第2章
“我就這麽好看嗎？”
用詞其實是帶着情緒的，但語調很溫和。
韶昔的胳膊被攥在姑娘手中，力氣不大不小，倒不會弄疼她，就是姑娘掌心的溫度有些高，透過衣服熨帖在她的皮膚上，熱乎乎的。
姑娘低了低頭，墨鏡滑下來一小段距離，終于露出眼睛。
一雙自帶風流的桃花眼，和姑娘整體的氣質十分相配。
韶昔勾了勾唇，心裏真生出點疑惑，這姑娘可比她長得漂亮多了，所以到底有什麽好看的呢？
“十分好看，特別好看，我很久沒見過你這麽好看的女孩子了。”姑娘的回答倒是一點都沒猶豫，誇人和搭讪一樣利索，透着滿溢的自信和無畏，容不得人拒絕的架勢。
韶昔老師當久了，并不覺得這是太過的冒犯，孩子氣大抵也就如此，于是順着她的話開玩笑道：“好看那你就多看會兒。”
卻沒有再給她多看的機會，扯了扯胳膊逃脫控制，轉身朝咖啡廳走去。
電梯門在身後關閉，拖鞋趿地的聲音緊跟着她，姑娘還沒放棄：“我叫冉星夙，這兩天就住在十九樓，19……1908，電話是138927……”
韶昔已經到了店門口，有服務生迎了過來，對她道：“中午好，您幾位？”
“我姓韶，約了位……”韶昔頓了頓，靈光一現，突然回頭問姑娘，“你叫什麽來着？”
“冉星夙。”姑娘很有耐心地重複，并做了詳盡的解釋，“冉冉升起的星星可以完成你的夙願。”
韶昔笑起來，她今天相親的對象叫冉月昇，這兩人名字對仗如此工整，又都出現在此時此刻，必定不是巧合。
她回頭，對服務生道：“三位。”
服務生帶着她往裏而去，冉星夙就像抓住了把柄一樣，眼睛緊盯着她：“既然我的名字是你主動問的了，你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
“韶昔。”韶昔回答她，“韶華的韶，往昔的昔。”
“好好聽，時光飛逝的感覺……”冉星夙張嘴就誇。
“你有哥哥還是弟弟？”韶昔問。
“弟弟。”冉星夙道，“喜歡吃甜品嗎？這邊的草莓乳酪撻味道很不錯。”
“待會問問你弟弟。”韶昔笑着道，“我是來和他相親的。”
冉星夙愣住了。
星月酒店的咖啡廳非常有名，大家慕名而來，倒不是為了好吃的食物，而是窗外的美景。
巨大的空中花園，這個季節正是植物繁茂的時候，所有的花架都被纏滿，姹紫嫣紅，錯落有致。
冉月昇預定的位子，自然是景致最好的，視野開闊，幾乎可以欣賞到花園內每一處景色。
韶昔坐下來，冉星夙在她對面霸占了主人的位置，服務生解釋道：“冉先生來了有一會兒了，不湊巧，剛接了個電話，有急事出去一會兒，他囑咐我您要是來了，請稍等幾分鐘，他馬上就過來。”
“好的。”韶昔沒什麽意見。
尴尬的是對面的冉姑娘。
冉星夙摘了墨鏡，徹底露出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不施粉黛，卻依然顏色豔麗。
她動作極快地翻了下菜單，嘴裏一連串地點了堆東西，這才猛地擡頭，問韶昔：“你喝什麽？”
“你不都點好了嗎？”韶昔不挑剔，“挺好的。”
“我點的都是女孩子喜歡的，待會嘗嘗。”冉星夙扔了菜單，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我，之前不知道。”
“嗯。”韶昔應了聲，轉頭去看花園裏一叢開得正盛的滇丁香。
“你相信我。”冉星夙突然伸手，指尖戳在韶昔的胳膊上，“我和我弟感情一般，不會幹什麽幫他提前看妹子的幼稚事情。”
“你思維還挺活躍，我都沒往那上面想。”韶昔笑了笑，繼續看窗外。
冉星夙微微皺着眉頭：“你看什麽？”
“花。”
“具體點。”
“這會在看那株黃色的花。”韶昔擡手指了指。
冉星夙望過去：“有點蔫。”
“位置不好。”韶昔道，“這會太陽太大了。”
冉星夙突然站起了身：“這花叫什麽名字？”
“大花黃牡丹。”
“有點俗。”
“國家二級保護植物。”
“高貴。”
對話間，人已經到了玻璃門前，擡手一拉，步入了陽光中。
穿着浴袍裹着毛巾的纖瘦妖精，和這滿園的芬芳，有點不搭，卻極具美感。
冉星夙在花園裏穿行，韶昔的目光終于追在了她身上，見她動作雖然迅速，卻避開了腳下的每一株花花草草，欣慰地笑了笑。
冉星夙在那株大花黃牡丹旁停下，蹲下身仔細地觀察着花盆，然後一擡手，将這盆花端了起來。
韶昔眉梢輕輕一擡，冉星夙轉頭看向她，擡了擡下巴，用口型無聲地詢問：“那邊？”
韶昔點了點頭。
冉星夙端着花盆走到一旁被灰莉遮擋住的陰涼區域，将花盆放了下來。
然後轉身朝韶昔比了個幼稚的“耶”。
韶昔笑起來，冉星夙歪頭看着她，好久沒動。
陽光斑斑點點地灑在她身上，韶昔覺得這姑娘奇奇怪怪的，并且有點傻。
服務生上了咖啡和甜點，韶昔攪了攪咖啡，嘗了一口，還真是自己不讨厭的口味。
乳酪撻非常甜，甜到會讓人冒出舒适的幸福感，韶昔一小點一小點地吃着，時不時看向花園。
順便瞄一眼花園裏仿佛站着睡着了的漂亮姑娘。
直到她的相親對象冉月昇冉先生終于到來，西裝革履，年輕帥氣，鋒芒畢露。
冉月昇為自己的遲到誠懇地道了歉，正要坐下時，看到了桌上的手機，頓了頓，問韶昔：“有朋友？”
韶昔朝窗外挑挑眉：“您姐姐。”
冉月昇看過去，眉頭一下子皺起來，又對韶昔進行道歉：“非常抱歉，姐姐出差剛好和我一個酒店，我不知道她會過來，打擾到你了吧？”
“她很有趣。”韶昔這話說得也算真心實意。
也就這兩句話的功夫，花園裏的冉星夙終于動了。
一旦動起來，挺敏捷的，很快就進了大廳，來到他們身邊。
冉月昇一聲姐還沒叫出口，冉星夙胳膊撞他一下：“裏邊去。”
冉月昇只得坐到裏面的位子，把韶昔的正對面留給冉星夙。
冉星夙指尖點在桌面上，沒什麽表情：“開始吧。”
“開始什麽？”冉月昇看向她。
“你來幹什麽的？”冉星夙把問題抛了回來。
“姐。”冉月昇笑了，“我們還沒到見家長那一步。”
“如果你是認真的，如果你兩成了。”冉星夙看着韶昔，“那見家長不就遲早的事嗎？”
韶昔端着咖啡，贊同地點了點頭：“思路不錯。”
冉星夙對她笑：“女士都同意了，開始吧。”
冉月昇挑挑眉：“好的，那我就先做下自我介紹，我叫冉月昇，今年27……”
“男生27和17歲沒什麽差別，”冉星夙慢悠悠插話，“特別是在對待感情上，只知道索取，不懂得付出。”
冉月昇給她一個微笑：“身高187……”
“鞋跟加鞋墊得有七厘米了吧，”冉星夙咂咂嘴，“現在的男孩子呀，增高墊比女孩子用得熟練。”
冉月昇：“長相……”
冉星夙：“我們家的基因還是不錯的，只是男性中年容易發福，從三十歲開始吧。”
冉月昇：“現在就任星月集團西南分部……”
冉星夙：“家族企業，我弟空降過去也不容易。”
“對不起。”冉月昇嘆口氣，對韶昔道，“今天搞成這個樣子。”
“他平時上班，不那麽想見的人就會先找借口晾別人十幾二十分鐘。”冉星夙并沒有停止。
“姐，別鬧了。”冉月昇道，“韶昔哥哥是連大生科院院長，劉董正在和連大實驗室合作，是他介紹我們認識的，我很重視這次交流。”
“看，豪門相親，只有利益交換。”冉星夙站起身，把路讓了出來。
冉月昇深吸一口氣，臉色有些紅。
他對韶昔又說了聲“抱歉”，将一張名片遞到了韶昔面前：“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再約。”
韶昔接過名片點點頭，冉月昇從冉星夙身邊擦肩而過，出了咖啡廳。
直到冉月昇的背影消失，韶昔才把目光收了回來。
冉星夙正看着她，或者說，自從電梯裏相遇開始，冉星夙便無時無刻不在看着她。
在這赤條條的目光裏，韶昔覺得自己像個展覽品。
“待會有什麽安排？”冉星夙問她。
“為什麽？”韶昔反問。
這問題看起來沒頭沒腦的，但韶昔覺得面前的姑娘應該明白。
為什麽熱烈地同她搭讪，為什麽破壞了自己弟弟的相親，為什麽端着一副萍水相逢非得有後續的架勢。
靜默兩三秒，冉星夙嘆了口氣，回答得很快：“喜歡你啊。”
“嗯？”韶昔皺起了眉。
冉星夙把自己的手機扔到了韶昔面前，屏幕是亮着的，飄着兩條她和冉月昇溝通的信息。
-為什麽搞破壞？
-我喜歡她啊。
“誰問都一樣。”冉星夙繼續盯着韶昔，“答案很簡單，你們怎麽就是不相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