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韶昔發送完好友請求以後，便放下手機扛了鋤頭去試驗田。
小靈跟在她身邊絮絮叨叨，來來回回不管說什麽，中心都是“冉星夙是個好人”。
韶昔不否認這點，便由着她說，小靈興高采烈，到了地頭，總結道：“您加她好友沒問題的。”
“能有什麽問題？”韶昔道，“我微信好友二百個呢……”
“哇，這麽多！”小靈十分震驚，“我才剛過一百。”
“你看我理過誰。”韶昔把沒說完的話補完了。
小靈陷入了沉默。
其後的勞動過程中，小靈一反常态，非常地嚴謹認真，一點都沒平時活潑好動的勁。
等天色暗下去，兩人帶月荷鋤歸，韶昔心情不錯，問她：“怎麽了啊，悶悶不樂的。”
“沒，沒有。”小靈很迅速地回答，“我沒有不開心。”
“那怎麽跟嘴上貼了封條似的？”
“我就是突然覺得……”話說到這裏，小靈頓住了。
韶昔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她接下來的發言，生起點好奇心：“覺着什麽啊？你這宕機宕的。”
小靈趕緊一步，走到了她前面，仔細看着她，觀察了好一會兒神色才道：“我突然覺得老師您內裏其實是個很冷漠的人。”
韶昔笑了笑。
小靈見她沒什麽不好的反應，就繼續說了下去：“您又是那種特別有主見，特別有毅力的人，所以您一旦冷漠起來，頗有些……六親不認的架勢。”
韶昔歪了歪腦袋看着她，嘴角輕輕勾起：“你才知道啊。”
小靈不說話了，韶昔這笑不同平日，在越發暗下的天色裏，十分地邪魅狂狷。
“我啊……”韶昔從兜裏掏出把平日裏割草的小刀，摩挲着刀鞘，“其實是個披着羊皮的狼，一個僞善的殺手，一個高智商的反社會人格，一個……”
“啊——”小靈一聲尖叫，一騎絕塵地往前跑，“你別說了別說了，可怕！”
“哈哈哈哈哈……”韶昔笑彎了腰，“傻不傻啊……”
直到回到小院子裏，小靈都委委屈屈別別扭扭的。
這次下山，小朋友功勞不小，但因為冉星夙的打擾，沒能及時地獎勵，反倒一驚一乍地吓到了小孩，韶昔扪心自問地時候，還是有點小愧疚的。
于是晚飯加了餐，做的都是小靈喜歡吃的，這傻孩子便在飯桌上肉眼可見地又活潑了起來，韶昔看着就想笑。
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山裏的日子，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過法，兩個人有兩個人的樂趣。
帶個學生，共同學習共同進步，沒事再逗着玩玩，體驗還是不錯的。
只要學生像小靈這樣，單純善良，沒什麽彎彎道道的心思就好。
想到這裏，韶昔的筷子停住，被咬在嘴裏好一會兒。
吃完飯，照例是洗漱、看書。等一天的生活結束，韶昔安安穩穩趟在了床上，關燈的時候手指頓了頓，然後便翻身下床從桌兜裏掏出了手機。
因為她的确很少與人進行無意義的聯系交流，所以手機上很清淨。
只有三條微信消息，都是冉星夙發來的。
一閃一閃亮晶晶：
15:30
-韶老師！
-一個可愛的兔兔表情包.gif
16:00
-韶昔我鄭重地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弟嗎？
韶昔盯着那個問號，在腦袋裏回答了“不喜歡”。
一般看到這種無緣無故打探私人生活的問題，韶昔的處理方式也就是這樣了：腦袋裏給個答案，手上淡然地退出聊天界面。
但今天，她沒退出去。
直覺告訴她，如果這個問題不真實地回答清楚，麻煩一定比想象的多。
韶昔怕麻煩，于是她戳着手機回到：
-我不算認識他。
打完又立馬補了一句：
-也沒什麽興趣認識。
幾千公裏外的北市，豪華別墅的公主房裏，響起了兩聲高亢的尖叫。
韶昔發來第一條消息時，冉星夙正在開着麥玩游戲，光是看到韶昔兩個字，便叫得炸聾了隊友的耳朵。
等第二條消息過來，冉星夙完整地明白了韶昔的意思，第二聲尖叫裏便充斥了勝利的喜悅、強者的嘚瑟、戰鬥的爽感。
她扔了手機，把後背砸向綿軟的床，蹦起來又落下去，落下去又蹦起來。
等冉月昇到達了她門口，敲她房門問她：“大姐你又發什微 信 公 衆 號 百 合 小 說社 整 理 麽瘋？”，冉星夙抓過手機親了兩口，蹦下地，沖過去拉開門，把手機屏幕怼到了冉月昇的臉上。
“你給我睜大癞蛤|蟆眼看清楚了，這是什麽！”
冉月昇沒動：“這距離我睜成蛤|蟆眼也看不清啊。”
冉星夙朝後跳了一步：“看清了嗎？你要不認字我可以給你念一念。”
冉月昇的視線落在她手機上：“你念念？”
冉星夙巴不得有昭告全天下的機會呢，當即一把把房門拉大了，開口字正腔圓，聲音響亮：“我鄭重地問韶昔，你喜歡我弟嗎？韶昔回答……”
“咳咳。”冉星夙清了下嗓子，為了突出重點，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是重音，“我，不，算，認，識，他，也，沒，什，麽，興，趣，認，識。”
冉月昇皺着眉頭，冉星夙笑得十分燦爛，偏腦袋看着他：“清楚了嗎？需要我再念一遍嗎？”
“再來一遍吧，”冉月昇道，“媽就聽得更清楚了。”
他倆動靜這麽大，他們的媽媽就在樓下，的确有可能聽清楚。
但冉星夙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任何事，壓根不在怕的：“你想讓媽來安慰安慰她追不到女孩子的兒子嗎？”
“我想讓媽來安慰安慰她死皮賴臉地追女孩子還追不到的女兒。”
“我起碼有她的電話號碼微信號地址，還吃過她的飯住過她的屋和她一起在山上共渡美好時光。”冉星夙眨巴眨巴眼，“你有什麽呢，呵呵。”
冉月昇看着她，突然笑了：“你飛回來，鬧了半天，說來說去，也就這點事對吧。”
“這怎麽能叫點呢。”冉星夙長嘆一口氣，擡手在自己弟弟年輕英俊的臉上拍了拍，“也就你這種壓根不認識韶老師的人，才覺得這叫點了。”
冉月昇低頭按手機：“我這就叫小張約實驗室那邊，因為是重點項目，這個報告人呢，當然要是連大生科院裏數一數二的漂亮教授。做完報告，自然是要一起吃個飯的，吃完飯時間太晚，當然要邀請老師們下榻咱們家的星月酒店。對于連大這邊的研究，我一直很感興趣的，去各個試驗田研究所實地考察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冉星夙雙手抱胸看着他。
冉月昇說累了，擡眼瞄她：“你怎麽不跳了？”
“你太卑鄙了，太低級了，假公濟私，虛僞狡詐，利欲熏心，衣冠禽獸。”冉星夙癟嘴，“你這種人，連成為我對手的資格都沒有，韶昔壓根就不會理你，一丁點都不會把你放在心上的。”
“那咱們走着瞧？”冉月昇笑着道。
冉星夙擡擡下巴：“走着瞧，讓小張把我的機票也訂了。”
“我幹嘛要讓我秘書給我情敵訂機票？”冉月昇轉身往回走。
“滾蛋。”冉星夙擡腳踹在他屁股上。
各自的房門關上以後，冉家別墅終于再次恢複了安靜。
冉星夙心情不錯，哼着歌去泡了個澡，泡完澡盯着手機上那兩條消息，寶貝一樣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
為了防止意外丢失，截圖留存，并上傳網盤。
等興奮勁終于過了，夜深人靜，冉星夙開始後悔沒有第一時間回複韶昔。
那個時候，趁着韶昔理她，說不定可以多說兩句話呢。
這個時候，哪怕發個晚安，都顯得非常地打擾呢。
冉星夙皺着眉頭，在心裏默默地把冉月昇又罵了一遍。
等鑽進被窩，開始睡覺，冉星夙過兩分鐘，便會猛地睜開眼。
她的大腦在模拟之後的場景，韶昔會不會真來做報告，他們三個人再次聚在一個空間裏，韶昔會不會對她比對她弟弟好一丢丢？
想象過幾十種可能，哪一種都不太确定。
唯一的安慰是韶老師向來說話算話，對她弟反正是沒興趣。
就像對她沒興趣一樣。
冉星夙皺巴了臉，有些想哭。
這張韶老師發下的親密度試卷，她冉星夙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學渣姿勢，滿分一百分，現在也就十……九……八……七六五？分吧。
但她不能認輸！
哪怕她只拿了五分，她也得讓她弟比她分還低！
一分！
不能再多了！
冉星夙翻個身，抓過手機給韶昔發消息：
-韶老師，你現在的态度特別好！特別對！
-我弟他不值得你認識，他和你沒有共同語言的，他這個人挺壞的，你要盡量躲遠點。
再翻個身，繼續發：
-我和他就不一樣，我還是不錯的。
-我們可以做朋友，什麽樣的朋友你來定。
裹着被子滾一圈，擡手壓住自己的胸口，深呼吸：
-我覺得，你不讨厭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