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韶昔只是說了句實話而已，圍着她的三人卻表情變換快得像翻書。

小靈在尖叫後拼命捂着嘴，瞪大的眼睛瞅着韶昔，裏面盛滿了混亂的震驚和興奮。

冉星夙嘴巴輕輕一癟，繃緊的身體卸了勁般放松下來，眼裏的水光已經完全躍出了地平線，随時便可以成串地湧出來。

韶昔想不通，一個有錢有勢到快要只手遮天的大小姐，怎麽是個動不動就掉金豆豆的小哭包呢。

總是可憐兮兮的眼神，跟那張美得嚣張跋扈的臉，可真是一點都不搭。

躁動後，最先開口的是冉月昇，他臉上的笑容褪去又挂上，有些讓人捉摸不透：“沒想到，惹韶老師讨厭了。”

“沒關系，人總有喜惡。”韶昔溫和地道，“您沒必要在意我的看法。”

冉月昇挑挑眉：“剛我姐姐不是說了麽，我也喜歡韶老師，自然很在意您的看法。”

韶昔有些煩，微微皺起了眉。

冉星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拉到了自己身邊。

她對自己的弟弟兼情敵當然不會客氣：“喜歡韶老師的多了去了，她要是整天對着你們看法來看法去，還有空搞科研嗎？”

冉月昇道：“我今天來就是找韶老師談工作的。”

冉星夙轉頭問韶昔：“你要跟他談嗎？”

韶昔依然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想法：“藥妝項目是李教授主管的。”

“聽到了嗎？李教授。”冉星夙對着冉月昇揮揮手，“找李教授去。”

說完她拉着韶昔就走，韶昔也沒阻止，剩下小靈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冉星夙走出去幾步，突然轉身，對她進行了安排：“小靈，我弟他對連大不熟，為了防止他迷路，确保他的安全，不讓他去到不該去的地方，你今天就帶着他吧，辛苦了哈。”

“诶，好！”小靈立馬應聲道。

電燈泡依然是不能當的，只是方向徹底拐了個彎而已，就像神仙姐姐竟然是個彎的，他們韶老師也可能是個彎的，那我很喜歡神仙姐姐，也很喜歡韶老師，是不是也是個彎的呢……

抱着這樣直擊靈魂的疑問，小靈對一旁的冉月昇擡了擡下巴：“走，我帶你去藥坡。”

冉月昇上前一步來到她跟前，笑着問她：“你肚子不疼了嗎？”

小靈大概是被感染了，什麽真話都敢說：“我那是裝的啊，給你和韶老師制造機會呢，現在沒必要了啊。”

冉月昇癟了癟嘴：“我好可憐啊。”

“你這有什麽可憐的。”小靈回顧過往，很是感慨，“感情這事，能從最開始就兩情相悅當然是最好的，可大部分都不會這麽順遂，你喜歡一個人，就要在意她，就要想辦法去接近她，了解她啊。你什麽都不幹，就坐你辦公室裏，來一趟連大，還借用工作的借口讓我老師做她不喜歡的事，是我我也不選你。”

“那冉星夙做了什麽呢？”冉月昇道，“她和你們韶老師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做得可多了，她為了我老師……”小靈一下子頓住了，偏頭皺眉看着冉月昇，“你不要企圖從我這裏打探消息，我是不會做間諜的。”

“好的。”冉月昇從善如流。

“還有啊……”小靈非常堅定地道，“神仙姐姐和我們韶老師哪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她們在的那個世界，叫真善美。”

“真善美的小世界~”冉月昇哼了一句。

小靈疑惑地看着他：“我怎麽覺得你一點都不傷心？”

“沒。”冉月昇笑着道，“我難過死了。”

連大建校百年，老校區的老建築保護得十分好，穿過林蔭大道，便可以看到一排色澤漂亮的紅磚小洋樓。

冉星夙把韶昔的手腕握得緊，腳下跟火燒火燎似的，硬是拖着人走了好幾百米，才慢下了步子。

韶昔沒說話，冉星夙也不敢說，甚至不敢回頭。

韶昔盯着這人的後腦勺，和因為低着腦袋露出的一小段細膩白嫩的脖頸，等周圍沒什麽學生了，這才開口道：“要去哪裏呀？”

冉星夙呵呵笑了兩聲，尴尴尬尬的。

韶昔停下了腳步：“待會報告會就要開始了。”

“啊，哦，好的。”冉星夙松開了她的手，身子是轉過來了，眼睛卻沒敢往韶昔臉上放。

“那我先回去了，有些資料還得準備一下。”韶昔道。

“我幫你。”冉星夙趕忙道。

“你幫不了。”

“但是小靈被我支走了。”冉星夙有些不好意思，“我怕冉月昇再纏着你……”

“謝謝。”韶昔笑了笑，“那我先忙去咯。”

“诶，那個，就……”冉星夙的手擡了又擡，“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

“真的啊。”韶昔點點頭，“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冉星夙一下子笑開來，韶昔緊跟着道：“但你不能只選自己喜歡的部分聽哦。”

冉星夙站在那裏，有些楞。

韶昔同她說過的話不算多，有一句是一句她都記得很清楚。

但人就是這樣，會下意識地放大讓自己高興的，比如，韶昔不喜歡冉月昇，比起冉月昇，韶昔會選擇她冉星夙。

那……那些被她選擇遺忘的呢，韶昔對于冉星夙的追求，早都回答得明明白白。

你的追捧，并沒有讓我感覺到愉悅。

沒必要為一個毫不在意你的人受委屈。

冉星夙擡了擡頭，看到陽光從樹蔭裏透出來，落在她的眼睛裏，讓視線恍惚。

好喜歡韶昔哦，她想。

但凡她思考這件事，滿腦袋裏都是：

好喜歡韶昔啊。

那……就不可以放棄啊，她可以為了讓韶昔高興，離得遠一點，但是就是……不可以放棄啊。

報告會正式開始的時間，正是人最困的點。

學院裏出了陪同的領導，除了項目負責人李教授，和被因為私事拉來的韶昔之外，還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這态度挺明确的，不管這場報告會的起因最初是什麽，學院都是十分重視的。

畢竟來的都是金主，哪裏的科研不缺錢，錢總不能全從學校出。

韶昔深明大義，而且在早上那出意外之後，冉月昇就被小靈拉着溜到報告會開始才回來，這會冉月昇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提了兩個問題，都十分正經，一丁點沒跑偏。

所以這場會議，該韶昔配合的，韶昔都認真配合了。

她講話的時候，冉月昇注視的眼神很直接，但客觀理智地來說，也并沒有冒犯或者不妥。

但但凡想到這個人對她有那種意思，韶昔就忍不住地生出一絲嫌惡來。

她就這麽嫌惡一下，又理智地勸說自己一下，等回到座位上，沒她什麽事了，就着窗外灑進來的陽光，韶昔思維有些抛錨。

以前她有這麽在乎這種事情嗎？

沒有。

冉月昇是做了什麽特別惹她讨厭的事，所以讓她有了這種情緒嗎？

沒有。

那她在意的到底是誰呢？

那她是不是誤會了那個人呢？

那她今天早晨做好的冷漠打算，還能繼續冷漠下去嗎？

韶昔歪着腦袋，将一支筆在手指間轉來轉去，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難以回答。

會議開了足足兩個半小時，結束的時候，韶昔沒再跻身互相恭維的人群，提了包，悄悄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早上還是在山上吃的早飯，午飯已經過了點，韶昔不習慣在開會的時候不斷喝水，所以這會已經饑腸辘辘。

她邊往外走邊給小靈發消息：

-哪兒呢？

-2307。

小靈回得很快。

-我在樓下等你，去吃飯。

韶昔剛發過去，小靈的電話打了過來。

韶昔接起電話，小靈的聲音壓得很低：“老師你還是過來一下吧，星夙姐姐在這裏。”

“我為什麽要過去？”韶昔道。

“因為她睡着了。”

“你這個邏輯到底……”

“老師。”小靈打斷了她的話，“她一直在等你，一直在問我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然後一直跟我說，你真好，你真可愛，她好喜歡你，但是她要離你遠一點……”

“說到睡着了？”

“我讓她把我講的事都理一理，總結一下中心思想，捋清一下邏輯脈絡，然後整理出個一二三來，便于以後的知識運用。”小靈嘆了口氣，“然後她睡着了。”

韶昔一下子笑起來。

“睡得挺死的。”小靈道，“看樣子一時半會醒不了，我也不忍心叫她。”

韶昔道：“我過去。”

“好的，2307。”小靈強調了下教室號，立馬挂了電話。

韶昔現在在一樓，三樓很近，她沒有坐電梯。

從樓梯一階階踏上去，韶昔對自己的要求非常低，只要在踏到哪一階時，她真真正正地生出了不想去的情緒，那她就不去。

她從不委屈自己。

樓梯數完了，她站到了2307教室的門口。

小靈就在門邊上，看到她立馬湊了過來：“老師，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你的所有決定。”

“嗯，謝謝。”韶昔擡手揉了下她腦袋。

“還有……給您一點誠懇的建議。”小靈小心翼翼地道。

“你說。”

“冉星夙是真喜歡你，我聽得又煩又感動，您要是不讨厭她，就給她個……做朋友的機會呗？”

“哦。”韶昔應了聲。

“你答應了？！”小靈激動得不行。

“你電話響了。”韶昔指了指她握在手裏的手機。

小靈低頭看到來電顯示，眉頭皺起來：“是冉月昇，催債來了，在藥坡的時候連逼帶騙地讓我帶他去小吃街，不知道又想作什麽妖……”

說到這裏，小靈突然擡起了頭：“老師，你确定這個完全，一點，絲毫都不考慮對吧？”

“對。”韶昔沒猶豫，點了點頭。

“好，我來解決。”小靈擡手指了指，“裏面那個，您自己解決。”

說完，溜得比誰都快。

韶昔輕輕推開門，看到了趴在第一排，睡得都打起細小鼾聲的冉星夙。

桃花眼閉上了，睫毛的細小顫動還是可以勾人，臉枕在胳膊上，被壓得嘟起來，有些像肉乎乎的小孩。

同樣的問題，冉星夙早就問過她。

讨厭她嗎？

不讨厭又不代表喜歡，韶昔覺得沒必要回答。

但出現了一個對比鮮明的冉月昇，韶昔覺得，還是有必要回答一下。

“不讨厭呢。”她擡手撥了撥冉星夙頭頂翹起的一縷頭發，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