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連市機場，韶昔辦完登機手續，轉身對緊跟着她的小靈和韶辰道：“好了，你們回去吧。”
“時間還早呢。”小靈道，“還有兩小時呢，安檢的人也不多。”
韶辰很快附和道：“對，你進去了也是自己一個人等，多無聊。”
“你們有課的有課，有會的有會。”韶昔笑着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非得人陪到最後一分鐘。”
小靈上前一步挽住了她胳膊：“可我是個小孩子啊。”
韶辰咳了聲：“還有些事沒跟你說。”
韶昔只得帶着人在一旁幹站着，韶辰倒是找話說了，但翻來覆去的，嘴巴要是個鍋，這些話都被颠熟了。
韶昔乖巧地點着頭，思維卻已經飛走了，她把采集隊的名單在腦袋裏過了一遍，仔細想了想和大家之前有沒有什麽交集。
“總之，太危險的地方不要去。”韶辰總結道，“是個加塞就要有加塞的覺悟，別搶了別人風頭。”
韶昔忍不住樂了：“這是搶風頭的事嗎？哥你關心我就關心我，非得繞一大圈說。”
“我作為哥哥關心一下妹妹怎麽了！”韶辰提高了聲音，“我作為領導關心一下下屬也是應該的啊！”
“沒讓你不關心。”韶昔拍了拍他胳膊，“行了啊，我什麽樣你還不清楚嗎，走哪都能活得下去玩得開。”
“關鍵是你電話都打不通……”
“能打通，我保證。”韶昔舉手發誓，“我絕對時刻帶着，電話接不到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沒信號。”
這次采集隊主要行進路線是兩座海拔都上了三千米的人跡罕至的高山，到時候沒信號基本會是常态，這的确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韶辰長嘆了口氣，心裏有些不舒服。
确切來說，從答應韶昔進采集隊開始，他就不舒服。
這個妹妹是他看着長大的，兩人又在一個行業，是彼此非常知心的人。就是因為了解他這個妹妹，所以他答應了這件事，為的是讓妹妹開心，去做她想做的事。
但這事實在是太苦太累太危險了，今年的名單裏，十人小隊，只有一位女性，加上在最後時刻塞進去的韶昔，也就這兩女孩子。
種子資源的采集工作，不僅需要專業的植物分類學知識，還得有強健的體力和堅韌不拔的意志力。
韶昔這細胳膊細腿的，韶辰又嘆了口氣。
“藥箱在行李箱了啊？”韶辰問。
“您親自檢查并放進去的，就沒離開過你的視線。”韶昔道。
韶辰盯着那雙明顯閃爍着興奮光芒的眼睛，覺得胸口有些悶，鼻子有些酸。
他扶了扶眼鏡，突然一轉身，對小靈招了招手：“好了，咱回吧，還能趕上一趟飯。”
小靈跑過去抱了韶昔一下：“老師我等你回來。”
“下次考試得九十分以上。”韶昔點在她鼻尖上。
小靈表情複雜地跑開了，韶昔望過去，韶辰的步子跨得大頻率又快，已經走出去一大段路了。
韶昔笑了笑，小聲道：“再見，馬上就回來了。”
飛行時長有兩小時，但落地後再輾轉到達集合的酒店，天已經黑了。
出租車停下，有體貼的門童來開車門搬行李，韶昔擡頭望了眼，面前的酒店金碧輝煌，在這座并不算發達的城市裏，豪華度大概能排個數一數二。
采集隊什麽時候這麽有錢了？？？
韶昔低頭确認了一下手機裏的信息，又跟門童确認了一遍酒店的名字，這才進了大廳。
進山前還真就住這兒，采集隊的信息都在酒店系統裏，每個人都是标價最高的單間。
韶昔滿腦袋的問號，上樓進自己的房間放下行李，裏裏外外轉了一圈，被通知在小會議室集合。
到了地一看，會議室門牌上寫着采集隊名字，得，還是專屬的。
大大小小，國內國外的學術交流活動韶昔參加過不少，不乏豪華闊氣的，但采集隊能這麽有錢，真是意外。
他們此次的任務是為西南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采集種子，隊裏的人都是從各大學和研究所裏集結的“閑散”人員，種質庫裏真負責采集工作的有編制工作人員其實就四五個，他們這種純屬編外的聯動互助小組，一般情況下根本批不到多少經費。
這才剛開始，就全砸在住宿費裏了？
顯然，有同樣疑惑的，不止韶昔一個人。
這場初見的會議，到了九個人，隊長讓大家做完自我介紹相互熟悉了一下之後，就有人非常直白地提出了問題：“我看到說吃住都是全費報銷的，是這樣嗎？”
這人叫楊睿，是隊裏唯二的另一位女性，在市研究院工作。架着厚厚的鏡片，黑瘦，眼神犀利。
隊長笑着回答：“是的，一向都是這樣。種子的采集工作非常辛苦，所以種質庫會盡量為大家解決後勤問題。”
楊睿立馬接着道：“一向都是這樣的标準？”
隊長頓了頓：“我這也是第一次做隊長的工作，之前具體的不太清楚，這次是這樣的。”
“我覺得……”楊睿把手上的筆記本合上，站起身環顧了下四周的同僚，這才接着道，“錢應該花在刀刃上，現在我們的食宿過于誇張和浪費了。”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
搞研究的人，大多清高，再有點古怪的脾氣，都算正常。
但能在第一天見面，就提出這種損傷大家利益，讓上上下下的人都尴尬的問題，也實在是有些……過于古怪了。
隊長停頓了許久，才道：“我們現在的食宿條件，是早就定好的。也就這兩天，等進了山，哪裏有酒店住啊。”
“這兩天也不少了。”楊睿翻了翻本子，“我粗略計算了一下，十一個人，單這兩天的食宿有三萬五，可以發兩個科室一個月的工資了。”
韶昔挑了挑眉，這人太剛了，她有點喜歡。
隊長一時之間躊躇起來，有位年齡大一些的教授出聲解圍：“花在野外采集上的資金呢，不能這麽算。但小楊提出的問題，也的确存在。采集隊我來第三次了，這次情況是有些特殊，肯定是項目資金上有了什麽新的變動，這個要搞清楚，就得麻煩李隊長跟種質庫相關部門溝通溝通了。總的來說，這變動不是什麽壞事，投在資源保護上的資金多了，這不正是我們盼望的嗎？”
這番話一出，有不少人應和。楊睿推了推眼鏡，臉上的神色沒什麽變化，依然嚴肅又認真：“那麻煩李隊長溝通一下了，我相信這個事情不搞清楚，大家心裏都有些不安。”
隊長點頭應下來，再開口将話題岔開了，大家就之後的采集計劃做了初步了解，便散了會。
已經過了晚飯的點了，但韶昔落地的時間遲，這會餓了大半天了，進了電梯沒猶豫，按了餐廳所在樓層。
楊睿跟她一臺電梯，看了按鍵一眼，轉頭對她道：“你要去吃飯嗎？”
“嗯。”韶昔笑了笑，“一起嗎？”
“嗯，一起。”楊睿道，“我們可以不在酒店吃嗎？”
韶昔愣了愣，電梯裏還有其他人，都是剛才一塊開會的，楊睿這話一出，大家都猜得出她什麽意思。
何況楊睿壓根也沒打算隐瞞，她又道：“酒店太貴了，沒必要。”
韶昔一時之間特別想笑，但又得憋住，只能輕咳了一聲道：“可以啊，南市最有名的那個連鎖店，叫什麽來着，我來的時候看到旁邊商場有。”
“嗯，去嘗嘗。”楊睿道。
接下去一直到出電梯，兩人都保持了靜默。
下了電梯，出了酒店大樓，韶昔才開開心心笑起來，偏頭對楊睿道：“你稍微給大家點面子嘛。”
“給了不能解決問題。”楊睿一如既往地直接。
“你不會打算待會搬行李直接換個住的地方吧？”韶昔瞪着眼睛，“已經入住了錢都扣了啊。”
“必要的時候會。”楊睿盯着她，“我只是想搞明白。”
“我也好奇。”韶昔道。
“你真的好奇嗎？”楊睿問。
“啊？”韶昔有些驚訝，“當然啊，我一下車就很好奇。這和我預想到的采集隊的條件完全不一樣。”
楊睿眉頭皺起來，困惑的表情：“難道不是你？”
“我？”韶昔徹底愣住了，她指着自己，“我看起來這麽……有錢嗎？”
楊睿轉身上上下下仔細掃了韶昔一圈：“還好。”
“怎麽會懷疑到我身上？”韶昔問。
“采集隊本來只有十個人，已經定好了的。你是最後加進來的。”
“啊……”韶昔無法反駁，“你說得很有道理。”
兩人不再交談，一直到進了商場，然後默契地走向第一家店坐下來，楊睿開始點餐了，韶昔突然道：“你對采集隊了解多少？”
“我關注很久了，公開資料我都知道。”
“那你聽沒聽說過星月集團？”
“沒有。”楊睿搖頭。
一旦起了疑心，便會越想越不對勁。
等飯菜上桌時，韶昔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抱歉，我去打個電話。”
“跟這事有關系？”楊睿問。
韶昔沒回答。
出了店又出了商場，韶昔找了個幾乎沒人經過的地方，掏出手機。
心情有些複雜，有些莫名其妙的做賊心虛般的緊張。
這是她撥給冉星夙的，第一通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