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陶甯覺得自己今天真是撞了邪。

從公司到家不過那麽一點路, 天氣晴好視野也開闊,路線又是他熟悉的,卻不知怎麽撞上了一個小姑娘。

好在他剎車及時, 對方看起來沒受什麽大傷,只有膝蓋上蹭破了點皮, 正往外冒着細細的血珠。只是他到底不能就這麽草草了了這事兒,給家裏打了電話說明情況後, 陶甯準備帶她上沈院去做個檢查。

小姑娘看着也挺乖的, 安安靜靜地就坐在後座。偶爾陶甯一擡頭看後視鏡,會遇上她湛黑水靈的大眼睛。她看起來可真小,栗色的波浪卷發垂在腦後,穿着鵝黃的裙子,洋娃娃一樣。

陶甯心想着自己不是撞了個未成年吧?而後輕咳一聲,“要幫你聯系家人嗎?”

小姑娘靠坐在後座, 搖頭。

她仿佛讀懂了陶甯話裏的意思, 下一刻唇角微彎, “我已經成年了。”

陶甯一愣,揚唇, “看着挺小的。”

好在沒檢查出其他內傷什麽的, 膝蓋上的傷口也做了包紮, 陶甯急趕着要回家,于是對仍坐在長椅上垂眸看着傷處的小姑娘道歉,“是這樣啊姑娘,我這會兒急着回家, 你給我個銀行賬戶,我把賠償金打給你,金額您自個兒想?”

女孩搖了搖頭,擡眉對上他,眸底清亮,“你叫什麽名字?”

“啊,陶甯。”

“陶甯……”她咀嚼着這個名字,而後倏地一笑,“你留個電話吧,我到時候直接短信跟你聯系。”

這再好不過了。陶甯連報上自己的號碼。

少女掀唇一笑,明眸定定地對上陶甯,“我叫沈霏池。”

她聲音輕軟,卻帶着一絲他無法理解的認真和凝重,陶甯也沒做他想,颔首應下,幫她叫了輛車便離開了。

他不知道的是,長椅上精靈般的女孩的目光追着他高大颀長的背影,飄去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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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甯到家的時候飯正好吃到一半,老爺子看起來心情極好,紅光滿面,笑聲也是洪亮爽朗的。

陶甯才落座,便聽陶煊恒道:“息息哪,你和小斐的事兒也該定了,過兩天讓人去看個日子,把這婚訂了。對了,禮服已經讓蘇裁縫去準備了,你到時候把喜歡的樣式讓蘇裁縫看看,她心裏好有個數。”

陶息臉一紅,看了眼身邊的沈斐,輕輕說:“好,爸爸。”

陶甯幾乎是下意識地擡頭去看陶安。後者正低頭喝着湯,仿佛渾不在意,而她身邊的葉緒燃剛夾了一塊松子魚放進她碗裏。

這兩個人,一靜一動,看着倒真像是來這兒認真吃飯的。

“安安——”陶老爺子話鋒一轉。

冷不防被點名,陶安一口湯還沒咽下去,險些嗆住。葉緒燃手疾眼快,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

陶安悶聲咳了兩下,這才接口,“爸爸?”

“這麽大個人了……”陶煊恒一嘆,道:“等過兩天你得了空,就幫着她一塊兒過去瞧瞧,給個參謀。”

“是,爸爸。”

陶煊恒的目光在她臉上輕輕滑過,帶着一股莫名的深意。

而陶安神情淡定,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明白的,父親那只是一種确認。确認她已心無芥蒂,可以坦然地接受沈斐成為自己妹妹的丈夫。

忽然,她放在腿上的手被人輕輕握住了。

她擡眼,看見葉緒燃輪廓深邃的側臉。他就那樣氣定神閑地攏着她的手,裹在掌心裏微微收緊,還不忘夾一筷子魚肉給她。

陶安:???

他側眸看她一眼,笑了,湊近她說話,聲音很輕,“手怪冷的,給你暖暖。”

陶安:……

***

飯後陶息讓她幫忙一起看禮服的樣式,陶安這才知道她其實早開始準備了。床上鋪散着各種各樣的設計圖,有些掉在了地上,陶安走過去一張張撿起來放好。

“姐,你看看這個。”陶息湊過來。

陶安剛在沙發上坐下,聞言擡眼一看,“恩……看起來不錯,有沒有別的選擇?”

言下之意是還不夠好。

陶息搖頭晃腦,“我一個人看了好幾天了,也就這個還算滿意……唔,好煩。”

“慢慢來,也不着急。”陶安安慰她。

“還是怪沈斐……丫也不給個參考,光讓我一人來拿主意怎麽成嘛?!”陶息忍不住抱怨,說話的時候腮幫子鼓鼓的,很是可愛。

陶安還未說話,有敲門聲傳來。

“哎,進來吧。”

是沈斐,他并未入內,只是扶着門把站在門邊,眼看着散亂了一床的圖片,俊眉微蹙,只對陶息道:“蘇裁縫這會兒正好過來了,陶叔讓你下去。”

陶息一愣,趕緊穿上鞋出去了。

一時房間裏只剩陶安和沈斐。

沈斐轉身要走,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門口時,陶安叫住了他。她幾步走到門邊,擡起頭看着他,語氣有些急切,又帶着難以察覺的艱澀,她說:“要不要……聊一聊。”

他側目,眸色深深,頓了頓,而後點頭。

兩人一同朝二樓的露臺走去。深藍的夜宛如巨大的布幕,月光皎潔,暖風陣陣,空氣裏有淡淡的花香。

陶安其實是忐忑的,她這完全是一時的想法。在他轉身要走的那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應該這樣做。

為了自己,也為了陶息。

沈斐默然地看着天際,神容沉靜,半晌,才道:“還好嗎,這些年。”

他語氣清淡,眼睛出神般看着遠方,一句話落入她耳裏,輕得像是風飄過。她來不及捉住,只能一想再想那話語裏的溫度。

陶安心知,這躲了三年的噩夢,終于……是要在今晚揭開了,而且是被她自己。

“挺好的,”她露出淺淺的笑,“祝福你和息息。”

“好了,陶安,”他稍垂頭,哂笑,“我們之間,就不必這麽客套了。”

——是啊,何必。

他們是陪伴着彼此走過那麽漫長的年少時光的人,就算前塵往事如煙雲紛擾,不眠不休的那些沉重歲月裏,沈斐……依然是她最無法舍棄的人。

即便後來這些再也無關愛情,卻也是另一份親情啊。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千裏,兩小無嫌猜。

陶安目光裏劃過一絲動容,良久,她笑起來,“你回過咱們小時候的幼兒園嗎?我年前還去那看過,翻新了,牆壁也重新粉刷了,感覺哪兒都不大一樣了。不過游樂園裏的秋千還在。”

小時候,她是院裏的孩子王,成天這兒那兒地幹壞事兒。他虛長她幾歲,便處處護着她。

這麽一護,就是二十餘年。

直到棠昔死去,他終于累了。

他說:“安安,你知道嗎?我真恨不得……死掉的人是我。”

她那時雙眼含着淚,在對上他的瞬間明了他話中的意思。

最愛,也最恨。

這份愛,是手足之間的愛;這恨,則是失去最愛的恨。

他沈斐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用心相護二十年的女孩,會以這樣的方式與自己徹底告別——代價是他深愛的女孩的一條命。

他寧願自己去死,也不想接受這樣的結局。

因兩家人關系極好,親上加親,陶安自小與沈斐訂下了娃娃親。沈斐卻在後來愛上了棠昔,也由此逐漸萌生了悔婚的想法。而他生性猶豫不定,礙着兩家人的關系,一直未将此事說出口。

直到棠昔死去,孰料這其中,竟還有陶安的原因。

他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愛人棠昔和如同妹妹一樣存在的陶安。

送走棠昔以後,沈斐便提出悔婚,那一刻,他所有的猶豫都消失了,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裏。

性格裏的逃避與猶豫,令他三年未曾歸國。

即便是後來再愛上陶息。

說起陶息,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而此刻,看着三年後已成為葉太太的陶安,他心中不是不感慨的。

所有的愛和恨,終于要有個了斷了。

他聽見陶安輕輕說,“你……還恨我吧。”

恨,如何不恨。

恨她那時乖張任性,讓棠昔最終走向了極端。

可是這份恨,他也知道,在三年的時間裏,已經逐漸淡卻了……尤其是在有了陶息以後。

陶息像他灰暗生命裏的一束光。

她溫柔,純粹,又簡單。

笑起來的時候,不像棠昔,藏着那麽多的憂愁和難過。

他漸漸明白,或許陶息,才是他最後想要愛的人。

而她是陶安的妹妹。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陶息在這段關系中感到疲憊與尴尬。這也是他最終選擇開誠布公地和陶安聊一聊的原因。

只因為對于一個人的愛和保護。

“對于棠昔……我無話可說。”陶安低下頭,聲音很輕,卻又很沉,一下一下,都重重敲在兩個人心上。

或許這是他們都難以釋懷的過去。

“但是,你和息息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她淡淡說。

雖然,她曾經最想要得到的,也不過是他的愛。

“陶安,讓那些都過去吧。”他沉默了許久,終于說道。

讓往事随風,讓我們都……

彼此放過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寫得挺亂的

我先放着 睡一覺起來再修改 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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