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優勝美地國家公園(5)
挨到天亮, 林奇打算再次嘗試駕車離開此地,誰知出了門一看,卻見那輛租來的軍用越野吉普竟然像是被坦克一類沉重的東西碾壓過一樣,車頂整個塌了下來, 顯然報廢了。
和他一起出來的楚央也同樣目瞪口呆。昨晚雷聲那麽大, 他們甚至都沒有聽到汽車被壓扁的聲音。
得是多麽巨大的東西, 才能把一輛越野吉普壓扁成這副模樣?
楚央仔細查看地上的腳印, 猛一看像是鹿蹄, 零碎地散在雪地裏,根本不成連續的足跡。他走向湖邊,去尋找那鹿屍, 卻發現它還在那裏,身體都被埋住了,只有鹿角仍然不甘地指向天空。想必昨天晚上, 那只渾濁的死去的眼睛應該有看到究竟是什麽東西将森林和汽車都摧毀成了那樣。
他們四個人中,只有羅伯特是親眼看到了那東西的。只是可惜從昨晚到現在, 那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警長卻鎖在沙發上,不論怎麽問都不說話,像是傻了一樣, 抱着膝蓋前後搖晃。林奇說,對于一般的零級觀測者來說, 只是看到那些神聖種族就很有可能令他們陷入瘋狂。也只有像他們這些多元觀測者才有足夠的Sanity去抵抗那種跳脫了正常範疇的視覺、聽覺、嗅覺或觸覺的刺激。
前提是Sanity沒有被聖痕吞噬的情況下。
楚央從雪裏摸索着刨出鹿蹄, 仔細看看,又去比對地面上的蹄印。他發現那些腳印雖然看起來像, 但形狀并不穩定,有時候太寬,有時候太窄,有時候大了整整一圈,有時候又小到宛如小鹿的蹄子一樣。就像是拙劣的模仿者試着畫出一個鹿蹄的形狀,卻怎麽都畫不對一樣。楚央想到了阿多克,可是鹿的屍體還在,而且這種模仿的方式顯然沒有阿多克的精妙,倒是有些像是困惑的、帶着小孩子般的好奇的臨摹,完全沒有試圖真的去惟妙惟肖地模仿什麽。
羅伯特和賽瓦提的車就是為了躲避一只突然出現在道路上的鹿才陷進雪堆裏的。和這些蹄印的主人、摧毀森林和越野車的,會不會都是林奇提過的修格斯? ”它在試圖困住我們。“林奇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楚央身後,神情中彌漫着不少煩躁之色,“這只修格斯應該已經在這兒沉睡了很久了,而且塊頭應該不小,甚至有能扭曲小範圍內的空間的力量。可是它既然已經睡了這麽久,怎麽會突然醒過來?又為什麽要困住我們?”
楚央垂下眼睛,心頭一陣惶惑和內疚,呢喃道,“它很餓……它會不會是想吃了我們?”
“如果是這樣,按照它的塊頭,應該可以輕而易舉把我們的房屋壓碎,為什麽卻只是困住我們?”
“或許是……好奇?“楚央伸手,将手掌貼在那略略扭曲的蹄印上,輕聲說,”你說它已經在這兒睡了很久了,甚至可能在人猿出現以前就已經沉睡在這兒了,說明它從沒能見過人類。它或許還在嘗試搞清楚自己在哪裏,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他知道我們身上有神聖種族的氣息。或許他以為我們是可能的同伴……”
林奇有些訝然地看着楚央出神的雙眼,緩緩蹲下身,看向那貼着蹄印的手,“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細節?”
“我能……感覺到一些奇怪的東西。”楚央擡起頭來,眼睛深處湧動着些許茫然和不安,“自從接受聖痕之後就可以了。”
林奇的眼睛向後蔓延,越過冰湖,看向遠處森林中間衆樹倒塌,仿佛被巨大的怪物碾壓而過一樣,“或許……我們得想個辦法讓它再次睡過去,才能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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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羅伯特的斷腿無法行動,且精神異常,嘴裏一直嘟哝着“眼睛眼睛眼睛”這樣的話,林奇便讓賽瓦提留下來照顧他,而他自己和林奇便帶上了一些方便攜帶的罐頭食物、背上禦寒的睡袋毛毯和小帳篷,再加上打火機、繩子、手電筒、瑞士軍刀等生存工具,開始向着湖對面的森林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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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計劃是找到修格斯的巢穴,搞清楚它到底有多大,然後再想辦法另它沉睡。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和林木間跋涉,尋着大片樹木倒塌的痕跡,往深山中走去。兩側陡直的山崖仿佛正在向着他們擁擠過來,原本令人目眩的美景,現在卻多了不少險惡的味道。
走了半日,他們忽然聽到山谷中回蕩着一聲長長的、人類的呼號。有些像是印第安人模仿貓頭鷹叫聲傳遞信號的嘯聲。林奇立馬将瑞士軍刀拿出來,啪地一聲彈出刀片。雖然這樣一枚小小的軍刀如果對上真正野蠻兇殘的想要向所有人複仇的原始印第安人部落,恐怕只能用來瘙癢,但林奇還是緊緊地攥着它,半擋在楚央前面。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他們尋着聲音和樹木倒塌的痕跡,漸漸來到了之前看到的被攔起來的那條據說有滑坡現象的道路上。楚央問,“要進去嗎?”
林奇道,“來都來了,總不能這會兒空手回去。”說完,便翻過欄杆,繼續往更深的森林中走去。
直到天色漸漸暗了,那些破壞的痕跡仍然在延伸。但是再繼續找下去也不再安全了。兩人只好找了一塊林中空地,将積雪盡量清掃走,搭起帳篷,尋了一些幹燥的樹枝柴火來生火做飯。林奇去附近撿拾更多柴火的時候,楚央用勺子攪着火上咕嚕咕嚕冒泡的濃稠的豆子,卻忽然再次聽到了那種有人聲痕跡的貓頭鷹叫聲。他猛然擡頭,借着篝火的光亮看向黑漆漆地環嗣着他的森林。
突然,他看到那黑暗中依稀站着一個人影。
“林奇?”問話剛喊出,他便後悔了。那人一定不是林奇。林奇比他高,也沒有那麽敦實。那似乎是個十分強壯的印第安男人,但顯然與賽瓦提是截然不同的部族。在這麽寒冷的雪天,身上竟一絲不挂,而且畫滿了肮髒不堪的油彩。他的頭發很長,糾結蓬亂,就像是從來沒有梳理過一樣。臉上塗滿了石灰般的白色,只有眼睛的地方沒有塗,在黑暗中就如同一張猙獰的鬼臉,而本應是眼睛的地方卻只剩兩個黑漆漆的洞口。
“你是誰!”楚央大聲喊着,希望能引起附近拾柴火的林奇的注意。
對方仍然不說話,卻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這一步走來,楚央卻看到了更多的人影從黑暗裏析出,全都和第一個印第安人一樣,矮小卻敦實,臉上塗着白花花的油彩。他們環嗣着楚央,就像是圍着羔羊的狼群。
“你們是阿旺尼契人?”楚央找不到退路,想要拖延時間,可是不論他問什麽,那些印第安人全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包圍着他,令他無處可退。他們那一雙雙空洞般的眼睛盯在他身上,令他汗毛倒豎,心髒狂跳。
他們想要幹什麽?
直到森林深處突然想起了隆隆的驚雷聲。仿佛是得到了某種信號般,所有的印第安人突然迅速隐沒在黑暗中,就如來時一般消失了。不久楚央便聽到林奇匆忙的腳步聲。
“小央!怎麽了?”林奇顯然是一路跑回來的,臉頰通紅卻喘着粗氣,懷裏還抱着一捧幹木頭。
楚央一洩氣便坐在了火堆旁,将剛才看到的景象說了一遍。 ”那不是雷聲……”林奇将木頭放到篝火旁,“那是喊聲,修格斯的喊聲。至于那些印第安人很可能是阿旺尼契人深山那一支的後裔。他們那麽多年沒有消息,如果一直都是躲在這片深山裏與世隔絕地生活,就可能聽不懂你說的英語,也無法與我們交流。”
楚央立刻便想到,林奇帶他去冰洞的那天,在他的意識進入那種詭異的不停膨脹的狀态中後也曾聽到過類似的雷聲……
果然……是他麽……
那種向着深山和大地最深處延伸膨脹的感覺,難道并不是他的想象,也不是他的錯覺。而是實實在在發生了的。而這種深入,甚至無意中觸碰到了大山深處的空洞,也喚醒了絕不應該醒來的東西……
那只鹿是這片山林的守護者。他察覺到了大山的改變,一定會去查看。或許它死在他們屋前,是因為它試圖向他們求救。
果然,是自己害了它。
楚央連晚飯都沒吃,鑽進帳篷裏,拿出自己的本子和筆,用顫抖的手迅速寫着什麽。林奇掀開帳篷的簾子,擔憂地望着神情中再次顯露出幾分神經質痕跡的楚央,小心地問道,“小央,你還好麽?”
“如果他們就是修格斯的信徒,現在已經看見了他們,說明我們離修格斯也不遠了。我必須完成這段曲子。”楚央道。他的神情專注,只是那種專注裏帶着一種病态的焦慮。
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Sanity似乎又開始不穩定了。
林奇從背包裏找出心理醫生開給楚央的藥,把保溫水瓶拿過來遞給楚央,眼睛瞥着楚央不停書寫的手下一個一個流瀉而出的音符,“催眠的曲子?”
楚央頭也不擡,用一種急促的、卻有些心不在焉的語氣說,“可能是……也可能有別的作用……我不知道……但它一定是有用的……我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