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猿頭村 (7)

楚央背起自己的大提琴, 跟在林奇身後,手裏也仍然用手機拍攝着沿途所見的一切。那些蜘蛛已經迅速隐沒到房間中各處的縫隙間,暫時消隐了身影,大概是因為林奇不希望被人察覺的緣故。

一樓大廳裏燈依舊開着, 酒席還未被收起, 杯盞狼藉一片。電視也還開着, 放着某個綜藝節目, 音量卻調小了。牆上的挂鐘不停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 趁得之前看起來還十分尋常的起居室有些莫名的陰森。

所有人都去哪了?剛才林奇在窗邊并未看到任何人離去,那些村民的車也還停在院子裏。

“是不是有地下室?”楚央問,“之前我在浴室聽到的聲音好像就是從下方傳來的。”

林奇把懷表拿了出來, 徐徐地在一樓轉了一圈,卻沒有看到太多異常。“這裏并非多元觀測點,空間比較穩定。如果他們真的要舉行什麽儀式也不是在這兒。不過你說的應該也對, 至少人可能是被關在這兒的。”他說完,便拍了幾下手。只見剛才消失的密密麻麻的蜘蛛軍團全都從牆縫裏、水管子裏還有地磚縫裏爬了出來, 乖乖地圍在林奇和楚央的四周。

彈幕裏已然被“密集恐懼症”和“蜘蛛恐懼症”刷屏。

林奇還在那邊說,“大家不要模仿我現在這種行為哦,這些蜘蛛都有劇毒, 如果小朋友被咬到可能會死翹翹哦~”

“你行了你!”楚央嗔道,“人命關天呢嚴肅點!”

“你好兇哦。”林奇委委屈屈地瞟了他一眼, 結果彈幕裏一片瘋狂尖叫和刷禮物:角最喜歡對小哥哥撒嬌了~~~~好萌啊~~~~

只見林奇掃視了一圈那些蜘蛛, 直接問道,“地下室在哪裏?”

蜘蛛如潮水一般湧向同一個方向, 消失在廚房裏一面裝滿鍋碗瓢盆的木櫃子之後。林奇走到櫃子邊上,用力推了推,卻推不動。他伸手在櫃子上敲了敲,等了一會兒,櫃子竟自己開了。一些蜘蛛從一只茶杯下面鑽了出來,原來那茶杯便是開門的機關。

一段臺階通到下方,隐約拐角處有燈光。林奇往下看了看,拿出自己的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給長老會。長老會一會兒便回了信息,說是他們正在看着他的直播,讓他和楚央繼續。

林奇啧了一聲。他們這趟明明是調查任務,怎麽都到這一步了都不派執行部的人來?

此時通道中遙遙似有一聲哭叫。楚央心頭一凜,焦急道,“他們不會已經對那個女孩下手了吧?”

林奇嘆了口氣,“走吧,我們下去。”

臺階到底後向左便可看到一間簡陋肮髒的地下室,中間放着一張桌子,而四周則放着好幾個仿佛用來圈禁動物的鐵籠子,裏面甚至還有尚未被解下來似乎才剛用過的手铐。那籠子上深色的痕跡也不知是鐵鏽還是血跡。幾個籠子的角落裏甚至有排洩物的痕跡,散發着陣陣惡臭。四面的牆壁都是隔音牆,只有上面有一扇小小的通風口,當時楚央聽到的聲音可能便是從這裏傳了上去。

楚央看到這樣明顯的私牢場景,愈發背脊發涼。這些鐵籠顯然已經被使用過很多次了,有些地方有人掙紮撞擊造成的凹陷,以及手铐的金屬與鐵絲摩擦出的磨損。而那張桌子上還有沒打完的牌、沒喝完的啤酒,顯然經常有人看守。一想到那些平日裏看上去只是普通老百姓的村人暗地裏有組織地綁架那些被盯上的還未覺醒的觀測者,送到這裏囚禁,便覺得比看到了超出想象的怪物更令人齒冷。

而林奇卻在空中嗅了嗅,鼻翼翕動,面色凝重,“屍臭味……這附近有屍體,很多的屍體。”

楚央拿着手機的手也出了汗,“那個女生确實說,他們殺了人……”

兩人放輕腳步,繼續往房間右邊的一道幽深的通道走去。走了大約十米,忽然又看到一間鐵門。門沒有關好,林奇用手指輕輕頂了一下,門便打開了。一股惡臭撲面而來,甚至比之前聞到的獵犬身上的氣味還要令人作嘔。楚央幾乎被熏了一個跟頭,趕緊用前臂堵住鼻子,連話都說不出來。

林奇的臉色卻微微一變。這種味道,他很久很久以前也聞到過。只不過那時候是在集中營裏,當無數戰俘和猶太人的屍體被草草扔進坑裏,倒入大量強酸并且放置兩天後,就會出現類似的味道。他打開手機光源,往房間裏面照去。

卻見裏面似乎是一個浴室,但是只有兩張肮髒不堪布滿不明黑色痕跡的浴缸。

楚央往浴缸裏看了一眼,便覺得胃裏的東西一股腦地往上湧。被強酸浸泡的屍體,肉已經開始化成了紅色的粘稠絮狀物漂浮着,白骨森森可見,半張泡在酸液裏的臉已經模糊到看不出五官,另外半張臉卻還暴露在空氣裏,竟然便是白天那個招搖撞騙的假茅山道士。

楚央強忍嘔吐的欲望,向後退了幾步,腿卻撞到了另一個浴缸。轉頭一看,卻是兩具被随意疊在一起的屍體,同樣被滿缸的強酸浸泡着,一團團的肉和黃澄澄的脂肪如糊糊一般蓋了一層。

太過惡心的場景另楚央無法再繼續多看,他連忙奔出房間,深深呼吸,将那股惡心的感覺壓下去。浴缸裏的東西他只用攝像頭匆匆掃到了一下便轉開了,饒是如此,彈幕裏也還是炸了鍋。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刷禮物的數量竟然也翻了幾倍。仿佛這些觀衆看到了這麽惡心的場面反而愈發興奮了一樣。

林奇用手機拍了幾張浴缸裏的照片便退了出來,将照片發了出去,然後直接打了電話。

“這些村民比我們想象的要危險的多,我們需要後援!”林奇的聲音很低,但是十分強硬堅決。

對方似乎說了什麽,林奇便将電話挂了,臉色很不好看。他看了一眼楚央,楚央問,“他們派人來了嗎?”

“說是派了,但我很懷疑。”林奇看着楚央背着的大提琴,“一會兒如果情況失控,先逃。到了比較安全的地方再考慮使用大提琴,除非到萬不得已不要用聖痕。”

楚央乖乖點頭,“我明白。”

兩人繼續沿着通道向前。這通道的長度驚人,顯然已經離開了村長家的範疇,延伸向了未知的方向。空氣愈發潮濕陰冷,每隔一段就有的燈泡下面結着越來越厚的蜘蛛網。地面上有新鮮的被拖行的痕跡,多半便是被村民抓起來的女孩。兩人加快腳步,擔心走得慢了女孩便會遭遇不測。

忽然,楚央腳步略略一頓,輕聲道,“我聽到聲音了……”

林奇将右手的手套摘了下來,走得愈發謹慎。此時他們腳下的路已經變得愈發泥濘,每走一步都會滲出水來,一股陰濕的腥氣濃重到令人呼吸困難。漸漸人聲開始清晰,就算林奇的聽覺沒有楚央那麽敏感也已經聽到了。他聽到女孩的哭泣哀求聲,還有一些聽不太清楚的交談聲。

通道漸漸變得開闊,變得宛如溶洞,但仍然會間隔不遠就有照明的燈泡。從堅硬的土牆中,開始鑽出許多巨大的植物根系,蜷曲虬結,宛如一片茂密的地下森林。空氣中的某種氣氛也有了微妙的轉變,一種濃稠的幽寂感像是無形的煙霧,伴随着濕氣缭繞過來。在這裏仿佛聲音都會被空氣吞食吸收,糅合了截然相反的污穢感和神聖感的詭異氛圍令人身體中的每一個分子都開始變得警覺而惶恐。

這片根系之林十分古老,古老到超乎楚央和林奇的想象。無數昆蟲在根系間如魑魅魍魉般迅速爬過,手掌那麽大的潮蟲、老鼠那麽大的蟑螂、足有手臂那麽長的千足蟲、身上散發着磷火的甲蟲、渾身布滿尖銳毛刺的毒蟲、長着兩個頭的長蠕蟲……時而便會有蟲子柔軟蜷曲的身體突然從樹根間垂落下來,輕掃過楚央的脖頸,吓得他一個激靈;偶爾又會有蟑螂抓不住根系的幹皮突然從空中掉落,翻在面前方寸的地面上揮舞着六條腿;間或還會有全身長毛的蜘蛛悄無聲息地趴在巨大的蛛網中間,虎視眈眈地盯着經過的二人。

楚央盡職地拍攝着這些怪蟲,果不其然看到彈幕裏又是一陣狂刷禮物……觀衆們一邊喊着惡心啊、密集恐懼症啊、要吐了啊……一邊享受地給林奇和他撒錢。

原來林奇那間大公寓還有奢侈的家具都是這麽來的……

人聲愈發近了。他們兩人躲在濃密的樹根之後,望向前方一片輝煌的火光。

只見前方驚人寬闊高廣的空地上,幾十個村民,每人手中都舉着一只現代已經十分罕見的火把。火焰在陰暗的地下烈烈燃燒着,将所有人的影子投射到岩壁上,拉得長長的不停晃動,宛如鬼影重重。他們圍成一個半圓,而半圓的中心立起一道十字高柱,一個白色的細瘦身影被綁在上面,正不停掙紮哭叫着。

那是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女,身上被穿上了白色絲緞深衣和襦裙,雙手打開被綁在十字橫杠的兩側,長長的闊袖如蝶翼般垂墜下來。而正對着十字高柱的石壁上,竟有一扇足有數丈高的巨大雙扇石門。石門上雕着一個上半身是美麗女人,下半身卻是蜘蛛身體的古老石像,顯然已經經過了歲月的打磨洗禮。

那些拿着火炬的村民們忽然都一同跪了下來,開始大聲吟誦着什麽,類似經文一般的聲音聽不清具體的吟誦內容,依稀并非中文,而是不斷重複的一個短語。

“那是阿特拉克。納克亞的名字,只不過是另一個二級種族的語言……”林奇低聲說。

卻在此時,大門之後,有什麽東西發出了一聲陰冷而悠長的嘆息。一股腥臭的風也順着石門的縫隙,灌湧進來。

阿特拉克納克亞已經聽見了他們的召喚……她很快就會來享受祭品了……

林奇眼神一凜,低聲說,“楚央,一會兒你就留在這裏,用死神之歌,用你最初寫成的那個版本。”

楚央心頭一顫,“死神之歌?不會影響到那個女孩麽?”

“不用怕。有我在呢。”林奇輕輕抓住楚央的手腕,“我們要想辦法阻止阿特拉克納克亞從那扇門裏出來,所以必須要下狠手。明白嗎?”

楚央咽了口唾液,心跳的那樣快,但還是點了點頭。

時隔近三年,他卻要重新拾起那詛咒一般的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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