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桓氏一族

“污濁?呵,莊子雲:寧其生而曳尾于塗中,連他這樣超然世外的聖人也是如此,姑娘又怎能免俗?”桓溫目光炯炯,端坐在暗處,令人看不真切他的面龐。

“世人皆贊蓮花出淤泥而不染,而我卻認為,要想開出蓮花,必先身陷泥潭之中,你說,是不是這個理?”桓溫依舊謙和,

“是啊,婉纓險些忘了家主是攪弄風雲的好手,在這濁濁亂世,仍胸懷天下,圖一番功業,豈會做徒勞無功之事?那就煩請家主告知婉纓,将我送予慕容端,家主得到了什麽?”

桓溫聽出了秦安歌話語中嘲笑之意,臉色驟然變得冰冷,薄唇微抿,默默不語。

秦安歌盈盈一笑,眼底盡是一片悲涼。

“家主不說,可婉纓已然知曉。家主得到的是相府手下的三千鐵騎。家主宏圖大志,豈會安于區區一個荊州刺史?若有這支鐵騎軍,定然助家主一臂之力,這樣看來,婉纓的作用,的确不小呢。”

從酒宴回來,芙蕖冉便告知了秦安歌一切,這幾日她閉門不出,就是為了等待桓溫的到來。

就此離去,也許此生再無緣相見了。她突然覺得一切似乎冥冥中注定,前世她與桓溫擦肩而過,便已說明彼此無緣,那麽今生再次相見,又有什麽改變?

無緣,就是無緣。三生石上,奈何橋邊,他們的名字終究沒有連到一起。

遺憾的是,當初他曾斷言:此生無人對他好過。這話終究是錯的,她來過、愛過、付出過,只是他全不知情。

該不該告訴他,他面前的不是與他素無交集的商賈女王婉纓,而是那個曾與他訂下終身,青梅竹馬的秦安歌呢?

秦安歌微微向前傾了下身子,決定将心中的秘密說出。

“家主可記得……”

話才剛剛開了個頭,就見到桓溫突然從黑暗中站起。他擰着眉頭,黑白分明的眼中有幾分難辨的隐忍,一陣穿堂風嗖地将他寬大的袖袍吹起,幾縷衣帶飄揚着觸到秦安歌的手臂,帶着幾分冰涼柔軟的觸感。他從衣襟裏掏出一把只有手掌大小的匕首,刀鞘雕刻精美,中間鑲嵌着幾顆大而晶瑩的紅寶石,如淚滴般閃耀在匕首中央。

“這個你帶着路上防身。”他将匕首遞給秦安歌,長長看了她一眼,又道:“我桓溫雖出生寒門,無家族勢力相助,但也非小家子氣,區區三千騎兵,根本不放在眼裏。姑娘是把自己看輕,還是把我桓溫看輕了?”

走了幾步後,轉身回顧秦安歌,聲音有些暗啞,低低說道:“若人只有容貌而毫無頭腦,便猶如文藻華麗卻空無一物的文章,绮麗而不足珍。”

秦安歌跌坐在地,定定看着桓溫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

“家主,你可回來了。”趙無恙守在門前,見到一臉沉郁的桓溫,連忙迎了上去。他可真擔心王婉纓那小女子會像揍他一般,對桓溫拳腳相向呢。

桓溫瞟了他一眼,并未打算說話。

趙無恙見桓溫這神情,唬得連連後退幾步,早就滑到嘴邊的話語,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知道,家主心情不好的時候,說什麽都會給自己招來禍端,所以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靜靜在門口守着,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桓溫徑直走進了書房的密室,重重關上了暗門。

暗室內有股濃濃的檀香氣味,桓溫舉着燭火,慢慢向暗室深處走去,微弱的亮光在他腳下攏成一團小小的圓弧,照亮前方一小段路。他走到一張供桌前,擱下燭臺,擡頭看着供桌上那一個個牌位,似是看見了他們生前的樣子一般。

歷來世家對祖宗淵源都格外看重,家中往往會建立一座規格不凡的祠堂,以供奉先祖牌位,每每重要日子都得舉家拜祭,以示對先祖的敬重。

可桓家卻沒有祠堂,不僅沒有祠堂,連家譜都沒有。

若有人問起,也只是寥寥介紹桓溫的父親以及父兄、姊妹,再往上一代就沒有了。桓溫都只能解釋說先祖出自寒門,名位不顯,身逢亂世,家譜早已丢失。可又有誰知道,他的先祖根本不是濟濟無名之輩。五世儒宗、疊為帝師,這樣的榮耀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名門望族,可卻因為一場變故,使全族蒙上罪臣之後的烙印,終日受人□□,低人一等。

為了重振家族,後輩們只好隐姓埋名,以寒門子弟自居。桓溫小時候父親便教導他:你是東漢大儒之後,縱然如今境況不佳,但也勿要在人前丢了大家風範,總有一天,你要重振家門,将先祖蒙受的冤屈一一向天下人澄清。

這些不能為外人道的辛酸,桓溫只能将其埋在心底,每每彷徨無助時,他就會來到這裏,面對着一個個盛名在外卻無法見天日的名字,回想這些年家族中人所受的屈辱、父親的枉死,他便會看清自己的前路,重新變回那個心思缜密、果敢狠辣的桓溫。

走出暗室時,已經日落西山,燈火闌珊了。趙無恙借着室內明暗不定的燈火,看清了桓溫的背影,只見他走到兵器架上,拔出架子上的長劍,對着燭火正在拭劍。

“家主,芙蕖冉姑娘在外等候多時了,說是做了你最愛吃的藕夾,你現在要嘗嘗嗎?”趙無恙小心翼翼的問道。

桓溫聽到芙蕖冉三個字,莫名地陷入一陣沉思,他擱下劍,淡淡搖了搖頭,道:“無恙,你覺得芙蕖冉是忠心的麽?”

趙無恙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撓了撓腮幫子,問:“家主怎會有此一問?莫不是芙蕖姑娘做錯了什麽?”

桓溫将燭火挑亮一點,清俊的眉眼更加熠熠生輝,道:“不是,只是人有時候,總會有去想不該去妄想的東西。”

“我知道她在意什麽,只是……我給不了她。”他垂眸低聲嘆道。

趙無恙更加聽不懂了,他苦着臉道:“家主,你這啞謎我可猜不了。”

桓溫淡淡笑了笑,道:“明日我要出趟遠門,你去告訴她,叫她不要再多生事端。”

“家主你要出遠門?去哪裏?”趙無恙連忙問道。

“随你們一道,去龍溪鎮。”

“什麽?”趙無恙驚得下巴都感覺要掉下來,憋紅着臉,也不顧及什麽尊卑,一屁股坐到桓溫面前,語重心長道:“此去有我壓陣,雖然危險重重,但家主也不用擔心。況且此去本就是以家主為誘餌……你若真的前去,不是送羊如虎口麽,到時候辛苦籌謀一番,落得個滿盤皆輸,何必如此呢?”

桓溫置若罔聞,重新拿起劍繼續擦拭,用一種淡然而堅決的語氣說:“我會小心隐藏在車隊中,不讓人發現的。”

“那也不行啊。”趙無恙急的抓耳撓腮,“姜都督可不是傻子,況且他手下的丁白也絕非泛泛之輩,若被他查出你就藏在人群中,那就糟了。”

“他手下的那幫人,個個武功了得,訓練有素,我這邊還要照顧婉纓姑娘,那邊還顧及家主安危,實在有些乏力。”

桓溫充耳不聞趙無恙絮絮叨叨地話語,擦好劍,将寒光閃耀的劍插入劍鞘,轉身對上趙無恙可憐兮兮的神情,忍俊不禁笑道:“你何必這麽操心?我又不是三歲孩童,還要你照料。這一路上,你只需寸步不離的護住婉纓姑娘即可,記住,無論如何,要确保她的安危。我的事嘛,就不勞你費心啦。”

趙無恙含着下巴,小聲喃喃自語道:“你說的倒輕巧,哼。”

天不亮,秦安歌便被送入一輛寬大的圓頂藍緞面的馬車,前面禦馬的馬夫便是趙無恙,她所乘坐的馬車是桓府特制的,規格、樣式都規規矩矩按照朝中品級所定,沒有一絲僭越。後面一溜煙跟着的随行車隊,也是統一出自桓府,一路浩浩蕩蕩,不知不覺便出了城。

城外,慕容端的隊伍早已等候多時。他見到桓府的車隊,連忙上去招呼。好不容易找到秦安歌所在的馬車,便獨自下馬,要與秦安歌同乘。

趙無恙見那慕容端一臉□□熏心的猴急樣,便知他沒安好心思。也奇怪了,雖然他與秦安歌無甚交情,但見到貌美如花的秦安歌被慕容端那樣肆無忌憚的上下亂瞟,心裏就覺得擰巴,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勁了,他就是不想讓慕容端稱心如意。

于是,他當即阻攔道:“端公子,這一路上來往耳目衆多,萬一被那個好事之徒發現了端公子在婉纓姑娘車內,傳到何大人那邊,怕是不好了。”

說完,他又湊到慕容端耳邊,低聲道:“婉纓姑娘近來有些不适,又颠簸辛苦,恐怕要一路吐過去呢。”

慕容端聽到這話,連忙退到車外,幹笑道:“既然如此,我還是不打攪婉纓姑娘休息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桓溫以東晉權臣桓溫的個人故事為背景,其中部分內容為虛構,請勿考究。

他的先祖的确是響當當的人物,但其後家族衰敗的原因,主要是家族中出了一位罪臣,使得桓氏成為刑家。本文還是以男女感情線為主,男主崛起經歷為輔,若親們覺得還算入眼,就請給個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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