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求助

榮安堂外,李複儒欣慰地看着三女兒。

“三娘真是懂事了,今日一番話,讓為父大受感動。然而您當着外人的面頂撞祖母,到底是急進了些。”

李錦素一臉恭敬和誠恐,心下卻是鄙夷他。身為父親,不能在外人面前護着兒女,事後說什麽欣慰不欣慰的簡直是虛僞。

“父親,女兒一時情急,惹祖母生氣了。可是女兒不悔,為了父親的前途,便是讓女兒做一個惡人,女兒也是甘願的。”

李複儒心下又是感動又是震驚,他還是第一次好好打量這個女兒。果然是佟氏所出,一心一意為的都是他。

李錦素低着頭,心裏的不屑更甚。這個男人是自私的,萬事想的都是自己。在他的心裏,他的前程是首位,其次是他的名聲。

至于妻妾兒女,都不過是附屬品。

她為佟氏悲哀,侯府貴女,下嫁寒門子,終是太不值了。

便這樣的虛情假意,都是後宅女子竟相争奪的東西。他這一番慈父表現,落在鞏氏和段雯秀的眼中,只覺得刺目。

鞏氏擠着笑,“老爺,妾身早就說過,三娘是個好孩子。”

“沒錯,這些年,你管着後宅,還有教導她們,你辛苦了。”

“老爺,有您這句話,妾身不苦。”鞏氏羞赧垂首,泫然欲淚。

李錦素惡寒了一下,拉着李錦瑟告辭。

李複儒此時倒是擺足了慈父的姿态,還特意問了李錦瑟幾句,語氣關切。李錦瑟一直垂頭縮腦,唯唯諾諾聲音低若蚊蠅,他有些不快。

擺了擺手,讓她們走了。

姐妹二人回去的路上,李錦瑟憂心忡忡。

“三姐姐,你今日和祖母對上了,她一定會找補回來的。”

“不怕,我就算是不當面頂撞她,她也不會給我好臉色。我總覺得那個安太太不懷好意,也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

李錦瑟想起大常氏,也有同樣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她一直在看我…”

李錦素聞言,看向她,腦子裏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李錦笙。重生女暗戳戳地想搶女主的機緣,為了絕後患,一定會斷了女主和男主結合的可能性。

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女主配一門另外的姻緣。

“錦瑟,我們的感覺都一樣,說明安太太此行目的不簡單。我們姑娘家,能被人拿捏的只有一宗事,那便是親事。”

她話一出口,李錦瑟就明白了。

三姐姐是嫡女,又是鄉君,祖母再讨厭三姐姐也不可能把三姐姐嫁到安家。所以嫁到安家的,只能是她這個不起眼的庶女。

“安家這些年,靠着咱們府上,日子倒是過得不錯。不過安家的男人都是些不事生産的,說得好聽是讀書人,說得難聽些就是廢物。怪不得安太太一直打量我,敢情是在打我的主意。”

“你這麽一說,不無可能。”

李錦瑟已不複在外人面前的畏縮之相,目光堅定,神色從容,充滿感激。”三姐姐,今日真是謝謝你。若不是你發難,恐怕祖母今天就會将我的親事訂下。有了這一出,父親是不會同意和一個姨娘家做姻親的。”

李複儒這麽愛惜自己的名聲,經過今天的事,是絕對不會順了常氏的意。李錦素暗自慶幸,自己算是歪打正着了。

李錦瑟一陣後怕,若是嫁進安家,那将是萬劫不複。

她感謝欲跪,被李錦素拉起來。

“四妹妹,你我之間何需言謝。我不過是無意之舉,比起四妹妹為我做的,遠遠不夠的。”

“三姐姐…”李錦瑟心下感動,自打三姐姐開竅之後,她才覺得這李家後宅于自己而言,也是有親人的。

“你說得沒錯,我們姐妹之間,萬事都不用言謝。三姐姐,無論以後發生什麽,我只認你一個人。”

“四妹妹。”

姐妹二人的手緊握在一起。

後宅之中,長輩若是想算計一個晚輩,簡直是輕而易舉,防不勝防。可憐她們姐妹二人,身無倚仗,外無助力,兩眼一抹黑,跟那砧板上的魚肉一般任人宰割。

李錦素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得替自己謀到一份外力,不為別的,只為将來不至于刀架脖子時才能識破對方的陰謀。

佟家流放千裏,半點指望不上,唯有那遠親的表姐,似乎可以依靠一二。

隔日,她向鞏氏請安時,請示自己要出門一趟的事情。鞏氏因她幾次頂撞常氏,致使常氏卧榻至今頗為歡喜,竟是半分沒為難她,爽快地準了。

墨語和綠荷都留在素心居,她只帶成媽媽前往。

成媽媽一臉憂色,幾次欲言又止,終是沒忍住,開口道:“姑娘莫不是決定依附繼夫人,與老夫人對抗?”

觀她最近的行為,件件所做之事皆是合了鞏氏的心意,與常氏在作對。也難怪成媽媽有此一想,滿腹擔憂。

“媽媽怎會如此想?我既然看清了繼母的為人,自是不會再和她一心的。祖母和繼母都心心念念想謀我娘的嫁妝,然而我對繼母卻并不怨恨。只因她于我而言,非親非骨肉。她萬事為自己的兒女謀劃,是人之常情。易地而處,我能理解她。”

李錦素說到這裏,目光冰冷,神色帶着一絲譏诮,“可是祖母不一樣,她是我嫡親的祖母,我們之間是骨肉至親。她占着我娘的田莊鋪子養着安姨娘母子三人,并那安太太一家。吸着我娘的血,卻不善待我,反而任由繼母哄弄我,在背後推波助瀾。這樣的親人,比起別人來,更讓人痛恨。”

成媽媽聽她提到了佟氏,心中湧起酸楚。夫人是多麽好的人,剛柔并濟為人豁達通透,可惜天妒紅顏,竟然那麽早就去了。

留下姑娘一人,面對李家這群陰損小人。幸好老天有眼,姑娘自己醒悟過來,看清了那些人的面目。

“姑娘…”

“祖母得盡了好處,若不是我将嫁妝獻出去,她恐怕是不會歸還那些東西的。占的時間長了,她自己都以為那東西是她的。你看看她最近作的都是什麽妖,無非就是我剮了她的肉,她恨之入骨罷了。”

如此親人,比起毫無血緣關系的鞏氏,還不如。

“姑娘,你真是太難了…要是夫人還在…”

“我母親若是還在,只怕這些年過得也不會如意。我外祖家倒了,祖母和安姨娘還不知要如何作踐欺負她。”

佟氏幸而死得早,要是活到現在,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人都說為母則剛,她很不能理解佟氏抛下幼女自盡的作法。縱使生活再難,總好過撇下女兒獨自一人。

成媽媽唏噓,要是夫人還在…就算是沒有佟家,老夫人她們也不敢欺姑娘至此。

主仆二人沒有話,都沉默下來。

萬戶巷依舊是人來人往,雜亂紛擾。

胡媽媽一早得了信,在門口候着她們。她長得高狀,往來的漢子們見了都退避三舍。照舊是李錦素一人進去見薛瑜,兩位媽媽都等在外面。

薛瑜還是一身的白衣,覆着面紗。與上次不同的事,她沒有坐着,而是背對着門口而站。修長的身形飄逸如仙,輕靈出塵。

便是知道她生得高大,再次目測,李錦素依然還有心驚之感。

“表姐。”

薛瑜聽到她的聲音,慢慢轉身,清冷的鳳眼睨過來,看了她一眼。擡手一指桌邊的位置,示意她落座。

她坐了下來,手放在膝上。

銀紅的衣裙,四邊用銀絲線滾邊勾花,襯得皮膚亮如皚雪,細如凝脂。花瓣似的唇,泛着豔粉色。

纖細的玉白手指,無意識地摸着裙子,掩飾着突如其來的緊張之感。到底是有求于人,她還真不知要如何開口。

薛瑜收回視線,竟然替她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香氣氤氲。李錦素低聲道謝,端起來輕輕地吹着氣,然後沿着杯邊小小地輕抿了一口。

“表姐,說來慚愧,這次我來是有事要麻煩表姐。”

薛瑜沒說話,看着她。

她鼓足勇氣,“自打我獻嫁妝封鄉君以來,祖母一直纏綿病榻。外面流言之事,我知是表姐你在幫我。可是她總這麽病着,流言已漸漸轉向另一面,隐隐有人在說我不孝,才氣得祖母一直生病。前兩日,祖母的親姐姐,安姨娘的親娘安家太太來訪。祖母要我對其行晚輩之禮,被我拒之,祖母更是生氣,已病得不能起身了。”

這事薛瑜當然知道,眼神微動,卻仍是沒有開口,聽她說下去。

她苦澀一笑,放下杯子。

“她是長輩,我是晚輩。縱是她千錯萬錯,到後來恐怕別人都會指責我不孝。如若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可是我們後宅女子,終是要嫁出門子的。她要是拿捏着這個,我是半點法子也沒有。之前我還沒有往這方面想,但那安太太登門之日,我隐約有了感覺。對方看我和四妹妹,猶如待價而沽的貨物。我實在是不想,被家人當成一件東西去換好處。”

“所以,你想我幫你做什麽?”

“表姐在外面,消息自是比我們靈通。我希望表姐能幫我留心一二,若是有什麽情況及早告知我,讓我好做防範。”

事先知道,總比處處被動的好。

李錦素想過了,憑她和錦瑟二人,要想和常氏周旋,一定要有外面的消息。她們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人脈,求助表姐是唯一的選擇。

薛瑜聽完,鳳眼半斂。

良久,徐徐吐出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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