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撐腰

沈珽也是來參加踏春會的, 當今世道對男女大妨并不是約束得很嚴。像這樣的踏春會賞花會,一般都有男有女。

他長身玉立,溫潤儒雅,确實是難得一見的佳公子。

李錦素能明白原主為什麽癡迷他的原因,除了長輩們的婚約,再有就是沈珽這個在長相才情上都頗為出衆。

只是, 人品有待商榷。

沈珽也是時隔多日再次見到她,只覺得陌生得緊。眼前的女子目光清明疏離, 哪裏還有以往看他時那纏纏綿綿的情意。

“真是巧得很,不想在此遇到鄉君。舍妹年幼不知事, 若有得罪鄉君之處, 還請鄉君見諒。”

“沈公子這話,恕我不敢茍同。沈小姐已年滿十六, 何來年幼一說再者将他人所送之禮賞給下人, 這不是不知事, 而是沒有教養。素聞沈尚書有厚德君子的名號, 不想沈小姐竟是如此的缺教,真令人嘆為觀止。”

沈瀾芳面色一變,将要沖出來與她理論時, 沈珽一個眼神過去, 便繼續縮在後面, 只用憤憤的目光瞪着她。

她輕笑一聲,“沈公子為何攔着令妹我看令妹眼中冒火,恨不得啖食我肉, 想來是有深仇大恨的。我仔細思量,百般不得其解。以往我遵循生母遺願,想與你們多走動時,自是費心讨好你們。不知何時得罪了令妹,讓她如此恨我入骨”

“你還有臉說……”

“瀾芳!”沈珽一個冷眼過去,沈瀾芳立馬閉了嘴。心猶不甘,眼神更是憤恨。

“鄉君見諒,瀾芳被家人寵壞了,行事有些妄為,但其心不壞,不過是嘴上略有些不饒人。鄉君大人大諒,莫要與她一般見識。”

李錦素臉色已冷,沈珽或許有才,或許謙和,也一定是護家人的。但對于原主,這個男人真的是渣到不行,不拒絕不回應,把原主當什麽了。

他們看着原主癡纏,而不直接退親。在他們的眼中,原主到底是什麽難道他們沒有半點憐憫,眼睜睜看着她受盡世人的恥笑,像個傻子。

“我當然不會與她一般見識,我可是陛下親封的鄉君,未來的二皇子妃,怎麽可能和一個臣子之女計較。”

這話她是故意說的,沈家這對兄妹以前那麽對原主。她就是要氣他們,擺出高高的姿态,顯出攀不起的優越感,最好是氣死他們。

沈珽聽得心裏自是不太舒服,卻不會表現出來。

可是沈瀾芳就不一樣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小人得志。”

“沈小姐說什麽我是小人你這是大不敬,是诋毀陛下的英名。天下人皆知,我這個鄉君是陛下親封的,你卻說我是小人,你是在質疑陛下的眼光,懷疑陛下的英明,你好大的膽子!”

沈瀾芳吓了一跳,慌亂擺手,“你胡說,我沒有……”

“你還說你沒有沈公子,令妹說的話你應該聽見了吧她分明是懷疑陛下的龍斷,說我是小人,就是在質疑陛下識人不清。這不是大不敬,又是什麽”

沈珽的面色已經很難看了,他沒有想到士別三日,真的刮目相看了。李三姑娘怎麽變得如此難纏刁鑽,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以前那個見到他就臉紅,話都說不完整的女子哪裏去了

“鄉君,得饒處且饒人。我替我妹妹跟你賠不是,還請你寬宏大量,饒她一時口舌之快。”

李錦素眼波一流轉,便見有好些姑娘往這邊來,還有一些公子們。桃林碧草,藍天白雲,如此的好天氣,倒是差點辜負了。

“沈公子這個饒字,不知情的人定會以為我仗勢欺人。你看沈小姐,裝得多麽可憐,誰又得想到,她才是那個欺負人的人。”

可不是嘛,落在旁人的眼中,縮在沈珽身後的沈瀾芳就像一個被欺負的小可憐,而她就是那個惡人。

“也罷,既然有人來了,我少不得讓別人聽聽。免得踏春會後,坊間又傳我一朝得勢,為難尚書府的小姐。”

沈珽臉色又難看了幾分,這個女子,還真是大不相同了。

李錦素根本不看他,眺眼看着圍過來的人,“請各位做個見證,我與沈小姐相識已久,以前也曾以世交走動過。我誠心想與沈小姐相交,攢了一年的月例,特意在玉珍閣買了一只珠花送給沈小姐。不想沈小姐嫌禮太輕,轉手賞給府中的下人。這還罷了,我不知也就算了。誰知沈小姐偏要當面親口告訴我,譏諷我寒酸,送的禮太輕。”

“原本我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也就過去了。不想沈小姐還認為自己受了委屈,讓沈公子來替她找場子。可憐我人笨口拙,解釋半天沈公子都咬定我欺負了沈小姐。衆位說說,我該如何,才能讓沈小姐消氣”

無一人應她,她也能料到這樣的情況。

倒是後趕過來的連婉婷出了聲,“李鄉君恐怕有所誤會,瀾芳心直口快,想來不是不珍惜你送的禮物,而是弄錯了不小心賞給了下人。你的忠孝之名,我等都是聽說了的,萬沒有人敢出言譏諷你。”

“連小姐的面子,我是一定會給的。只是方才沈小姐可不止羞辱我這麽簡單,她出言不遜,連今上都敢诋毀…”

“鄉君!”沈珽急急截了她的話,雙手作揖,重重行了一個大禮,“舍妹言行不妥,沈珽求鄉君高擡貴手。”

沈珽在封都名氣極大,才名遠播。長相出衆,出身顯貴。他這樣一位高高在上的公子,作出這般姿态求情,若是李錦素再為難,恐怕會引起公憤。

有好些姑娘已用不善的眼神看過來,大有替沈珽出頭的架式。

李錦素眯着眼,就那樣看着他。

公子如玉,舉世無雙。

只可惜,原主愛錯了人。

“鄉君,你看沈公子都求情了,你就得饒人處且饒人。”連婉婷怎麽忍心看心上人如此卑躬屈膝,只将一腔愛意化成敵視,轉向了李錦素。

“沈公子這般做派,真是為難我。我原是苦主,卻被人逼到無路可退。要是我不原諒沈小姐,恐怕不出明日,封都的唾沫星子就将我給淹死了。”李錦素輕嘆一聲,“罷了,原是我得理的事,被你們這一弄,倒顯得是我的不是。沈公子不必如此,我與沈小姐本也無仇。她如何想我是她的事,而我一直将她當成妹妹。”

“鄉君大量,婉婷替瀾芳謝過。”

沈珽朝連婉婷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連婉婷臉上泛起紅雲,略帶羞意。

李錦素心下冷笑,敢情自己成了這對男女感情升華的踏腳石。連家的女人,果然一個都不能小瞧。

論心眼,十個她也不是這些後宅女子的對手。

真真是心累得很。

一場鬧劇,在連婉婷的三言兩語中就落幕了。李錦素挺佩服她的,不愧是世家大戶教養出來的嫡女,确實是有幾分本事的。

接下來倒是沒什麽事,只是看着別人吟詩作對,男女之間相互用詩試探來試探去,她頗覺得有些牙酸。

經過之前的事,沒有人來惹她,當然也沒有人親近她。她樂得自在,坐在角落裏,聽着琴聲和吟詩聲,賞着盛開的桃花,聞着青草的香氣,享受着春的溫暖,倒也還算惬意。

正獨坐時,瞧着有一個黃衫姑娘,不時地打探着她。

略圓的臉,大大的眼,帶着幾分好奇,又有幾分打量,隔了一會又瞄過來。被她發現後,對方露出羞赧的笑意。

如此幾回後,那女子朝她走過來。

“見過李鄉君,小女乃是陳國公府上的,我叫陳茵茵。”

陳國公府是馬背上起的家,算是武學世家。

先帝時,陳國公府風頭一時無二,那時候貴女們辦宴會,皆有騎射的節目。後來連家起勢,自是一番改變。騎射之類的被認為有傷風雅,上不了臺面。

一朝天子一朝臣,宮中風向變了,宮外自然也就變了。

陳茵茵是國公府的庶女,因為國公府這一代沒有嫡女,她這個庶女自是與一般人家的庶女不一樣。

不過庶女始終都是庶出,高門大戶的嫡女都有些看不上她。再加上宮中貴妃風頭最勁,別人都巴結連婉婷去了,誰會搭理她一個陳國公府上的庶女。

論親緣,陳茵茵是二皇子的表妹。

李錦素露出善意的笑容,招呼她坐在身邊,“我看你一直都看着,并沒有參加那些賞詩論曲的事。”

“鄉君看得仔細,我本就不太擅長那些。若是騎馬射箭,我倒是會一些。”陳茵茵說完,又是羞赧一笑,“讓鄉君笑話了。”

“我怎麽可能笑話你實不相瞞,我也不會作詩,更不會撫琴。”

她這一說,陳茵茵雙眼一亮,像找到知己一般頓時就放松了。大大的眼眨了眨,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機靈。

“那我可算是有伴了。”

李錦素笑了一下。

“方才,鄉君與沈家兄妹争執時,我也聽到了。一段時日不見,鄉君變了許多。”

她們是見過幾回的,不過從來沒有接觸過。

以前的陳茵茵總是躲着人,把自己隐藏起來。而李錦素的眼裏心裏只有沈珽,走到自然都是巴結沈瀾芳的。

“人總是要變的,看透了一些事情,自然就想明白了。我只恨自己清醒得太晚,白白浪費了那些真心。”

“鄉君莫要惋惜,一切為時不晚。”

“你說的是。”李錦素又笑了一下,莫名對眼前的少女有了好感。

陳茵茵跟着笑起來,露出一顆小虎牙。“今天天氣真好,花開得也好。錦寧侯府的這座別院,每年的花期都比別的地方早一些。”

“為何”李錦素問道。

“那是因為此地多有溫泉,有地熱之故。我記得鄉君的莊子就在不遠處,莊子上也是有溫泉的。”

“我的莊子”

李錦素很快反應過來,應是皇後賞的那兩個莊子的其中一個。難道就在這附近自打那兩處莊子賞下來,她一直沒空管。

如此說來,這兩處莊子應是極好的。

“鄉君不知道嗎”陳茵茵疑惑地問道。

李錦素搖頭,“最近事情太多,我一直沒顧得上。我連莊子都沒有去過,也沒時間梳理那些莊子上的人。看來,是得找個機會去看看。等以後理順了,我請你去泡溫泉。”

陳茵茵眼睛一亮,眉眼彎彎,“謝謝鄉君,屆時我一定去。”

別人瞧着她們說得投緣,心中不屑。果然都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一個不知廉恥,一個庶女充嫡女,都是不要臉的,也難怪能湊到一起。

直到宴會結束,也沒有人來搭理她們。

最後散去後,連婉婷身為主家,特意來送李錦素,做足了禮數。李錦素倒是無所謂的很,此次踏春之行,能結識一位朋友,倒也是不白來。

和陳茵茵道了別,各自上了馬車。

一路上,心裏想着那莊子,默默地盤算着。

莊子離侯府別院不久,想來地段是極好的。加上還有溫泉水,想來莊子物産豐饒,旱澇保收。她心裏略奇怪着,這麽好的莊子怎麽就賞給她了

“媽媽可知,皇後賞我的兩處莊子之前都是什麽人的”

皇家賞的莊子,大多都是以前抄家充公的,極少會動用皇家的私産。她明白這一點,才會有這一問。

成媽媽一愣,眼神黯下去。她以為姑娘不會多想,也就不會問,沒想到姑娘還是問了。皇後娘娘有心,把原來佟家的東西還給了姑娘。

沒錯,這兩處莊子是佟家的産業。當年犯事抄家,被充沒了的。

“姑娘,這兩處莊子,都是佟家的。以前夫人還是姑娘時,老奴曾陪着老夫人和姑娘來莊子上小住過。莊子上也種了許多桃花,不比侯府別院的差。只不知,這些年,那些桃樹還在不在”

言語間,頗多惆悵。

遙想當年,昌德侯府是何等的高門大戶。姑娘自小金尊玉貴地養着,侯爺和夫人視為掌上明珠。那時,多少世家公子為見姑娘一面費心心思。

姑娘是侯府嫡女,身份高貴。像這樣的宴會也常舉辦着,廣邀貴女,吟詩作畫。一晃多年,姑娘的女兒都這麽大了。

成媽媽悲從心來,忙用帕子壓着眼角。

李錦素怔住了,她只是奇怪莊子太好,完全沒有想過莊子會是佟家原來的産業。這麽說來,皇後娘娘真是有心了。

“看起來,皇後娘娘對我真是不薄。”

“姑娘有所不知,夫人還在閨中時,與皇後娘娘關系不錯。雖然沒有和沈夫人那麽好,卻一直也是有來往的。想來皇後娘娘念着舊情,特意拂照姑娘的。”

“沒錯,娘娘确實是照顧我。”

就沖這一點,她也要和二皇子打好關系。

輕輕嘆一口氣,“或許一切都是注定的。”

“姑娘,你莫多想。老奴想着,無論外人怎麽傳,二皇子是皇後所出,本性定是不差的。再加上皇後娘娘體恤姑娘,姑娘大可以放寬心。”

李錦素點頭,“媽媽說得對,今日晚了,又多有不便,若不然我真想去莊子上瞧瞧。”

“姑娘…”成媽媽的話被馬車的颠簸打斷,緊接着馬車停了下來。她連忙問車夫,“出了什麽事”

車夫壓低聲音,“避路。”

既是避路,想來是有皇族或是權貴經過。成媽媽立馬不作聲了,李錦素也摒着氣,靜靜地坐着。

不想那駛來的馬車也停了下來,有人問:“敢問車上可是謹孝鄉君。”

“正是我家鄉君。”

“我們是二皇子府上的,殿下問鄉君,今日玩得可好”

這條路是進城的必經之路,他們這一堵着,後面的馬車三三兩兩全停了下來。一聽這話,心思各異。

傳說中陰冷殘廢的二皇子,難不成就在馬車上而且聽二皇子身邊人的問話,莫非二皇子對李鄉君這位未過門的妻子,是有幾分滿意的。

李錦素心裏也有些奇怪,她是見過二皇子的,那男人冷冰冰的,看着就特別難相處。上次他們僅說了幾句話,達成了一定的默契。

她隐約覺得二皇子那人是講理的,若是她以誠相待,對方定不會給她難堪。如此說來,難道二皇子想給她體面

這可真是太好了。

才想着借他的勢,沒想到撐腰來得如此之快。

她低低地在成媽媽耳邊輕語,成媽媽高聲轉述她的話,“我家鄉君謝殿下關心,值此春光大好的時節,殿下多出來走動,也是極好的。”

“我家殿下也謝鄉君挂心,定會好好修養身體。”

兩人隔着馬車,由下人們傳話,一來一去,只把旁人聽傻。連婉婷微皺着眉頭,這位二皇子真真是叫人琢磨不透,怎麽好似頗為中意李三姑娘

而且今天所見的李三姑娘,和以往見的略有不同。難道是因愛生恨,所以才會對沈公子那般

那廂兩人寒暄完了,各家的馬車全部往邊上靠,所有人都下了馬車,行大禮恭送二皇子的馬車離開。

李錦素也下了馬車,看着遠去的車轍,心裏泛起說不出的滋味。這門親事,或許并沒有想象中的悲觀。

一個會在世人面前給她長臉的男人,在這個時代是多麽的難得。

二皇子…

越千邑。

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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