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制的密碼
出院後,若拉還需要再休息一周才能回學校上課,魏洲每天放學都會過來給她補一會兒課,順道強迫她做一套習題,若拉沒想到自己都闖過高考這道鬼門關了,還能重溫埋頭做卷子的苦逼生活,她一邊做物理題,一邊思考用廣義相對論的原理能不能造出個蟲洞來,把魏洲這個變态能打發多遠就打發多遠。
阿寺消了假繼續上班,下午六點鐘從圖書館跑回家給若拉做了頓晚飯,進門時正好看到魏洲正拿圓珠筆敲若拉的腦門,訓她偷懶沒預習功課。
第二天阿寺就和徐老師換了班,早上七點至下午三點上班,中午從圖書館回來給若拉做一頓午飯。
若拉在醫院辟谷三天後開始吃流食,到現在已經吃了整整七天,嘴裏都快淡出個鳥來,看到電視上肯德基必勝客的廣告,唾液腺分泌就會格外旺盛,她趁阿寺不在家時點了個勁脆雞腿堡套餐,很注重養生,沒敢點辣翅,倒黴的是外賣小哥哥在家門口和提前回家的阿寺狹路相逢,若拉等得望穿秋水,卻等到鑰匙開門的聲音,阿寺拎着她的漢堡套餐,皮笑肉不笑的走了進來……
若拉自閉了整整一小時,陷在對玄學問題的思考裏不能自拔。
像她這種從小乖巧奉公守法的中國好慫包,做過最出格的勾當也就是背着爸媽多吃一兩個冰淇淋,為什麽冥冥之中總有一只上帝之眼在盯着她,稍稍開個小差都不行。
上小學時同桌天天帶零食去學校,若拉見她那麽長一段時間都出入平安吃嘛嘛香的,自己也就撞着膽子帶了幾塊奶糖,結果剛進教室就看到她們班肉墩墩的小胖班長正人五人六的命令小朋友們翻褲兜,講臺上姹紫嫣紅的零食高高堆起,班主任老師氣定神閑的攥着教鞭,等着賞小吃貨們板子……
初中時候班上女生流行給偶像寫情書,早讀課上一半女生都在埋頭刷刷刷的奮筆疾書,若拉英語課本下面的小粉信箋剛剛露出一個角,教導主任的小眼鏡就從她肩後探了出來,“這位同學用的信紙不錯啊……”
馬小茜深知若拉這項異能,高中三年逃課看演唱會一次都不肯帶她。
“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
若拉讪讪的問。
阿寺瞟了她一眼,沒有理她,拎着截獲的贓物和一兜子菜進了廚房。若拉卧倒在沙發上,一邊琢磨她匪夷所思的倒黴運氣,一邊醞釀着低氣壓,覺得是時候該用房東的身份震懾一下阿寺了,這小子最近越來越無法無天,想要上房揭瓦不成?
若拉正襟危坐了二十分鐘,換了一圈頻道,聽到阿寺從廚房走出來的腳步聲,忙放下遙控器抱起了雙臂,吊起一雙杏眼斜斜看向他,營造出一種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
阿寺對沙發上由內而外散發淫威的女孩視若罔聞,徑直走到若拉跟前坐下,手裏拿着啃了一半的漢堡,生怕若拉看不出他滿滿的挑釁,男孩轉過頭,沖着若拉又咬了一大口漢堡。
若拉忍無可忍,指着阿寺的鼻子叫嚣:“你……你……”
惡毒的話,用時方恨少。
阿寺兩腮被滿嘴漢堡撐得鼓鼓囊囊,嘴角還沾着一顆金黃的脆皮,要命的是這樣也不影響他帥,他挑起狹長的眼尾,嘴角挂着壞笑,含混不清的邊吃邊說:“好吃,你怎麽知道我想吃漢堡了?”
若拉被他氣的眼冒金星,無奈缺少跟敵人唇槍舌戰的經驗,臉紅脖子粗的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幼稚。”
說完氣鼓鼓的轉過頭盯着電視看,看半天才發現電視上在演海綿寶寶,醞釀了半天的房東氣場被海綿寶寶魔性的笑聲驅散得當然無存,阿寺臉上的壞笑更加呼之欲出了。
若拉一拍沙發,“我今天說什麽都不吃你做的飯了,我要點外賣,我要吃肉,你做的破青菜粥自己留着吃吧。”
阿寺團起漢堡包裝袋扔進紙簍裏,氣定神閑的起身,“我沒意見,你別後悔就行。”
說完溜達進廚房,繼續準備午飯。
今天是術後第十天,徐老師又很貼心的一早來了圖書館,阿寺便拿着自己打印出來的營養煲湯食譜,照着上面列出的單子,在家屬院旁邊的菜市場買了一只土雞和做湯用的各種調料,早早的回了家,沒想到正好撞見只鬼鬼祟祟的饞貓。
砂鍋裏的水已經煮沸了,雞湯的香氣漸漸濃郁起來,阿寺調小了火苗,用文火繼續煨着砂鍋裏的整雞,然後照着網上教的做法,把鮮筍切成薄薄的小片。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切菜的時候不再笨手笨腳,打雞蛋也不再把蛋殼碎渣留在蛋液裏,炒菜做飯時,還知道把牆上挂着的圍裙穿在自己身上,高高帥帥的往廚房裏一戳,一張酷臉時時冷着,幹起活來卻專注到近乎呆萌,簡直有種霸道總裁為愛下廚的既視感。
他聽到廚房門口偷偷摸摸的腳步聲,知道某只嫌棄素食的貓科動物被雞湯的香氣吸引了過來,正扒着門框往廚房裏探頭探腦。
阿寺猛的轉身拉開冰箱,眼角的餘光瞥見門口一道身影奪路而逃。
他嘴角輕輕翹了翹,關上冰箱門,轉身繼續切菜。
若拉聞着廚房裏飄出來的陣陣香氣,恨不得穿越回五分鐘之前,一巴掌拍死那個大放厥詞的自己。
小火煨了兩個多小時的鮮筍雞湯上桌,旁邊還配了一道酸奶水果沙拉,阿寺盛了兩碗米飯出來,看了眼沙發上目不斜視強撐面子的女孩,忍住嘴角上揚的趨勢,一副愛答不理的腔調對女孩說:“喂,開飯了。”
若拉額角抽了抽,忍住沒往餐桌這邊看。
阿寺給自己盛了碗湯,嘗了一口,自言自語:“我怎麽這麽會做飯。”
見若拉還是不理他,幹脆端着湯碗走過來,一屁股坐在若拉旁邊,一邊吹一邊喝,還撕了塊雞肉喂給前來捧場的大毛,一人一狗一唱一和,合起夥來擠兌若拉,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若拉忍無可忍,一腳踢開阿寺擋道的大長腿,走到餐桌旁坐下,抄起筷子給自己夾了根大雞腿。吃飽了,才有力氣絕食。
午覺醒來,若拉從書房翻出老若的日記,窩在沙發裏看了一下午。
在家休息這段時間,若拉把時間都消磨在了老若那滿滿一箱子日記上。
老若有記日記的習慣,從他踏上講臺那天,到他出國前一天,每天或多或少都會記下些什麽,有的是一天工作的流水賬,有的是課題研究成果,有的是很艱澀的物理知識,從若拉出生那天起,老若的日記裏偶爾會冷不丁冒出幾句跟熊孩子有關的話題,看上去有點跟他氣質不符的跳脫,若拉總是突然被逗笑,笑着笑着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眼淚模糊了。
老若的日記她能看懂的很少,若拉最開始是漫無目的的翻,一本接一本,好像看着看着,就能從裏面東拉西扯的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老若。
她手上的這本日記,是老若在若拉小學五年級時寫的,那年他當上了Q大物理系最年輕的教授,編寫了一本名叫《量子物理基礎》的教材,是Q大量子物理專業的必修課程之一。老若編教材的那段時間經常熬夜,若拉有時候半夜起來上廁所,看到書房的燈還亮着,就會很心疼老若,她不懂爸爸為什麽要這麽辛苦,老若卻說他樂在其中。
後來那本書出版了,老若用他教學生,年複一年,老若對自己編的這本書簡直可以倒背如流,他曾經跟若拉吹牛說,這本書上每一頁每一行他都掃描進了腦子裏,輸入個頁碼和行數當坐标,他就能把那一行的字背下來。
日記上寫滿了他編寫教材時經歷的點點滴滴,若拉看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她在老若的日記裏看到了自己幼稚的筆跡,都是些調皮搗蛋的塗鴉,還有一堆亂七八糟毫無邏輯可言的數字。若拉看着看着突然哭了,哭着哭着又裂開嘴笑,阿寺午覺醒來頂着一頭亂毛從閣樓上下來時,看到在沙發上正抱着個日記本又是哭又是笑的小姑娘。
他走到若拉身邊,屈膝蹲下,抽了兩張面巾紙遞了過去。
若拉接過紙擦幹淨臉,勉強勾了勾唇角,對阿寺說:“沒事,我剛才翻我爸從前的日記,看到點好玩的東西。”
阿寺不解的問:“看到好玩的東西,為什麽要哭?”
若拉覺得跟阿寺這種大冰坨子是解釋不清楚人類的喜怒哀樂的,她吸了吸鼻子,翻開老若的日記本,指着自己寫下的那些數字給阿寺看,“這是我上小學時和我爸一塊發明的間諜游戲,我們兩個人互相發電報,電報的內容是加密的,只有我和我爸能看明白是什麽意思。
我爸的專業研究方向是量子力學,有陣子他的幾個學生搞了一個量子密碼的課題,經常來我家讨論這個話題,我聽着好玩,等他們走了以後就纏着我爸跟我一起設計密碼,我們用家裏的新華字典做參照,先把想說的話寫下來,再從新華字典上查出每個字的頁數和順序,每個字就可以用一組數字來代替了,那陣子我作業都沒空寫,一回家就給我爸寫電報……”
阿寺接過若拉手裏的本子,看了看泛黃紙頁上那些幼稚的塗鴉,突然有些明白了女孩為什麽會一邊哭一邊笑,他擡起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女孩,淡淡的問:“那本字典還在嗎?”
若拉紅着眼睛點點頭,“怎麽了?”
阿寺坐在地上,從茶幾第二層拿出一沓紙和兩支筆,“教我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