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願望清單

若拉一面忙着做魏洲分配給她的課題草案,一邊生着阿寺的氣,在自習教室裏埋頭忙到晚上十一點多,直到自習教室裏最後只剩下了她和魏洲。

魏洲坐在教室第一排,一直埋頭計算,他這部分任務量最大,需要在向林璨提交課題草案之前,先把幾個關鍵節點的數據計算出來。

算得眼花缭亂時,他抓起水杯灌了一氣,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自習教室,發現若拉還在。

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收拾書包起身走到若面身邊。

“走吧,我送你回家。”

兩個人拖着疲倦的步子一起回家屬院,太累了,一路誰也沒說話,走到若拉家樓下時,兩人說了聲拜拜,若拉沒精打采的走進樓裏。

走廊裏的燈是聲控的,不太靈敏,需要使勁跺一下腳或是咳嗽一聲才會亮。

若拉害怕吵到鄰居,摸黑走上六樓,突然看到樓梯口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吓得腳下一個磕絆,差點撲在樓梯上。

走廊裏的聲控燈應聲而亮,若拉看到阿寺坐在樓梯口,靠着牆,長腿蹬着樓梯護欄,又醉成了一灘爛泥。

若拉又困又累,已經沒有力氣和他較勁了,她徑直向前走,走到阿寺身邊時,擡腳從他身上邁了過去,掏鑰匙開門,進屋甩門,幹淨利落的把傻大個關在了外面。

阿寺聽到砰的關門聲,猛地睜開眼睛。

“回來了……”他喃喃說:“別生氣了……”

眼神終于聚焦,看到的是空蕩蕩的走廊……

阿寺愣了一會兒,燈光熄滅,他靠在牆上,又閉上了眼睛。

他聳聳肩,嘴角掀起一個自嘲的弧度。

他對現在這個身體很不滿意,長得歪瓜裂棗不說,還是個動不動就愛臉紅的慫包,剛才做夢的時候好像還跟人道歉了……

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做什麽……

警察有用話,要導彈做什麽……

他在詭異的自我嫌棄與自我緬懷中,再次陷入昏昏沉沉的夢裏。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身後的大門突然打開,門廊裏暖黃色的燈光傾瀉而出,他被一只柔弱的手揪着衣領,拖進了客廳裏。

連十公斤大米拎着都費勁的一只爪子,也不知道怎麽就把一個将近一米九的傻大個拖進了屋裏,大概是因為傻大個手腳并用的配合吧,他被暖亮的燈光驚醒,順着女孩的拖拽的方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跟着進了屋。

阿寺踉踉跄跄的站住,從女孩爪子裏掙脫出來,整了整衣領,氣急敗壞的指着女孩低吼道:“你敢……”

若拉揚起臉橫眉冷對:“我敢?我敢什麽?你說?你今天跟我說清楚。”

阿寺看着女孩氣紅了的清秀面孔,目光在她兩片水蛭般溫軟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

腦子裏好像有個棄置不用的電燈泡突然亮了,把他記憶深處黑洞洞伸手不見五指的浴室照了個燈火通明,昨天夜裏的激烈畫面争先恐後的冒了出來,當頭一棒,他瞬間釘在地上不動了,像是被人按了個暫停鍵。

“你兇什麽兇,喝得醉醺醺的還有理了是吧……”

若拉繼續吼他,“今天不說清楚,咱倆誰都別睡。”

他愣愣看着女孩兩片粉嫩的唇瓣,耳朵裏一個字都沒灌進去,愣了半晌才突然低下頭,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你指着我幹嘛?好威風,是不是想打架?”若拉瞪着阿寺僵在空氣中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怒氣沖沖的問。

阿寺忙收回手,胳膊肘子不受控制的轉了個彎,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

下一秒鐘,他被自己這個幼稚又慫包的動作給震驚到了,轉身羞憤欲死的進了衛生間。

若拉插着腰,氣呼呼的站在衛生間門口堵他。

阿寺洗了把臉出來,看到戳在門口的女孩,看一眼,臉上的灼熱就升高幾度,只好落荒而逃。

“勞駕,借過。”他說着便要閃身從若拉旁邊走過。

若拉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鼻子一酸,眼眶差點紅了,“你這兩天到底是怎麽了?抽煙,喝酒,見誰都跟見了仇人一樣。”

阿寺本能就要掙脫女孩的手,低頭看到她突然泛紅的眼眶,瞬間就卸了力。

他停下腳步,胳膊老老實實沒動,任女孩抓着。

“我本來就是這樣……”

他沙啞的說。

若拉突然睜大了眼睛,“阿寺,你是不是想起從前的事了?”

他垂下目光,沒有回答。

這個反應,讓若拉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她忘了自己這會兒還在和阿寺生氣,一時間滿腦子都是他想起來了,他記起自己是誰了,那他為什麽不高興?

若拉心頭的怒火突然被委屈給席卷了,磕磕巴巴的問道:“阿寺,你如果想起從前的事,為什麽不能告訴我,你覺得我沒有資格知道嗎?我們……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麽多,雖然時間不長,可我陪你……你陪我……走過那麽多,走到現在……你覺得我沒有資格知道?”

若拉語無倫次,越說越委屈……

她其實并不知道自己和阿寺現在算是什麽,房東和房客?朋友?相依為命?或是……或是偶爾會讓她臉紅心跳的那個人……

如果不是因為這兩天他就跟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她可能永遠都不會主動去思考這個問題,可不思考并不代表她不在意,他的存在對于她來說,不知不覺間已經是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了。

她每天放學回家,只要想到家裏還有一個人,臭着臉也好,小公舉也好,擰巴也好,直男癌也好,她只要想到有這樣一個人在家裏,可能正在廚房燒菜,可能正蹲在露臺上跟大毛玩,可能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在她推開門的一瞬間,會擡起一雙又帥又酷的眼睛看看她,說句:“回來了……”

爸爸媽媽和若文齊齊離開後,她曾經一度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了,可當她漸漸恢複了麻木的知覺時,才發現有一個人已經不聲不響的照顧了她很久,他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跟她說過,她一句感謝的話也沒跟他說過,靜若流水,一切都那麽自然。

直到他突然開始沉淪在莫名其妙的糟糕情緒裏,成了個陌生人。

她才開始感覺到阿寺在她的生活裏,在她的心裏,已經占了多大一塊領地。

“阿寺……”若拉繼續語無倫次的說:“從前的事,好的也罷,壞的也罷,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把自己憋悶死,也抹不掉那些已經存在的,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我就是……希望你好起來……”

若拉不知道阿寺從前到底經歷了什麽,但是她猜那一定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她不知道自己從哪來的勇氣,能這樣死皮賴臉抓着一個男孩不松手,不自量力的認為,她手心裏這點微弱的溫度,能夠暖起男孩一顆冰涼的心。

男人依舊目光低垂,站在門廊溫暖的燈光下,眼睫和棱角分明的五官落下來的淡淡陰影,将他的表情粉飾得晦澀難辨。

“阿寺……”

若拉輕輕晃了晃他的手臂,聽上去幾乎像是在懇求。

男人表情微微一動。

“我叫雷諾”

他淡淡的說……

初秋涼意漸濃,寂靜的夜裏,偶爾有夏蟲微弱的鳴叫。

若拉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盡管她已經困得腦子一片木然。

她以為阿寺會再說些什麽,可除了名字,他什麽也沒有說。

若拉很想問問阿寺,他的家人在哪裏,如果他有家人,為什麽不急着去找他們,如果他有家人,會不會離開這裏……

想到這個問題,若拉突然也不怎麽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了,因為她似乎沒辦法想象阿寺離開後,她一個人帶着大毛住在這個房子裏,會是怎樣的光景。

她心情複雜,胡思亂想着漸漸睡了過去,剛剛睡了一小會兒,就被手機的鬧鈴吵醒了。

她昨天下午自習時給林璨發一條信息,想跟她約時間見個面,把她們選定人造地球磁場這個課題的事告訴她,順便聽聽她的意見,林璨很忙,但還是約了中午在她的辦公室見面,她還有些材料沒準備好,要抓緊時間做出來。

若拉揉了揉眼睛,割舍了溫暖的被窩,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走過客廳時,她擡頭看了一眼阿寺住的閣樓,發現房門是開着的。

“阿寺……雷……雷諾……”

盡管很不習慣,若拉還是說服自己以後要記得叫他原來的名字。

閣樓裏沒有動靜,若拉心裏突然有點緊張,不由自主的擔心他是不是已經走了,這個念頭讓她瞬間惴惴不安了起來,可過了幾秒鐘她又有點瞧不起自己,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疑神疑鬼了,她到底在怕什麽,為什麽會這麽害怕他走。

她管不住自己,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爬上了閣樓。

阿寺不在房間裏,若拉遲疑片刻,輕輕走了進去。

房間裏很幹淨,被褥收拾的整整齊齊,若拉一眼看到放在枕頭邊的一張紙。

她心裏咯噔一下,電視劇裏的不告而別,都是這麽演的。

她撲到榻榻米上,抓起枕邊的那張“告別信”,強忍着馬上要決堤而出的眼淚逐字逐句讀了起來。

“吃喝嫖賭……”

嫖字上面打了個叉。

若拉腦門上挂起一個大大的問號……

“去海邊看一次日出……”

“去看一次故宮……”

“去看一次香山紅葉……”

“去坐一次過山車……”

“日光浴……”

“銅鍋涮肉……”

“逛街……”

若拉念着念着,表情越來越迷茫,她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四十五度角仰望斜斜的木結構天花板……

什麽意思?

她低頭又重新讀了一遍,然後臉色突然變了。

這是個願望清單,什麽人會無緣無故突然給自己列個願望清單……

他還抽煙,酗酒,滿腹心事欲言又止……

聯想到阿寺這兩天異常的舉動……

若拉一下子慌了,心跳驟停幾秒鐘,整個人手腳冰涼,像是被扔進了冰天雪地裏。

他得絕症了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