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再回
巫蘅咬緊了銀牙, 她怨恨而又凄迷的目光, 讓劉敬也是微愣。
他自是不明白,巫蘅何以對他不同, 用這種眼神瞪着自己。可是這個與衆不同,他心裏是歡喜的。
是了, 劉敬沒有前世的記憶, 不知道他們曾經的孽緣, 巫蘅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盡管那雙清澈美麗、如藏霧色的眼眸盛了一絲水光。
“阿姊有何話對我說?”
劉敬黝黑的臉飛快地掠過一抹奸邪, 他低着頭走上前,“桓家的聘書以下到府中,大女郎想請您過府,她略備薄酒,您好歹是巫氏門人, 當為她餞行。”
聘書都下了?
巫蘅一詫,她雖然對劉敬深恨暗結, 可是眼下卻只能問他,“那, 我的嫡姐, 她嫁的到底是桓七郎,還是桓九郎?”但是不待劉敬說話, 她又自答,“錯了,如今即便是桓九, 也只能為妾了。”
巫蘅言鋒犀利,讓劉敬一時倒不好接話。他低頭暗爽,潑辣有性格的女人,才是他鐘愛的。
“請女郎您上車。”劉敬恭敬地對她行禮,邀她前去。
巫蘅把手一招,搖頭道:“你的車我不坐。你們嫡家的我約莫是高攀不起,族姐今日上花車,我自然會去,你前腳走了,我會跟來。”
“敬諾。”劉敬皺了皺眉,但眼下他的身份無法忤逆巫蘅。
這種窩囊氣讓他心裏起了憎意:橫什麽橫,入了巫府,你照樣是我的人!劉敬垂着頭顱,唇歪向了一邊。
劉敬的馬車離去後,跟來的檀羽攢着眉梢問道:“女郎,你真的要去?”
“她這個理由很正當。”她寄人籬下,這樣的情面必須要給,她如今的住處,畢竟是巫家勻給她的,巫蘅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并不放心巫嬈,她即便今日飛上枝頭,也定要踩我一腳,謝郎這麽戲弄她,她也只會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所以今日之宴,不會好過。”
巫蘅将手收入淡素色的廣袖之中,她轉過身,臉色有點漠然。
檀羽低聲道:“這件事,我會禀明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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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他說作甚?”巫蘅驚詫地盯着他,“你難道不知,我和你家郎君早已談崩了?”
檀羽動了動唇。
他想說郎君若因為你三言兩語就退避,他就不是謝泓了。
他想說小姑你還真是太心思單純。
他想說郎君眼下說不定就在某一處觀望着你,你知道他現在人在哪麽?
但是檀羽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這種無異刎頸之事,在謝泓眼前還是少做為妙。
巫蘅舉步往回走,她眼下着小姑素羅裳,但因為學慣了男人步伐,走來步履風流,溫婉不失大氣,檀羽後腳跟上,巫蘅走到庭前一株碧深色梧樹下,她停駐了,“巫嬈要在府裏算計我,顧念着大伯父的顏面,大抵不會再用強的,只怕我若不慎,便和桓七郎一道着了她的道兒了。”
巫嬈有可能把香料藏在任何地方,上次是抹在簾上,這次便有可能直白地落入茶水裏。
若是巫嬈真要與她共飲,她與其想辦法拒絕,不如有備無患。
不久之後,柳叟駕車帶着巫蘅出了門。
他們去的是羅子巷方向。
這一點不用下屬回報,謝泓也看得出。他只是在廊前小立,一庭翠竹搖曳,那雙隐約薄粉的唇漾開一弧瓣狀。
“郎君,巫嬈一計不成,這一次更不會放過巫小姑的,你竟讓她這麽去了?”輕車而行,身後就帶了幾個謝氏部曲,若有照顧不慎之處,對一個小姑而言,便是萬劫不複。
謝泓淡淡道:“阿蘅很聰明,也很謹慎,不會出錯。”
這種謎一般的自信。郎君一定是在感慨自己眼光好。
謝同不說話了。
他說不出話來是因着,郎君你這般說話,又何必把人家庾小姑拉下水?
一樹碧影在晴光下深絡,庭院裏有翠色藤蘿、各色鳥雀,雖然景致生動鮮妍,只是卻無人跡。巫蘅在這裏連庶女都算不上,自然不會有人來迎,只是過了這個時辰,入了這道拱門,仍然只有高低參差的一道道的翠樹,便有些失了耐心。
“阿蘅回來了?”
時隔多日,巫蘅終于見到了這位嫡姐。
她濃妝絕豔,一襲紅裳滟滟地立在風裏,立在亭臺樓榭花團深處,飄逸的一縷垂于額邊的發,襯得人美花嬌,伊人高貴明豔,張揚跋扈,一如往昔風貌。
巫蘅牽起唇,背靠假山曲水,福了福身,“阿姊。”
便是心中再恨,再看不起尊嚴盡失地算計男人的巫嬈,她心底也是認同的,巫嬈的确好容色,好風情。
巫嬈命兩名仆婦将巫蘅迎上亭閣,這裏砌了一方平整的方臺,上遮掩着碧瓦,四處流風,夏暮的暑氣也被吹散了一縷又一縷。
“怎麽,不見大伯父和主母?”巫蘅道出疑惑,“今日阿姊不是出嫁麽?”
說到這兒,巫嬈便壓了壓那上揚的嘴角,眼沁出清澈的水來,她以袖拭淚,楚楚地說道:“阿爹與桓九郎早已說好了,我會嫁給他成為平妻。可眼下我将為桓七郎妾,他心中憂憤不滿,我前日又與他拌了幾句嘴,眼下他正在氣頭兒上,不肯來送。我那母親慣來是聽父親主張的,眼下哪裏肯來?”
巫蘅糯糯地低下頭,小聲道:“阿姊你別哭。”
巫嬈聞言,果真收住了眼淚,她破涕為笑地命人上茶,她親自為巫蘅斟茶。
雕花玄觞,被她玲珑的一只玉手握在手裏,這場景定是美不勝收的,巫蘅一只緊緊地盯着她的手,待巫嬈斟滿一杯遞到她跟前,要為自己再斟一杯時,猛然地,她在這方木桌上一拍!
巫蘅用的力勁是很大的。
巫嬈身體半憑着胡床,因為這一震動,指尖巨顫。茶水搖搖撞撞地潑出來不少。
她花容失色,杏眼圓瞪,“阿蘅你這是何意?”她一面接過侍女遞上的白綢拭幹手背上的水。
“阿姊不要見怪,”巫蘅赧然地望了眼桌面,“這夏季蟲多,方才一只落入了我的茶裏,不敢倒出來拂了阿姊的好意,所以……”
她的食指往潑出來的水中一點。
巫嬈定睛一看,果然這灘水漬中泅着一只垂死将休的黑蟲。
“原來如此。”巫嬈不疑有他,替她細細倒了茶水,換了玄觞又斟了一杯。
巫蘅與她相碰。
玄觞“铿”然地撞入一處,但茶水只有七分滿,再也灑不出來了。
巫嬈呷着水,盯着巫蘅的每一處細微的動作,她似乎并未起疑,那杯茶便這麽下肚了。
“這是阿爹轉從揚州托運來着的,可和你心意?”巫嬈假善地問。
“大伯父看中的,自然是好東西。”這一句倒不是奉承,巫家門第不高,財源不廣,但在享樂一道上巫靖的确是有幾分毒辣眼光,都什麽好東西都過不得他的眼,真起了貪欲,只怕手段非常。
“阿蘅?”
巫蘅搖搖手軟軟地靠了下來,“阿姊,為何我覺得眼暈?”
巫嬈面色一喜,她又咕哝道,“好熱,熱……”
巫蘅倒在桌上,眼光泛着迷離。
“女郎,桓府的花車來了。”侍女知道女郎已然得逞,這件事便再不須女郎動手。
“不,我要親眼看着,”巫嬈冷冷一哼,“讓劉敬過來。”
“是。”
那侍女提着秋香色襦裙盈盈地跑下石階,去喚人來。
巫嬈一根蔥管般的食指點在巫蘅的瑤鼻上,啧啧嘆道:“阿蘅真是不聰明,怎麽能兩度着了我的道?阿蘅啊……阿姊為人不痛快,忘了說,這茶水裏下的藥雖然少,可卻全是最烈性的,劉敬對你癡慕已久,我将入桓氏門第,臨走之前,也好做一樁成人之美的快事……”
但是這一抹得逞的微笑,很快便化作了驚疑。
她驚愕地望着倒在桌案上的巫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杏眸,緊跟着,她氣得全身發顫。
“女郎竟是這麽快便擺平了巫蘅?”劉敬跟着侍女走入門樓。
侍女一面往前奔着,一面低聲匆匆回話,“你可要快些,女郎被巫蘅得罪幾回了,不能親眼見她受辱,這花車上得定然也不痛快。”
楊柳堆煙裏,檀羽帶着幾個人候在府外。
來時巫蘅曾囑托他們,一旦巫蘅有不測,會放出手中的令箭,或者摔杯為信,屆時不論如何,他們須闖入巫府救她。
可是等了這麽許久,裏頭一點音訊都無。
檀羽的耐心幾乎被消磨殆盡,他要執劍越牆而過,但是一擡眼,巫蘅已經坐在了牆頭,眉目盈盈清澈,目色如水,“檀羽,我怕是只有爬牆的本事,沒有跳牆的本領。”
說罷,她好笑地伸出一只手臂。
檀羽臉色一紅,不自然地轉過眼,“女郎,我們……我若是碰了你,郎君他會……”
身後一聲重物落地之音。
他回眸一瞧,原本在牆上為難求助的巫蘅已經娉婷地站在了眼前。眼如秋水,杳杳平生波瀾。
“你……”檀羽一驚。他轉念明白過來,原來自己竟是不自覺間又被她戲弄了一道。
登時那張俊臉更紅了。
巫蘅彈指,撣落素衣上的泥灰,鬓發間簪入了一片翠竹的綠葉。
“女郎,你怎麽,這麽便出來了?”這是令檀羽更驚訝之事。
巫蘅笑而不答,她走上了馬車,今日是檀羽等人送她來的,這馬車也是謝氏之中的一個部曲拿出的。馬匹肥壯,健步如飛。
至于檀羽和幾個護衛都驚訝之事,巫蘅卻隐晦着不肯透露只言片語。只待馬車行進之後,一路颠簸之中她覺得頭皮微癢,指尖從發上取下了一片青綠的竹葉。這葉青碧水嫩,看不出哪裏的幽竹生得這般繁茂。
“什麽時候沾上去的?”
巫蘅眼光一瞥,這車中軒木橫疊處,于縫隙之間夾着半片裂開的竹葉,與她手上的這片完整蔥綠的葉,應該是一個地方來的。
而且,這竹葉定是人刻意塞進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好的嘛,巫蘅一點事都沒有,但是嫡姐會不會怎樣,那就不好說了。
另外,下一章可能會做防盜,如果作者君下午更新了,可以不用買的,不過正文會比防盜字數多是肯定的。明天奔赴春運,晚上才替換,麽麽噠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