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柳絮分離
一道麗影也速速追去,月婵功夫出奇的高,追着徽生的輕功竟然半分不落後,百裏花影卻定在府門前,轉身去看坐在院中繼續飲茶的柳大人。
“少閣大人既然追不上他們不如在此等待如何?”
“柳大人甚少與人交際,今日在此瞧見柳大人當真是新奇。”
“不過是侯爺指點而已,煩悶之事,确實需要與人同苦。同病相憐亦能感同身受。”
百裏花影倒是沒有料到樂正餘亦會管這樣的閑事,只是定在原地道:“柳大人也為情所困嗎?”
“少閣大人明知故問嗎?”他苦笑。
百裏花影望着他手中苦澀的褐色茶水:“柳大人似是不太在意徽生将軍奔走之舉?”
“少閣大人以為,他此番将人追回,會有什麽改變嗎?”柳大人暗自搖頭:“依舊毫無改變,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将軍,她是卑微至塵的舞姬,即使在他心中晚霜姑娘無比高貴,卻還是忍不得世俗之流的唾罵。”
百裏花影低下頭,思量了半晌:“餘亦從前和我說過一句話,我一直當做是他玩笑,可如今聽了大人的話,花影倒是對那句話生出幾分感慨。”
“願聞其詳。”
“花就在面前,遠觀也可,湊近也可,摘取也可,不過是心中所想,行之所動。可也總有些人想要摘花卻只敢湊近,想要湊近卻只敢遠觀,距離那花明明不過數步之遙,許多人卻走了一輩子,而有些人卻一輩子都未曾邁出。”她潋滟嬉笑:“似是這樣的一段話。”
柳大人握住手間的茶杯,細看去那茶杯中的茶水微微顫抖着,他笑:“侯爺果然明事知理啊。大才是也。”
“柳大人有些路還是莫要走上一輩子為好。”
她轉身往外奔去……
又是三日後,她方方訓練完子閣們,鼻尖便飄來一陣冷香,凝神看去,只見零碎葉子繁花間紫衣男子正笑望着她,不知可是多日未見的關系,她心中生出的喜悅遠勝過從前所有點滴。
小侯爺手裏還提着兩壺清甜的酒水,清脆一撞:“聽說徽生将軍與晚霜姑娘能破鏡重圓都是你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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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破鏡從未需要重圓,而且我也只是個報信的,那日真正勞累的可是月婵公主和君言王妃。”
“月婵如今該被稱為長公主才對,怎麽你們一個二個都還叫她公主?”
“月婵公主如今方方十七叫長公主難免有些變扭,再說陛下如今膝下無皇子也無帝姬,叫月婵公主也不算違了規矩。”
“整日規矩長規矩短的,你啊,一個好好的苗子給淩月閣的老古董們教成了小古董。”他玩笑過後,靠近她,雙眼輕輕眨動似有豔光潋滟:“十日不見,你可有想我?”
“還可以,無聊時也想起過你。”
“哦?”他嬉笑疏闊:“那你豈不是時時刻刻都念着我,想着我,惦記着我?”他笑:“我不在你身邊你肯定時時刻刻都是無聊。”
“你這臭屁的毛病何時能改掉?”
“哎?”他面上的是矛盾的委屈與得意交融的狡黠,狡猾的低聲詢問:“我不在你身邊你難道過得很有趣嗎?”
“樂正餘亦!”她被他鬧得面紅耳赤,心髒跳動的節奏都變了幾度,只能失措的半威脅的叫着他的名字。
“新鮮啊。”他面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歡喜與多情魅意的笑意:“你還是第一次叫我全名呢。”
她斜睨了他一眼,賭氣的跑了。
他在她身後嬉笑,也不去追,站在原地大喊道:“你快些交班啊,晚上一起喝酒。”
淩雲塔上,百裏花影靠在他肩頭已經有半分醉态。
“餘亦。”她醉了,膽子也比起平時大了不少,便直接問道:“你可知道柳大人喜歡的人是誰?我這些時日瞧着他時而傷懷,時而頹然,覺得挺不是滋味的。他也和徽生将軍一般喜歡上了歌姬舞姬嗎?”
小侯爺輕輕搖頭:“他的情況比起徽生要嚴重的多。徽生不過是身份階級的問題,他的問題……”餘亦都嘆了一聲:“就連陛下都不能随意允準。”
“這麽複雜?我能知道嗎?”
小侯爺待她自然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輕聲道:“你可知道柳大人本名為什麽?”
“知道,柳之,字飛然。年少便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人稱飛然文聖。”
“知道的這麽清楚啊。”
“那日在将軍府遇上他聽着他字裏行間的怨然,多少都是在意,所以就多打聽了一些,可惜甚少有人知道他過往的私事。”
小侯爺的手掌捂住她半邊耳朵,指尖在女子的耳畔輕輕撫動,語調帶着幾分叫人昏睡的柔然:“柳大人當年有一青梅竹馬的心上人,那人是江南地區織造府知府的千金,名為楊飛絮。楊飛絮與柳大人本是兩情相悅,奈何楊知府是個混蛋,趁着柳大人進京趕考之時将自己的女兒嫁給暮太師的常年卧病垂死的兒子沖喜,以求官運亨通。楊飛絮嫁入暮家的第二日太師的兒子便過世。如今已經是第三年,柳大人當年進京趕考便是為了名揚天下風風光光的向楊家提親,結果他成了是狀元,可……世事總是難料的。”
百裏花影似是惋惜:“原來是這樣。”她撐起身子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頗為懇切的詢問:“陛下沒有辦法,你可有辦法?”
餘亦嘆氣:“我也不是月老啊,就算是月老也總有做不到的事情吧。”他望着天邊一輪彎月:“暮家若是倒臺,這女子也難免會受牽連,太師長子已死,他那般惡毒心腸的人怎麽會放過能為自己兒子守節的楊飛絮,到底……還是可憐那青春年華便已失了希望的女子。”
“連你也沒有辦法嗎?”她言語之間頗有幾分失望與悵然,連帶着天邊的星光月影都黯淡了幾分:“柳大人也是可憐人。”
瞧着她失望的模樣,樂正餘亦握緊拳頭:“你希望他們二人能在一起?”
“嗯。”她點頭:“誰不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那……我試試吧。”他笑彎了雙眸道:“為了你,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試試的。”
“你為何這般重視我的想法?”
他不自在的抿唇,握緊拳頭,眼中多了幾分旁人不解的無奈:“你我為友不是嗎?我自然重視你。”
“我将來的夫君怕都不會有你這般重視我的話。”她笑問:“你對每個女子都這麽好嗎?”
“真是沒良心啊,我只待你這般好的。”
“你再這般下去,我怕是會以為你喜歡我。”她直言不諱,從他懷中掙脫直立起身子:“你還是将你的好留給你未來的妻子吧。用在我身上,你也不覺得浪費?”
餘亦卻嬉笑開來:“我不會有妻子,所以在你身上的也不是浪費,是我真心想要待你好。”
“你不打算娶妻嗎?”
“之前在花林給南山折花的時候,我便已經告訴你了,我不會娶妻。”
她眉眼之間多了幾分堂皇:“我以為那是你匡我,你為何不娶妻?你不在朝堂停留,難道也不打算在江湖停留嗎?”
“我不會害我喜歡的姑娘。”他盯着百裏花影的雙眸真切道:“我喜歡她,為了她放棄自己的生命都無所謂,可我不願桎梏她的将來。”語調之中是比月色更為蒼涼的無望:“人生很長,錯過一朵花,可能會擁有整個花海。我和我喜歡的姑娘不一樣。我會為了自己心中的一朵花放棄所有的顏色,可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至少我知道,我喜歡的姑娘不會。她心中裝着公正公義,黎民百姓。有對真相的追求。她的生活應該原來的模樣,不該同我一般殘影飄零。這于她而言不公平。”
“你未曾告訴過她,她如何會知道?你未曾聽過她的回答,你怎麽知道她不願意。”她反問。
聽此言,樂正餘亦嘴角驀然浮現出若鵝毛輕舟的疏闊笑意,眉眼眸動似有星河暗暗流淌,他便是這般好看的人,眼眸的一點點光都能稱的上傾國傾城。
“我問過。”
他歪着腦袋,飲下一口涼酒,涼酒入喉烈至心酸:“我問過,可她不願意。”
“最後一個問題。”她凝神問道:“你為何不願留在長陽城,無關你的江湖,無關朝堂陰詭,我知道,你不願留在長陽城與這兩者無關,以你的才智無論是什麽地方,都能游刃有餘,你不留下來與這兩者沒有關系。所以……為何不留下?陛下,王爺,公主,南宮大夫,還有我,長陽城中還有許多許多的人,他們都期盼你能留下……”
“為了回應這份期盼,我就一定要留下來嗎?”不是回答,反倒是自問。他迷茫的蹙起眉宇,低下眼眸無盡荒唐的問道:“所有人都要我留下,那我就必須要留下嗎?為了不辜負旁人的期盼,我就一定要留下嗎?”
她心上生出兩份酸澀,她知道餘亦心中有大秘密,那個秘密誰都窺探不得……他藏得的極深,無頭無尾,想要探查都無處可尋。她想要知道那個秘密,無關好奇,僅是想要知道到底是怎樣的秘密能讓餘亦這樣閉口不提,獨自煎熬。
衆人都了然,他如今的模樣還是昔年常陽侯的模樣。
就連在世人面前的模樣都不是自己,身在長陽城中,他竟然不安至如斯田地,連自己都模樣都藏的那樣深……
她笑,怪不得陛下會那麽擔心。這中事放在誰的身上都叫人擔憂失措。
淩雲塔上微風送爽,酒入愁腸愁更愁,女子将手中的酒壺之中的酒飲盡,閉目笑道:“沒有任何人必須要會旁人的期待,所以……你走,也是對的。”眼眶總有些發熱,想到與他分離之際臨近,心中總有無數酸澀彙聚成海,酸的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喧嚣着悲傷,就像他一直都站在她身前一般,她道:“若是無人站在你這一邊,我會站在你這邊。離開也好,留下也好,我都站在你這邊。”
他眼中希望與絕望交織。
百裏花影絕不會随他去江湖,他也不會留在長陽城。終究是分道揚镳,天各一方。樂正餘亦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表情,心尖發酸,也只能歡笑:“果然……花影妹妹待我最好。”
将百裏花影送到家門前,樂正餘亦拉過女子擁在懷中,如同安慰:“後日便是暮太尉的生辰,淩月閣子閣們會去暮府,這個案子你不要碰,也不要管,若是你們淩月閣的長閣尋你,你只一味的躲,可明白?”
“後日?為何?”
“陛下打算在宴會找人殺了太尉。”他的聲音極冷,陰鬼地府的寒都冷不過他此刻語調的伶仃寒氣。
“什麽?”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伸手去握住餘亦的手臂,渾身的血液似倒流倒流回心髒,手腳盡數僵住。
“我回城的目的便是除掉暮家和劉家,如今劉家已經失了半壁江山,到時間要動暮家了,所以……我知道你見不得這些,你們的主閣大人也已經知曉這件事,你……莫要卷入其中。”
她眉眼一跳:“你殺嗎?”
“是我阿姊去,就是澹臺綠水。”他低下眼眸:“昭雪還有清輝,鳳歌都會跟去幫着刺殺,我那夜會在宮中伴着南鬥等待消息。我也不涉入其中。”
“你為何要告訴我?”她不解:“即使我不知道真相這案子最終也會成為懸案……”
小侯爺笑道:“淩月閣的內奸和暮太尉有昔年糾葛,我不希望你懷疑某人從而傷心,所以告訴你真相。話便我說到此處,等到此案結束,我就告訴你那個人是誰,當時為何會出賣淩月閣。”
“霜鐘和淩城,他們兩個之間的一個嗎?”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一直都不敢相信。餘亦幾次三番明示暗示,叫她做好準備,她縱然抗拒也早已有了準備。
“是。”餘亦抿唇:“你……”
她轉過身:“我想自己查清楚,你莫要告訴我。”
他颔首,将她送入家門,一字也未多言,匆匆踏風而去。
月明心寒,終究是年月無情……
百裏花影站在園中許久,用力的呼吸了許久,才平複下渾身的輕顫。
真相……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