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想不出答案

天色漸漸黑了下去,熱鬧的篝火晚會很快就開始了。廣場的正中央點起了巨大的篝火。橘色的火舌翻湧着,直直地朝着雲霄沖去,把整個廣場映照得亮如白晝。

學生們團團圍繞篝火而坐,一個個臉上被映着明亮的火光。

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在山上卻難免有風,略帶有寒氣的風經過熾熱的火焰,馬上也變得灼人起來,裹挾着煙灰朝着人臉撲來,向思嘉不由得低低咳嗽起來。

向思嘉從小被生母虐待,生母把他帶到鄉下生活,讓只有幾歲的他每天燒火做飯、洗衣打水,向思嘉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對煙灰格外敏感。

這些向思淵都是知道的,當小小的向思淵第一次聽說自己看起來文靜白嫩的哥哥曾經受過那麽多苦的時候,向思淵簡直恨不得沖到向思嘉生母面前,向她揮起自己肉嘟嘟的拳頭,使勁揍她一頓。

這會兒,聽到向思嘉刻意壓抑着的咳嗽聲,向思淵依舊是一陣揪心,他低下頭,湊到向思嘉耳邊,低聲道:“感覺不舒服嗎?不然我們先回去?”

“咳咳,不用,咳咳……”向思嘉小聲地咳嗽着,卻仍對着向思淵擺擺手,他捂住自己的嘴,強行憋氣,過了好久,一陣劇烈的咳嗽才算是止住了。

向思嘉擡眼看向滿臉擔心的向思淵,眨眨眼睛,露出了一點笑容:“好不容易有一次咱們班同學都在的集體活動,我想留下來參加……”

原來的向思嘉是非常抗拒和不熟悉的人接觸的,甚至高中一年多來,都沒把班裏同學的臉認全,但自餘紹棠讓向思嘉做班長以來,向思淵就在有意識地努力和班裏的同學接觸,再加上有向思淵作為他的後盾和铠甲,向思嘉現在也慢慢地能夠接觸別人了。

向思淵自然是把向思嘉的變化看在眼裏的,他其實并不在意向思嘉有多強的能力,因為他會永遠站在向思嘉的身後保護他,但既然向思嘉想要改變,向思淵也願意陪着向思嘉努力。

眼見着向思嘉眸子裏期待的模樣,向思淵無奈地嘆一口氣:“那好吧。”

說着,他把身上的外套脫下,扔給向思嘉:“把這個捂臉上。”

飛鴻高中崇尚學生們自由發展,學校是沒有統一的校服的,不過向思淵身上穿的那件和校服的材質差不多,是那種十分透氣輕薄的料子,裏面還有一層網。用外套蒙在嘴上,不會覺得憋氣,又好歹能擋住一些飛起的煙塵。

向思嘉手裏抓着向思淵的外套,稍微有些猶豫,他們離中間的篝火距離并不遠,如此一來,勢必會讓向思淵的外套上沾滿濃重的煙味,搞不好還會被因為吹來的火星燎出一個個小小的坑洞……

不過向思嘉還沒猶豫完,向思淵直接伸手拿過了外套。他的手臂半環住向思嘉的身體,用外套的兩個袖子在向思嘉的腦袋後面系一個結。

打好結之後,向思淵又微微調整了下結的松緊:“這樣勒得慌嗎?”

Advertisement

大家都是席地而坐的,如此姿勢,向思嘉幾乎是半倒在了向思淵的懷裏,周身圍繞着的都是向思淵特有的清爽氣息,向思嘉不由得有些臉紅,只覺得身後的溫度比面前的篝火更加灼熱。

因為有些衣服的遮蓋的緣故,向思嘉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的:“不緊……剛好……”

“那就好。”向思淵點點頭,卻并沒有松開向思嘉的意思,他讓向思嘉的腦袋枕着自己的肩膀,語氣自然道:“今天下午走了那麽久,感覺累嗎?”

“還、還好……”

下午的時候自由活動,但是向思淵怕向思嘉熱中暑了,兩人其實沒怎麽走動,就在幾個室內的館裏看了些熱帶的植物。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周圍的學生卻突然喧鬧了起來。

原來是篝火晚會進行到了最激動人心的環節,大家要一起圍着明亮的火焰唱歌跳舞了。

閻山還記着早上在車上那會兒的醜,這會兒聽到中間主持人說要選領唱的人,帶着頭就喊相思嘉和向思淵的名字。

閻山人壯實,嗓門也高,中間的主持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拿着話筒笑着問道:“向……思嘉,和向思淵是吧?是哪兩位同學?麻煩站起來示意我一下。”

不知道是誰帶着頭鼓起掌來,向思淵嗤笑了聲,對着中間的主持人喊道:“老師,你聽錯了,剛剛說的是閻山!他唱歌特別好!”

“好,那就那位同學吧,快到前面來,我把話筒給你。”

閻山本想推拒,但周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學已經把他推了出去,閻山踉跄着跑了兩步,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拿着沉甸甸的話筒了。

帶有濃重混響的背景音樂響起,閻山只好硬着頭皮唱了起來。

閻山原本嗓門就高,又有着麥克風的加成,他的歌聲很快傳遍了廣場上的每一個角落,廣場上很快響起了一陣小聲的議論聲和笑聲。

主持人很有經驗,一下就看出來閻山是被人整了,待到閻山唱完了兩句,他連忙從閻山手裏接過了話筒,笑着道:“這位同學的歌聲真是非常有特色,不過咱們時間有限,這位同學可以先回去了,還有人願意上來嗎?”

有着閻山打頭,很多學生都起了整蠱的心思,專門推舉那些唱歌跑調五音不全的同伴,一時間整個廣場上充斥着笑聲與罵聲。

熱鬧異常。

被這熱鬧的氣氛包繞着梁骁卻一直冷着臉坐在角落裏,顯得與周圍的熱烈格格不入。

學生們開心的笑聲落在他的耳朵裏,只覺得異常刺耳。

突然,梁骁好像聽到旁邊的一個女生叫了聲餘紹棠的名字,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皺着眉頭轉過頭去:“你剛說什麽?”

女生被梁骁低沉的語氣和臉上不善的表情吓了一跳,結結巴巴道;“我、我說……突、突然特別想唱《清明雨上》……不知道現、現在這個氣氛适、适不适合……”

梁骁啞然,他竟然把“雨上”這兩個字聽成了“餘紹”,進而以為女生在讨論關于餘紹棠的如何如何。

梁骁在班裏趴着睡覺的時候,聽到班裏的女生煞有介事地讨論着,一個女生失戀了,另一個女生安慰她,那女生說:“我真的好喜歡他,樓下有只貓叫了一聲,我都能聽成他的名字。”

當時梁骁只覺得既可笑又吵,現在想來,自己竟然也與那女生一樣。

“抱歉。”梁骁僵硬地向着明顯被吓壞的女生道歉,直接起身走離了人群。

廣場在景區深處,與他們中午吃燒烤的地方有着很長一段距離,梁骁長腿邁開,越走越遠,竟是不自覺地走到了中午的那片樹蔭。

中午那可高大的柳樹依舊站在那裏,晚風吹過它的葉子,在靜谧地夜晚發出沙沙的聲響。

梁骁放慢了腳步,又回到那棵柳樹旁邊,他的手撫摸上粗糙的樹幹,眼底的墨色更濃了些。

他太在意餘紹棠了,原本引以為傲的感知能力在熱烈又濃郁的情緒面前不堪一擊,梁骁猜不透餘紹棠在想什麽。

梁骁腦海裏的畫面一幀一幀地閃過,最初見面的時候餘紹棠眼底的堅定,運動會班裏拿第一時候臉上藏無可藏的喜悅,被自己逗弄得臉紅的時候害羞的表情……還有,餘紹棠沒有避開那個吻的時候,眼底的歡喜。

梁骁一直覺得,餘紹棠分明是喜歡自己的,可是為什麽……餘紹棠會拒絕自己呢?

梁骁想不出答案。

梁骁對身份觀念的概念很模糊,人類那套道德倫理觀念對他也不起作用,他完全沒想到餘紹棠想的那層。更何況他原本也是妖,不覺得和餘紹棠在一起有什麽不對,思來想去,也就只能用餘紹棠其實并不喜歡自己來解釋了。

或許是餘紹棠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又不好意思直接戳破,這才一直遷就着他,目的是為了讓他好好學習……

想到這裏,梁骁的心髒酸溜溜的,似乎被浸泡入了濃而粘稠的硫酸之中,澀得發疼。

一想到餘紹棠是不喜歡自己的,他那溫柔可愛的一面不只是對自己一人的……梁骁就覺得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自己的心口,連帶着原本沉穩有力的心髒都在不停地下墜。

驀然地,梁骁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了。

餘紹棠在他的生命裏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見識過了如此鮮豔明媚的色彩,其他所有顏色都入不了梁骁的眼了。

只是……他卻也不敢強迫餘紹棠。

先前他一直有意無意地撩着餘紹棠,也是自以為感知到了餘紹棠的感情,他以為餘紹棠和自己一樣是願意的,這會兒沒法确定餘紹棠的心思,梁骁也難得地畏手畏腳起來。

如果早知道餘紹棠是不喜歡自己的,梁骁定然……

不,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梁骁依舊會忍不住靠近餘紹棠。

但他不想讓餘紹棠讨厭自己。

他太害怕以後都見不到餘紹棠的笑容了。

梁骁的耳朵靈敏,還能隐約聽到很遠處人群的喧鬧聲,四周卻很安靜,只有簌簌的風聲。梁骁在這片樹蔭下站了很久很久,終于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