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從上次葉孤城險些遇襲,白雲城中,特別是白雲城主府內俨然已經被治理的如同鐵桶一般。不要說是個五六歲的小姑娘,而且這小姑娘還是白雲城上下的心頭肉,就是尋常一只蒼蠅,也是沒有可能在忠叔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
可是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偏偏發生了。葉孤城看着空空如也的拂月方才的座位,臉色倏然一變。
“子初。”
葉孤城喚了一聲,然而卻并沒有應答。三個呼吸的時間之後,只聽“咚”的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響。葉孤城循聲望去,子初伏地倒下,生死未知。
看到這一幕的忠叔瞳孔驀然一縮,他飛快走上前去将子初翻了過來,伸手探在他的脖頸上,指腹處均勻的跳動讓忠叔松了一口氣。然而忠叔的那一口氣到底沒有徹底放下,他回身對葉孤城禀道:“只是迷藥。”
空氣中彌漫着淺淡的花香,忠叔定睛細看,原是子初的衣角上被抹上了一點花粉。忠叔有些納罕,撚起那花粉在鼻尖細細的嗅着,遲疑道:“這些花粉倒不是迷藥,卻不知為何會被人特地抹在子初的衣角。”
子初衣角上的花粉絕對不可能是偶然沾染上的,那重重的一個指紋印,絕對是有人特地為之。
葉孤城也撚起那一點花粉,眸色深沉,道:“郁金香。”
這是對方特地在提醒他了。葉孤城不再猶疑,直接起身吩咐下去:“子申封鎖城主府,所有來觀禮的人全部扣留。子醜去查一個人最近的行蹤,要知道他最近都接觸了什麽人。”
兩人應聲而出,其中略微高些的那個便是子醜了。子申在聽聞城主吩咐之後便有了動作,去将宴席上的賓客全部拘在一處,不叫任何一人逃了。而子醜則站在原地,低聲問道:“城主要查何人?”
葉孤城将手指上的那一點郁金香粉拂開,緩緩道:“楚、留、香。”
他的聲線是一貫的平穩,可是卻讓人聽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意味。葉孤城的性子疏淡,卻很少動怒。可是這一次,卻是任憑誰也能聽得出來,自家城主俨然已經是怒了。
奪妻之恨。
不合時宜的,在場的所有暗衛們心中都浮現出了這樣的一個詞,隐約聽過盜帥楚留香最是風流,可是他們家小夫人才六歲……狠狠的在心裏唾了這位盜帥千百遍,所有人卻都不敢再耽擱。畢竟如今他們小夫人被人劫走,小夫人就是再聰慧,也終歸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這樣的情況下,他們耽擱一分,小夫人的危險就增加一分。
被“軟禁”起來的賓客之中有早已歸順白雲城的,也有含着試探心思而來的。早已歸順的小島之主聽聞是夫人被劫,因為明白此事和自己無關,白雲城主也不是遷怒之人,所有都還算是沉得住氣。而那些本着試探的心思過來的人本就心虛,如今被白雲城的人扣住,登時便鬧了起來。
子申作為葉孤城的親衛,自然不是好相與的。挑了兩個鬧得厲害的“小懲薄戒”一番,見了些血之後,這些人才算是安分了下來。
而另一邊,子醜的動作很快。知道自家城主心急,所以他也沒有寫長長的折子去彙報查到的楚留香的行蹤。子醜呈給葉孤城的是一張地圖,上面圈出了四五處地方,一旁标注着楚留香現身的時間和地點。
葉孤城捏着地圖看了片刻,豁然起身道:“出海。盛京。”
江湖之中從來都不缺少驚豔才絕之輩,前生葉孤城名滿天下之時,楚留香胡鐵花一輩已然隐退,然而其實算算年紀,那時候這些人也不過三十出頭而已。
葉孤城本就是出身名門,對雞鳴狗盜之輩本不屑,故而哪怕楚留香有“盜帥”之名,葉孤城也從未如同那些江湖少年一般敬仰過他。
今生葉孤城問鼎南海群劍之首的時間提前了數載,正是楚留香等人風頭正勁之時。只是葉孤城卻沒有想到,今生會和這人有這樣的交集。
拂月。
一想到方才自家小姑娘那張甜暖的笑臉,葉孤城只覺得眉心抽痛。他知道楚留香但凡要盜什麽,勢必都會先留言提醒,也會灑下自己标志性的郁金香。而這一次,這人非但沒有什麽征兆,而且就連郁金香都是偷偷黏在子初的衣角。
這顯然是有心提醒,也顯然是對方有什麽難言之隐,甚至于楚留香前幾日流露出的種種蹤跡都已然顯露出了他的目的地。楚留香做的這一切,都無不是在對葉孤城表明楚留香他沒有惡意。
然而,沒有惡意,就能保證他家拂月安全了麽?一個讓盜帥楚留香都會忌憚,都要不得不聽對方號令行事的人,無論那人的目的是什麽,葉孤城都不敢想象拂月落到那人手裏會面臨怎樣的境遇。
那個小小的,甜甜的,會軟軟的撲到他的懷裏的小姑娘,葉孤城又怎麽能放任她身處險境呢?所以,哪怕知道他不應當現身盛京,可是葉孤城還是義無反顧的往盛京而去。
在一艘很是豪華的大船上,穿着一身翠色襖裙的小小少女端坐在柔軟的墊子上。她的一頭又黑又長的頭發散落在身後,越發襯得她的肌膚白皙,面色紅潤。
這樣的好氣色,并不像是一個被劫持的人。反觀她對面坐着的那個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的少年人,那人的手上還紮着一根銀針,頭上大顆大顆的滲着汗珠,卻是苦了一張臉看着對面的小女孩哀聲求道:“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就給我解了這個針吧。”
他的語氣哀婉,目光之中只有祈求和些許興味,卻并沒有兇悍之色。這也是葉拂月只是用随身的銀針紮在他的手上,而沒有直接刺入此人死穴的原因。
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來人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藍衣墨履,容貌并非十分出色,至少和葉拂月見慣了的她家阿城比起來,這人要遜色許多。然而這個人身上有一種莫名的氣質,洗練而溫柔,也無怪乎會引得那麽多的女子傾心了。
只是對于一個六歲的小女孩來說,盜帥楚留香顯然不若他手中端着的那一盤清蒸魚更吸引人。小姑娘的家教極好,即使此刻的确是腹中饑餓,卻也并沒有太過失态。葉拂月只是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了一眼楚留香……手裏的魚,而後卻又收回了目光,只是垂在袖口之中的手指又捏住了一根銀針,周身也在暗暗戒備。
作為數年以前就已經揚名江湖的人物,楚留香自然能夠看穿這個小姑娘的戒備。自知理虧,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而後将托盤中的吃食取了出來,推到了拂月面前。
他沒有在葉拂月的對面坐下,因為那會給這個小姑娘增加壓力。楚留香行事一貫妥帖,他坐在了一旁的窗臺上,目光也從葉拂月的身上移開,轉向了窗外平靜的海面。
葉拂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魚和米飯,拿過一旁的筷子便開始用膳。她的動作幅度很小,帶着一種大家閨秀的優雅,很難想象這樣的舉止氣度會是一個江湖中人的府邸将養出來的。然而若說她是出身白雲城,那便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了——南海葉氏是前朝遺血,這事雖然不是天下皆知,但知道的人也不少,至少楚留香便是其中之一。
方才還在一旁哀聲叫喚的少年挨過了那陣痛,他一咬牙,拔掉了手上還插着的銀針。本以為會是一陣更撕心裂肺的疼痛,卻沒想這一次,方才那一碰就疼得厲害的銀針卻被他順順當當的拔了下來。
将這根銀針遠遠扔開,這少年謹慎的和拂月挪開了一些距離,然後看了一眼她吃着的魚,故作兇惡的道:“你也不怕這飯菜裏有毒。”
葉拂月沒有理會他。這世間的□□,只要一過她的鼻子,就沒有分辨不出的。只是阿城說過,不要輕易露出底牌。如今自己被這兩個陌生人帶離了白雲城,實在是需要小心才是。
阿城。阿城。阿城。拂月好怕的。一顆淚珠在小姑娘長長的睫毛上凝結,然而她卻眨了眨眼睛,将那抹水汽抖落。
忍住了在眼眶裏的淚水,葉拂月小口小口的吃着面前的飯菜,并不願意在這兩人面前示弱,讓他們小看了白雲城去。
少年人沒有看見葉拂月驚慌失措的表情,很快便沒了興致。他轉向了楚留香,嬉笑道:“哎,我說大前輩,你要帶着這個小姑娘去盛京的吧?我也是啊,雇主跟我約好的交貨地點就是在盛京。”
楚留香皺了皺眉,便聽那少年繼續道:“這次把這小姑娘偷出來,咱們可是都出了力的。就不若這樣吧,把各自的雇主都約到一個地方,咱們把人撂在那裏便是。至于誰最後得了她,那還得看雇主們各自的本事。”
白雲城中防備太嚴,葉拂月和葉孤城又是同吃同卧。司空摘星和楚留香都是為了葉拂月而來,他們明白若是彼此掣肘定然都會失敗,于是兩人稍作商議,便決定合作。一個是成名已久的盜帥,一個是最近風頭正盛的偷王,兩人配合下來,竟真的得手了。
只是如何“分贓”卻成了問題,如今司空摘星這樣一提議,楚留香思索片刻便覺得可行,于是道:“司空摘星,你倒是聰明。”算是同意了司空摘星的提議。
司空摘星嘻嘻一笑,起身溜達到楚留香的船的後艙——剛才看那小姑娘吃得那樣香,他也有些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古龍十年為一個時代。
楚留香和陸小鳳恰好錯開了一個時代。所以現在大概是楚留香二十四五,司空摘星十四五。
偷王和盜帥合作神馬的……該給你們兩個起名“作死小分隊”麽?
☆、花落水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