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木讷小和尚 (四)
西塔寺的客房內,躺着一女子,頭發散亂,衣裙烏黑,臉色蒼白。
那雙眼睛像是永遠不會睜開一般。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按理說寺內的和尚們應當早起了。
可大夥兒出去找人找了一夜,這才剛回來沒有多久。
主持說,今日上午除了留人做飯,其餘都可免了,先好好休息休息。
此時客房內,寺裏的老人在清女子的脈,而清遠跪在一旁,将今天的事一一道來。
“阿彌陀佛,清遠,你怎可做出如此糊塗的事,我早教過你,不要以貌取人,不要以貌取人”
清遠的師父坐在一旁,難掩失望之色。
“這女子。。。”
清脈的老和尚嘆了嘆氣,在衆人的目光中接着說
“本來或是因為什麽事情內力被封,又受了傷,又強行調動了內力,若是早些還好,現在。。。”
“活是活得下去,最差,今晚也就醒了,只是這一身內力,怕是”
老和尚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小和尚跪在地上,眼睛看着地板,心裏的驚訝和不解如同驚濤駭浪。
女子為何要這樣做。
小和尚年幼時,師父也曾教過他武功。
他刻苦的練習過很久,但始終不能凝聚內力。
他不是習武的那塊料,師父并未明着說,但對他的要求也慢慢松懈下來。
那是第一次清遠并沒有按照師父的心願做,因為內力實在太吸引人了。
師父曾在清遠面前演示過內力。
他每日偷偷的,偷偷的練,但是依舊聚不起內力。
到了現在,也只會着花架子。
而躺在床上的女子,若不是武功內力有所成就的話。
見慣了風風雨雨的大師父,怎會如此感慨。
跪在地上的和尚不知所措的握緊了拳頭。
女子也曾一臉驕傲的說起,若是她的內力沒有被封印的話,該是如何的厲害。
眉飛色舞,眼睛如同閃着光芒一般。
女子現在躺在床上,緊閉雙眼,臉色蒼白得像随時會死一樣。
“清遠,你這次雖犯了大錯,但念在你知錯能改,且去清水涯思過去吧”
主持對清遠做了判決。
“可是,這女子。。。”
清遠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師父重重的嘆了口氣,說“罷了罷了”
只見師父猛的站起來,說“你可是師父曾經最看中的小和尚了”
清遠還未明白師父是什麽意思,就看見師父帶着重重的嘆息聲匆匆離去。
“寺中沒有女眷,但這女子因你這般,确實需人照顧,思過的事情,就以後再說吧”
主持也不堅持,想來與師父說的話有幾分關系。
在師父離開以後,就帶着一行人離開了。
女子的情況要比想象得要好的多,下午清遠讀完課,去看女子的時候。
她已經醒了,半坐在床邊,看着自己的手。
清遠在心中咯噔一聲,他已經準備好了,女子會亂發脾氣。
甚至于尋死,這并不是誇張。
他們的上上輩,在衆人面前是一個堅強的男兒。
誰也沒想到他會因為內力俱失而尋死,可那位前輩确實那麽做了。
那還是在他很小的時候。
女子的眼睛原本還有些迷茫的看着她的手。
聽見了他進去的動靜,慢慢的放下了手。
又變成了那個無賴的模樣,眨巴眨巴眼睛,對着小和尚笑
“小和尚,怎麽還帶我到你們寺裏來了,難不成是真想還俗同我一道了”
明明內力盡失,依舊沒個正經。
清遠不知道女子是真的不在意,還是故作鎮定,于是他只能試探性的問
“施主感覺好些了嗎”
“自然,勞煩小和尚了”
女子依舊是那副模樣。
清遠更不知該說什麽了。
“那施主好些休息吧,貧僧先走了”
清遠就要走出客房,他腳步很慢。
他覺得,以女子的性子,勢必是要攔着他的,她不像是能習慣寺中幽靜生活的性子。
“诶,小和尚”
她果然叫住了他。
清遠轉過去,慈眉善目的問“何事”
“把那窗戶關了吧,怎麽今日。。變了天似的,這麽冷。。。”
女子依舊穿着那身薄薄的紅衣,縮着身子在棉被裏。
說這話時,原還是滿面笑意,講到一半,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一般,頓了一下,才繼續說。
“好”和尚一步一步的走向窗口,小雪到了今日下午依舊沒停。
比以前冷了許多,今日同昨日的氣溫是差不多的,甚至在客房內,要比昨晚暖上許多。
女子覺着冷,是因為她的內力盡散了吧,以前內力雖被封着,但到底還是體內。
清遠想問一句為什麽。
他想搖着女子的身體,問她為什麽這樣做。
明明即使強行調動了內力,她只需要早些自己一個人走就好了。
帶着他做什麽,管他做什麽。
他即使跌下山坡又不是一定上不去,又不是一定會如何。
他們明明,什麽關系都沒有。
但他最終沒有那樣做。
他總覺得,若是他問了,有些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他默默的退出了客房。
清遠每日依舊去早讀,祈禱。
和尚們會探頭探腦的看他,女子的事情,在西塔寺并不是個秘密。
女子住在西塔寺調養的小半月後,清遠推門而入的時候,竟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和尚有些慌張,心中關于女子想不通的各種想象在心裏轉來轉去。
他轉了一圈,跑遍了寺中的各個角落。
最後在寺中的後院,找到了女子。
那是曾經寺中還盛名時,供香客們一賞山中風光的地方。
現如今西塔寺沒落了,園中難侍弄的名花香草。
死的死了,原來鬧饑荒的時候,更是将鎮園之花都變賣了。
現在剩下的,都是些能自己頑強生長的花草樹木。
現如今是冬天,園中只有寒梅還開着,在小雪中傲然挺立。
清遠還未見到女子,就聽見園中女子的笑聲,輕輕的,暢快的。
他轉過牆角,看見了女子,笑得十分開心,在她的旁邊站着清風。
似乎在她的旁邊說着什麽逗趣的笑話,惹得女子笑聲連連。
“你們到這裏來做什麽,清風你瘋了,到時候主持将你趕出寺裏怎麽辦”
清遠走過去,劈頭蓋臉的一頓責怪。
“诶~清遠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清風猛的過來,把清遠拖到一邊。
清風朝着清遠使了使眼色,說“我父母前些日子來了書信,說我可以還俗了”
言外之意就是即使他犯了戒條主持要将他趕出去也沒關系。
“即使這樣,這也是佛門重地。。。”
清遠的一堆大道理還沒有扯出來。
清風已經打斷了他,搭了搭清遠的肩膀說“行行行,別給我扯那些有的沒的,我什麽樣子你還不清楚”
“但是。。”
“你們瞞着我,說什麽悄悄話呢”
清遠還未說話,女子的聲音忽的在兩人周圍響起。
“沒有,沒有,喻雅姑娘說笑了”
清風笑着推了推清遠的胳膊。
“喻雅姑娘?喻雅”
“嗯?”
女子微微眯了眼睛。
在清風眼裏一直是老實呆笨的和尚重複着他剛才的話。
語氣中竟帶着微妙的憤怒。
“要是讓主持看見了你們這樣不好”
清遠這樣說着,扯着女子的手臂上的衣服就往遠處走。
那憤怒沒來由的,猛的沖破他心裏的每一道堅固的牢籠。
喻雅?喻雅姑娘?他認識她這麽久,每天戰戰兢兢,恪守禮法。
每日女施主,施主的叫着,從未問過女子的名字。
不曾多說一句話。
結果她與別人暢快大笑,名字也這麽随意的告訴了清風這個浪蕩和尚。
兩人是往後面的小山坡走的,又下着小雪,這樣嚴寒的天氣,幾乎見不到人。
“小和尚,小和尚,我們要去哪裏呀”
喻雅變着調子叫着小和尚的名字。
小和尚不回話,拉着她氣鼓鼓的向前走。
“小和尚,小和尚,我腳疼”
小和尚的步速放慢了,只是依舊不理她。
“清遠”
直直向前走的小和尚停住了腳步。
“是清風小師傅告訴我的”
女子說着又好像想起什麽好玩的事情來,又說
“清風小師傅還告訴了我很多關于小和尚小時候的事情,小和尚你小時候。。。”
喻雅還未說出來,和尚已經捂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耳朵和臉都紅成了一片,看來是真的害臊了。
“清風這個騙子,明明說過誰也不告訴的”
小和尚惱羞成怒,低聲惡狠狠的說。
女子掙開了清遠,笑得直不起腰,眼睛裏帶着爛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