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伺候【一更】

蕭魚過去的時候, 皇上正在養心殿的西暖閣與諸位大臣商量政務。是何朝恩向她行禮後,帶她去了東暖閣靜候。

瞧着這東暖閣精致的琉璃窗, 還有那寶座後面設有的一道紗簾, 這帝王寶座後面還有一個座位,是她昔日垂簾聽政的地方。蕭魚對此處再是熟悉不過了,……沒想到如今她再踏入此處, 卻是以新朝皇後的身份。

何朝恩略微低頭,音色清潤的與她說:“這會兒皇上正在與杜大人談論事情,請娘娘在此稍等片刻……”又吩咐了宮婢奉茶。

蕭魚微微笑了笑。她與和何朝恩是見過面的, 那日就是他奉了薛戰的旨意, 将那些個禦賜之物親自送到了護國公府。只是那會兒她沒心思多留意他,如今細細打量這何朝恩,看上去頗為年輕,而且長得斯斯文文, 眉清目秀的, 若是不說的話, 還真沒人會把他當成宦官。

蕭魚喃喃道了一句:“杜大人?”

何朝恩含笑, 得體的回話道:“是兵部的杜良平杜大人, 還有崔大人和賀大人。”

蕭魚點了點頭。

新帝登基後,雖然保留了一部分前朝的官員, 卻也算是大換血了的。她記得昔日那兵部尚書是個老古板,在朝堂之上,她最不願意接觸的便是他了。而如今這兵部尚書是杜良平,據說對前朝很是不滿, 可恰恰是她大哥的頂頭上司,盡管她大哥沒怎麽和她說過兵部之事,不過這位杜大人肯定是不大喜歡她大哥的,至于有沒有故意為難她大哥,就不太清楚了。

而那賀大人和崔大人,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應當是崔承祖和賀茂。前者是大理寺少卿,後者則是神機營副将。

雖然她都沒有見過,可是她曾有心留意過這些新朝重臣,知道一些罷了。

蕭魚坐在黃梨木圈椅上靜靜的等,原想着應當不會太久,而慢慢的,兩刻鐘都要過去了。蕭魚并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卻是個曉得分寸的,既在此處等候帝王,便是再久,她的臉上也決計不能露出絲毫的不耐煩。

年輕的女孩兒着一襲繁瑣華麗的宮裝,那滿身的青春稚氣,便是被一頭婦人發髻壓着,也會從眉眼中跑出來。她略微仰着頭,一截瑩白如玉的脖子從領口露出來,纖細的,優美的,猶如白鴻鹄。

何朝恩恭敬的候在一旁,望了一眼,便将目光錯開。

終于,西暖閣那邊傳來了動靜,應當是談的差不多了。何朝恩拱了拱手,恭敬的喚道:“娘娘。”

貴族女孩兒素來講究儀态,何況蕭魚出身将門世家,自小便養成端莊挺直的坐姿。聽到西暖閣那邊好了,蕭魚心裏雖是歡喜的,可舉止卻是不能透露出來,不疾不徐的起身過去。

她一過去,恰好遇上了西暖閣出來的幾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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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們身上穿着的官服,蕭魚能将準确無誤的三位的名字代入。

皇上大婚不久,這宮中就一位皇後娘娘,如今看着蕭魚,自然是心下了然,一個個忙過來朝着蕭魚行禮。蕭魚微笑道:“各位大人不必多禮,起來吧。”

行禮過後,幾位大人朝着養心殿走了出去。

蕭魚也準備進去,忽然聽到身後一陣動靜,她轉頭去看……

是一個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輕男子,不小心在門檻上絆了一腳。看到自己在看他,一張俊臉忽然漲紅,看上去憨憨的,然後就被身邊的一位男子架了出去。

蕭魚就忍不住彎了彎唇,覺得這位賀大人還挺可愛的。

而這邊,崔承祖将人拉到了殿外,忙嚴肅的說道:“那可是皇後娘娘,你小子下回可得注意些了。”

被說的則是剛才只顧着看皇後娘娘不小心被絆了一跤的賀茂。

賀茂不過弱冠之年,長相俊朗,年輕朝氣。因自幼無父無母,這婚姻大事一直都沒定,不過總說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剛才看到那皇後娘娘,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好像……還被她看到了。

想到這裏,賀茂一張臉就燒了起來。

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這不是……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姑娘嗎?”

他沒念過什麽書,不知道怎麽說,反正那皇後娘娘,長得比畫上的仙女還要好看。嬌嬌的,跟朵迎春花兒似的。

崔承祖就與他說:“什麽姑娘?那可是皇後,可小心你的腦袋。”又挑眉,湊近低聲調侃道,“前頭皇上賞了那麽多美人給你,怎麽?還不夠啊?”

崔承祖和他的關系最好,他是有了家室的,家裏有個河東獅,雖說如今他出頭了,卻也明白這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那美人兒,他是不敢想了的,可這賀茂他是知道的,二十了還沒碰過女人,現在府上一堆莺莺燕燕,可是羨慕死人。

說道這裏,賀茂就忍不住道:“我、我又沒碰……”

先前前朝剛滅,那些個美人兒是皇上賞賜給手下弟兄的,賀茂就得了七八個,都是嬌滴滴的貴女,好看是好看,不過大抵是遇到國破家亡,心中恐懼萬分,覺得他是壞人,看到他就害怕。

後來吧,在府中待了幾日,又開始争着與他親近了。

賀茂哪裏見過這陣仗?最後幹脆給了他們一些銀子,放他們走了。有幾個還不肯走呢,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唇舌。

崔承祖就笑了起來。

而一旁的杜良平杜大人,比他們年長許多,為人也正經一些。想到适才那蕭皇後嬌嬌豔豔的模樣,便拂袖道了一句:“但願皇上莫要被這蕭家女迷惑了才成。”

前朝皇室昏庸無能,只懂享樂,如今新朝已定,原是百廢俱興,一派欣欣向榮,可皇上卻讓這蕭家女當了皇後。

賀茂忍不住道:“下官瞧着,這皇後娘娘年紀這麽小,應該不會吧……”

杜良平就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

賀茂還想說,還是被身旁的崔承祖踩了一腳,才閉嘴沒有繼續,心裏卻又忍不住補了一句。

笑起來這麽好看,肯定是個善良的姑娘。

……

蕭魚進去,就看到坐在禦案後穿一襲玄色龍袍的年輕帝王。她還是頭一回看到這蠻漢如此認真的樣子。看到她進來,薛戰擡起頭,然後沖着她招了招手,說了一句:“年年,到朕身邊來。”

好吧,現在看上去一點都不認真。

蕭魚過去,就被薛戰一把拉到了懷裏。他低頭說道:“可是等久了?”

剛才他正與杜良平他們在說事情,聽到她過來,的确有些意外。他固然想見她,卻也不能放着幾位與他出生入死的大人不管,是以只能讓她等他一會兒,待他處理完了正事在和她說話。再娶她之前,他就已經想好,要對她好,可是絕對不能因為她耽誤政事。

蕭魚自然是說沒有。

薛戰見她擡手将食盒打開,裏面是一碟包子。蕭魚喃喃道:“怕是有些涼了,不如……”

“沒事。”薛戰哪裏講究這些?正巧他的确有些餓了,拿了一個包子便咬了一口,一咬到那羊肉餡兒,倒是愣了愣,看向蕭魚,“羊肉餡兒的?”

“嗯。”

蕭魚說:“聽說皇上喜歡吃羊肉包子,臣妾專門讓禦膳房準備的,皇上可喜歡?”

他的确是喜歡吃羊肉包子。只是那時候想吃,也是不大容易吃到的……薛戰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眉宇溫和的看着她道:“朕很喜歡,皇後有心了。”

蕭魚淡淡笑笑,瞧着他的确挺喜歡吃的,也就沒有多說。

想來那郭素宜的确有些了解他,而且看她的眼神和舉止,想來當初與着蠻漢是有過一段的,郎情妾意,出身也匹配。蕭魚靜靜想着,看着薛戰吃了一個,還拿起一個塞到了她的手中,好像真的非常喜歡。

蕭魚看着手中的羊肉包子,有種沖動,想把整個兒都塞到他嘴裏!有這麽好吃嘛。

見蕭魚沒有說話,薛戰摟着她的腰肢略微緊了一些,說道:“怎麽不與那郭姑娘多聊一會兒?可是不投緣?”

一提郭素宜,蕭魚就立刻回過神,她看着面前眉眼深邃的男人,開口道:“郭姑娘溫柔賢惠,落落大方,臣妾也挺喜歡她的。”

薛戰點點頭:“你喜歡便好。”

而後蕭魚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眉眼,見他含着笑意,就順勢說道:“臣妾覺得,那慶春宮不錯,要不明日臣妾便派人去收拾收拾,好方便郭姑娘住進來。”

薛戰原先還有些擔心的,雖說她近日喜歡研究耕地種田,可到底出身不同,又是不相識的,怕相處不好。這會兒聽着她的話,竟要那郭素宜搬進宮來住了……這姑娘家之間的好感來得實在是快,不過相處半日,就要将人接進來了?

薛戰道:“皇後喜歡便好,只是那慶春宮——”

離帝王寝宮太近了,昔日是得寵的嫔妃住處。薛戰雖然不講究,卻也不會粗糙到這種地步,便是要進宮,這郭素宜住在慶春也是不大合适的。

于是說:“怕是有些不大合适。”

蕭魚自覺已經非常貼心了,沒有比這慶春宮更合适的地兒了。若是不住這裏,那安排在何處?這郭素宜畢竟是郭安泰的妹妹,一旦進宮,一個妃位是肯定跑不了了的。

她緩緩看向薛戰,面容溫順的說:“那皇上,想把郭姑娘安排在何處?”

她看上去格外的乖巧,薛戰忽的一愣,倏然間明白了什麽,沉着臉道:“皇後這是何意?”

怎麽忽然就變臉了?蕭魚還挺怕他生氣的樣子的,她盡量保持淡定之色,笑着說道:“郭姑娘曾為皇上洗衣做飯,蕙質蘭心,她若是能入宮侍君,臣妾也就放心了。”

到時候他們便恩恩愛愛在一塊兒吃羊肉包子,她就去獨享山珍海味。

薛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于明白,最後緩緩的說:“朕何時說過要她入宮侍君的?”

不是……昨晚說的嗎?蕭魚欲說話,忽然就撞上他冰涼的眼神了。她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看到他黑着臉生氣的樣子,知道自己可能是會錯意,或者說錯話了。她有點不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才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小心翼翼的說:“臣妾覺得,這郭姑娘……挺好的。”

他不是,也挺喜歡的嗎?

那腰間握着她的大手一下子收緊了,蕭魚的腰都被他弄疼了,可只能忍着。她淚盈盈的,看着他心軟便松了手。而蕭魚一察覺他松了手,就急急忙忙從他腿上站了起來,低頭說道:“臣妾還是……先不打擾皇上了。臣妾告退。”

溜得倒是快。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薛戰強忍着要把她抓回來好好教訓的沖動,氣得胸膛起起伏伏。

……

郭素宜回府,就先去見了母親張氏。

張氏正在敞軒內教訓手下的丫鬟,那丫鬟大概是偷懶被張氏看到了,這會兒張氏就狠狠的在說她。

郭素宜遠遠的看了一會兒,等到張氏罵完了,便過去替那丫鬟求了請:“母親,您就不要太生氣了,我看她以後肯定不敢了,您就讓她起來吧。”

那丫鬟約莫是在地上跪了很久,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一聽郭素宜替她求情,便忙哭着說道:“多謝姑娘,老夫人,奴婢肯定不敢了。”

見母親仍舊沉着臉,郭素宜又說:“跪得久了,若是這膝蓋壞了,咱們還得請大夫給她看,到時候又要花不少銀子。”

張氏這才聽了進去,将這丫鬟打發走了。

瞧着那丫鬟一瘸一拐的去了下人房,郭氏才說了一句:“府中就咱們三人,養這麽多的下人,豈不是白白浪費銀子嗎?”

其實這郭府原先的下人更多,張氏已經辭去了一大半,留下來的,是必不可缺的。畢竟郭府大,總是需要人打掃的,而且郭安泰又是堂堂的吏部尚書,家裏若是沒幾個像樣的下人,也是說不過去的。

張氏又問她:“今日進宮,那皇後可有為難你?”

在張氏看來,那些個貴族出身的女孩兒,不但揮霍奢侈,那脾氣也是一個個嚣張跋扈的。郭素宜性子溫順,她身為母親,罵她說她怎麽都可以,卻是不允許她被旁人說了去的。

郭素宜說道:“沒有,皇後娘娘對女兒很好,還與女兒一道用了午膳,回來的時候,還賜了女兒玉膚膏。”

從小到大習慣了,郭素宜拿到東西,第一時間交給了母親,眼下這玉膚膏也是一樣。張氏接過,摸着這白玉瓶子,便知曉這東西貴重,何況又是皇後賞賜的。張氏打開聞了聞,然後收了起來,與她說:“前些日子你大哥給你的東西夠多了,你日後總是要出嫁的,這東西貴重,還是母親保管着吧。”

郭素宜目光卻落在了張氏手中的白玉瓶上,望了好一會兒,她才低頭,看了看自己一雙粗糙的手。

最後乖巧的點頭:“嗯,女兒都聽母親的。”

……

從養心殿回來,蕭魚就一直忐忑不安。她原以為,薛戰要将這郭素宜接進宮,再續前緣,交由她安排,是想試探一些她的反應。她是皇後,又是妻子,自然只能給他安排。

她不大喜歡那郭素宜,不也與她一道用了膳、賞了花?如今又專程過去,想給她安排一個住處,而他卻……

昨夜他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今日卻又說沒有讓郭素宜進宮的意思。原先她還覺得,這蠻漢直來直去倒也不錯,今兒卻繞起着彎彎腸子來了。

今日惹了他不悅,蕭魚有些提心吊膽,晚上沒有太監過來禀告,她便等着他用晚膳。

等到差不多戌時,薛戰才終于來了鳳藻宮。

并沒有像往常那般,一進來先與她親近,而是沉着一張與剛才一模一樣黑黑的臉,先去了淨室沐浴。

他走得快,蕭魚正準備行禮呢,他就已經進去了。她保持着彎腰的姿勢,有些尴尬,愣愣一會兒,才默默的站直了身子。

她轉過頭,看向淨室外的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屏風,也不敢坐,就躊躇不安的立在外頭。

等了一會兒,屏風外的春茗朝着她走了過來,小聲的與她說:“娘娘,皇上說,要您進去伺候他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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