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賢惠【一更】

寝殿內登時沒了動靜。蕭魚見着男人臉上的柔情漸漸散去, 定定望着自己。許久, 才開口淡淡道:“皇後倒是賢惠。”

為妻者本就該賢惠大度。便是先前她要嫁之人是青梅竹馬的表哥趙煜,成親之前, 母親羅氏也曾與她說過這些。帝王身邊總是要有嫔妃的。

……何況是如眼前蠻漢這般的鄉下色胚。

她身為皇後和妻子,明知道他日日往外跑,自然無法再當做視若無睹, 這種時候, 她主動提出來, 給他一個臺階下,何樂而不為?蕭魚還想說些什麽,但見薛戰的臉色不大好, 便也未開口再說……只是男人英姿雄偉,沉着臉不說話的模樣, 還當真有些駭人。

蕭魚袖中的手下意識攥了攥。薛戰卻是将她松開,就這般兀自上了榻。

蕭魚愣愣的看着躺進錦被中的男子, 在榻前不知所措的站了一會兒, 才将脫了鞋上榻。以往總是她先上去, 想今日這般的他先上榻的, 倒是頭一回。蕭魚不好從他身上跨過去, 便從床位繞過去。這鳳榻寬闊,只是薛戰長得高大, 一躺下,床位并沒有留出多少多餘的空隙來。蕭魚提起褲腳預備跨過去,低頭見他的雙腳, 大的跟小船似的,而那腳掌更是有厚厚的繭子,蕭魚倒是有些好奇。

難不成這鄉下蠻漢,在田地裏幹活兒的時候都不穿鞋襪的?怎得有這般厚的繭子?

蕭魚又瞄了一眼。

他一雙小腿肌肉緊實,有兩道很深的傷痕,仿佛是很久以前的,腿上的毛發有些旺盛。蕭魚就想起每回貼身與他睡在一起,他腿上的汗毛蹭得她的皮膚癢癢的。

蕭魚躺了下來,掀起另一側的被角蓋在了身上。枕得是大紅色的鴛鴦枕,比一般的枕頭要長一些,是夫妻共枕的。蕭魚躺着不說話,看着春曉和春茗進來将床帳放下了,愈發顯得安靜起來。

耳畔是男人的呼吸聲,約莫是今日他未沐浴便上榻的緣故,蕭魚聞着他身上的男性氣息,還有那股汗味兒,實在是覺得不大好聞。

不知道怎麽回事,平日都是不用她提醒就去沐浴了,今兒又這般不洗就躺進了被窩,連腳都沒洗。

蕭魚越想越睡不着。

過了很久,才聽得他說道:“……既然皇後這般賢惠,那朕明日便将她接到宮中,有勞皇後安排一下住處。”

蕭魚正準備入睡,聽着薛戰這番話,立刻就精神了。她睜開眼睛道:“嗯,臣妾定好好安排。”

薛戰說:“她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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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個粗糙的蠻漢,這會兒倒是體貼了。蕭魚點點頭。好在她對皇宮比較熟悉,很快就選好了一個住處:“那皇上覺得……鹹安宮如何?”

鹹安宮位于宮廷西路以北,院內原建有一座三層的大戲臺,兩年前已拆除改為後卷殿,東側是雨花閣,乃是一座佛堂,環境倒是清靜,最重要的是離她的鳳藻宮遠。

就聽到薛戰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蕭魚道:“那臣妾明早便起來安排。”她雖提議将人接進來,卻沒想到這蠻漢急色如斯,明日就要帶進宮了。

解決了此事,蕭魚很快就睡着了。

薛戰這才轉過身來,看着她平躺着阖着眼,睡姿乖巧。

他蹙眉湊了過去,因他靠得近了,她倒是皺起眉頭來了,還下意識擡手推了推他……怕是又嫌他臭了。薛戰順勢将她的手握住,那綿軟嫩滑的小手,跟個沒骨頭似的。他望了一會兒,胸膛起起伏伏,呼吸急促,捏着她的手腕輕輕摁到一旁,欲将她弄得哭哭啼啼下不了床來才好。

可到底,只靜靜看了一會兒她的睡顏,薛戰就掀起身上的錦被,下榻去了淨室。

……

次日一早,元嬷嬷伺候蕭魚梳洗更衣,聽了蕭魚的話,驚訝的說:“皇上真的這麽說?”

那還有假?蕭魚說道:“左右他總是要納妃的,整天偷偷摸摸的,我瞧着都不舒服,既然喜歡,便将人接進來就是。”

想起昨晚薛戰說得話,繼續道,“那姑娘喜靜,你命人将鹹安宮收拾的幹淨得體些,無須太花哨華麗,卻也不能太寒酸了。”

想來他喜歡的女子,應當是像郭素宜那般賢良淑德、樸素節儉的。日後宮裏再添個幾位,坐在一起,興許還能聊聊種桑養蠶、縫衣做飯。那可真是熱鬧呢。

元嬷嬷面色一沉,還是覺得皇上這樣有點不妥。她慢慢梳着蕭魚的一頭烏發,低聲說道:“娘娘心中難道沒有半絲不悅嗎?若宮裏那人真進了宮,得了寵,娘娘未必能過得如現在這般安逸。”

既然都進宮了,嫁了帝王,自該想着牢牢抓着帝王的心才是。她家娘娘年輕美貌,帝王對她也極是喜歡的。

蕭魚望着鏡中的自己,說道:“元嬷嬷,你是知道的,我做不來那些的……”雖與他相處有段日子了,可有些事情她是沒有辦法忘記的。比如大魏,比如她的姑母,而且她的父親,也是不滿新帝的。她雖嫁了他,可到底是蕭家的女兒。

更何況……

蕭魚低低的說了一句:“我又不喜歡他。”

花了半天的時日,蕭魚派去的人将鹹安宮徹底打掃了一邊。前朝奢侈,這鹹安宮雖沒人居住,裏面的家具擺件卻是一應俱全。蕭魚又撥了八名宮婢和八名太監去了鹹安宮。

因不大了解那名女子,蕭魚有些疑問之處欲問薛戰,可想了想,卻是有點不大想見他,便按着自己的心意安排了。

畢竟她如今還是皇後,饒是那人是薛戰心頭所好,見着她這個正妻時,也是要行禮問安的。

不過好在蕭魚未去見薛戰。今日薛戰下了早朝就出宮去了,她若是去了,也見不到他的人。

春茗心下有些為蕭魚鳴不平,嘀咕道:“皇上這也太過分了……”娘娘都大度的安排那人入宮了,他卻大張旗鼓的親自去迎,豈不是在打她家娘娘的臉嗎?才成親多久啊?她家國公爺尚在西北平定戰亂,他倒好,這會兒就弄個女子進來。

蕭魚被春茗說得有些心煩,道:“莫要再說了。他便是要弄十個八個進來,也随他的意。”

春茗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看了蕭魚一眼,輕輕的說道:“奴婢就是……就是替娘娘覺得委屈。”前段時間還與娘娘如此恩愛,便是早晨起來,也輕手輕腳的,怕吵着娘娘休息。這麽一個粗心的男子,能做到這般地步,難道還不算是珍愛嗎?誰像這變心如此之快。

到了黃昏,一輛朱輪翠蓋珠纓八寶車緩緩駛進了皇宮。

蕭魚正在鳳藻宮的西側殿畫畫,錦繡山水圖才畫了一半,春茗便進來禀告道:“娘娘,皇上将人接進宮了。”

蕭魚的手略微一頓,一滴濃墨落在了宣紙之上,慢慢的暈染開來。她眉頭皺攏,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既然去接了,現下人接進宮了,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蕭魚剛将筆放下,那帝王身邊的何朝恩卻過來了。

蕭魚出去見他,聽何朝恩的意思,是請她去一趟鹹安宮,這個時候,蕭魚的臉上才有些挂不住。

雖已進宮,可現下無名無分,她來拜見自己,她見不見都看心情。而這會兒,卻是要她堂堂皇後過去見她?這蠻漢向來不知規矩,可這道理旁人不教他,他也應當知曉的啊。

蕭魚并不願意去。

燭光旁,年輕美貌的小婦玉頰微愠,彎彎的黛眉輕蹙着,怕是男兒看了,登時便會生出滿腔的柔情來。何朝恩面容和善,低聲說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娘娘,莫要讓小的為難了。”

大抵唯有他,才能做出這等不着調的事情來。蕭魚固然不願,卻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元嬷嬷替她披了一件鳳紋披風,因離鹹安宮有些遠,便坐鳳辇過去。蕭魚走到步辇一旁,準備上去,便見身側的何朝恩已經伸出了手。他的手修長白皙,手腕上還戴着一串紫檀木佛珠。

蕭魚見慣了宮中的宦臣,自然是從未将他們當做男子看的,便搭着何朝恩的手,由着扶着自己上了步辇。

……

鹹安宮燈火通明,殿內染着銅錘胎琺琅宮燈。

蕭魚自步辇走下時,只見守着的宮婢太監行了禮,倒是未見裏面的人出來。他既如此無視宮規,蕭魚也不奢望他能尊重自己,只好自己走了進去。一跨進去,便看到薛戰高大的身姿挺立着。

身旁還站着一個身穿月白色雲紋綜裙、梳着婦人發髻的纖細女子。

蕭魚努力鎮定,面色如常的輕輕喚了一聲:“皇上。”

薛戰朝着她看去,而站在他身邊的女子,也緩緩的轉過身來。在蕭魚先前所想,大抵是如郭素宜那般的溫順女子,薛戰極如此重視,想來容貌定然不俗。可這會兒看到面前之人的樣貌時,蕭魚倒是愣了半晌。

并不是什麽年輕美貌的女子……而是一個半老徐娘,見她看着娴靜漠然,想來年輕時候也是個端莊的美人。

蕭魚忙去看薛戰。

薛戰看着她大大的眼兒滿是疑惑,依舊是面上淡淡,對着身旁的婦人道:“姨母,這就是朕的妻子。”

那婦人這才看了她一眼。

從殿內慢慢走出來,一直到了鳳藻宮,蕭魚這腦子裏都是暈暈乎乎的。她原以為,這薛戰這幾日如此奔波,是宮外養了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卻不料接進宮來的,卻是他的姨母。

可是這薛戰……不是沒有親人的嗎?先前她曾打聽過一些,只曉得這薛戰來自鄉野,自小就無父無母。

回到鳳藻宮,元嬷嬷一聽此事,才展顏道:“既不是什麽美人,娘娘應是感到高興才是。”早上聽蕭魚說的那話,元嬷嬷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總覺得皇上不是那樣的男子。這會兒倒是證實了她的猜測,果真,這幾日皇上出宮去見的,只是親人。

蕭魚瞧着元嬷嬷歡喜的模樣,心裏卻是歡喜不起來的,還有些堵得慌,既然明知道她誤會了,那昨夜為何不和她講,好像逗着她很好玩似的。

蕭魚坐在圈椅上喝着茶,想到昨夜她大度的和薛戰商量事情,他一一應答,她的臉頰就後知後覺的開始發燙。這人……真是太讨厭了。

這時候,外面傳來了一些動靜,是薛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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