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信任
薛戰胸膛劇烈起伏, 呼出的熱氣急促的吹在她的臉上。
呼吸聲很重, 似盛怒的野獸。
他的面頰線條硬朗,燭臺上的火苗火光跳躍, 臉頰一側被燭光照得有些明黃, 另一側晦暗不明,兩道濃眉間嵌着深深溝壑。又是這樣淩冽的眼神, 光是看着就讓人心慌。
蕭魚面色發白的立在原地, 一動不動。好像是被吓壞的孩子, 在極度恐懼的時候,先是完全的忘記反應,等回過神來, 才會嚎啕大哭。
薛戰望着她, 捏着她胳膊的手一用力, 一下子将她拉到懷裏。
聞着她身上的氣息, 薛戰擡手撫着她瘦弱的背脊,靠着她的頸間, 又側頭,吻着她的耳廓,唇瓣火熱。
那粗狂而渾厚的嗓音, 于此時, 卻異常溫柔的說了句:“……現在知道怕了?”
猝不及防的撞到他的懷中,臉貼于男人的炙熱胸膛。蕭魚擡手,緊緊抓着他的腰帶,他身上的氣息強烈而直接, 混着醇香的酒味兒和藥膏的味道。她點頭道:“嗯。”然後就沒有再說其他的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現在整個人還是懵的。之後感覺到他的手一松,低下頭,面對面看着她。
四目相對,現在他的眼神已經不可怕了。蕭魚仰着頭望着他,見他将手擡起,撫着她的面頰。指腹是粗糙的、滾燙的,輕輕觸碰。
而後他的手忽然一緊,食指和拇指輕巧的捏住了她的下巴。
順勢輕輕往上一擡。
他斂睫低頭,頭一偏,灼熱的吻立刻落了下去……
明明只是捏住了她的下巴,卻仿佛是将蕭魚的整個人提了起來似的。并未像平日般,一逮住總是要吃個夠本才是,這回甚至沒有深入,只輕輕在她唇上輕咬幾下,然後分開。
他低頭看着滿面緋紅的蕭魚,将唇移到她的眉心,重重吻了一下。
蕭魚慢慢睜開了眼睛。聽他低聲說道:“你先休息,若是害怕,就多叫幾個人守着你,朕先前處理一下事情,馬上就回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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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竟有刺客,那會兒蕭魚的确是害怕,可她也不是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小姑娘,沒恐懼到那種程度。她也知道他這回要出處理什麽事情。那行刺的徐世綸已經被抓,他定然是要親自去看看,有沒有供出什麽同黨來。
薛戰走出鳳藻宮,吩咐侍衛:“好生守着皇後,但凡出任何差池,朕要你們的腦袋!”
交代好後,才闊步離開。
郭安泰尚未離開,見着帝王出來,才急匆匆迎了上去,低頭看了一眼薛戰包紮好的傷口,道:“皇上,您的傷……”
“沒什麽大礙。”薛戰淡淡道了句。這點傷于他而言的确算不得什麽。
郭安泰輕輕點頭。只是打量帝王面容時,那陰沉沉的模樣,可不是一點小傷這麽簡單。
……
元嬷嬷讓春曉去準備安神茶,春茗陪在蕭魚身畔,寸步不離。
她自個兒則是去了鳳藻宮外頭瞧瞧。
看着那守衛比平日多了整整兩倍,這才安心回到寝殿內。
蕭魚正換了一身衣裳。方才她雖未受傷,可與薛戰靠得近,衣袖和裙擺處也沾了一些他的血。現在已經換好,坐在圈椅上,喝着春曉遞過來的安神茶,身量嬌小,卻神态淡定。
元嬷嬷走到她的身邊,表情尚且有些後怕,聲音微微顫着,說:“剛才多危險啊,娘娘您怎麽……怎麽就……”
若非皇上反應敏捷,那劍怕是要刺入蕭魚的身體內了。這般嬌弱的小女孩兒,瘦小的身板,怎受得了?
蕭魚的手指輕輕撫着杯沿,想到剛才驚心動魄的那一幕,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剛入宮時,她瞧不起那蠻漢,是巴不得他死的,可現在,有人要殺他,她擋在他前面又是幾個意思?蕭魚的手倏然收緊。就算她有點欣賞他了,不排斥他當帝王,可要她這樣護着他……
便是昔日與她一道逃難時的趙泓,在遇到緊急關頭時,她也未必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見蕭魚不說話,元嬷嬷仍是擔心,喃喃道:“老奴沒有看錯的話,那行刺之人,可是……徐庸長子徐世綸?”
徐庸就是前朝兵部尚書,向來古板,迂腐得很。趙泓稱帝,蕭魚垂簾聽政時,最不喜歡的就是與徐庸接觸。且他又是個瞧不起女人的,事事為趙泓着想,仿佛她與姑母這兩個蕭家女兒,要奪了大魏的江山似的。蕭魚哪裏這樣的雄心壯志?她只是想當個賢惠悠閑的皇後罷了。
徐庸雖迂腐,對大魏的忠心卻是真的,先前新帝占領晉城時,徐庸就是不服的幾位大臣之一。不肯歸順的結果,自是被新帝用來殺雞儆猴。
當初徐府三百多口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都被送去了教坊司,即便是年幼的稚兒,也注定了一生為奴。那會兒蕭魚自身難保,這些事情都是街頭巷尾聽說的,至于那徐世綸,仿佛是逃走了。跑了也好,畢竟徐家都成這樣,他還能做什麽?卻沒想到,如今他竟會回來刺殺新帝。
蕭魚看着元嬷嬷,想起剛才的場景,問道:“父親他們可是走了?”
剛才的場面太混亂,她根本沒辦法顧及那麽多。
元嬷嬷點頭道:“宴席散去的時候沒急着離開,在外面等了一會兒,聽說皇上與娘娘都無礙,這才離開了。”
……
一輪明月高懸。護國公府的華車正駛在路上。
頭輛馬車內,蕭淮正表情嚴肅的坐在裏頭,羅氏正安靜的坐于他的身畔。想到剛才宮中的兇險場景,羅氏到現在還沒緩過神,馬車輕輕晃動了一下,羅氏坐得不穩,身旁的蕭淮很快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扶住。
羅氏眉眼頓柔。
蕭家男兒雖習武,性子硬朗,不比那風度翩翩的文弱公子來得解風情,卻是直來直去,有些關心也是很直接的。羅氏就很受用他不經意的關心,甚至蕭淮自己都不覺得是什麽事情,羅氏卻是點滴記在心間的。
坐穩後,羅氏看了看他的側臉,才說:“國公爺,今日之事,您也目睹了……妾身覺着,年年與皇上,處得倒是挺好的。”
當初可是抱着受辱之心進的宮的,可這幾回看下來,那新帝對蕭魚可不單單只是純粹的利用。
蕭淮握着羅氏胳膊的大手慢慢的松開,對她說:“今日年年,特意與我說了一些話。”
那會兒羅氏也在碧浮亭,當然知道。只是,既是重要的事情,她這個內宅婦人,當然不過多問。而現在,他親口與她說,就不一樣了。于是羅氏順勢道:“年年同國公爺說了什麽?”
馬車有些輕微晃動,因羅氏有孕,車夫也可以将速度放緩了些。接下來,一路平穩。蕭淮坐在端正,他臉側的車簾輕輕被風吹起,一掀一掀,絲絲涼風伴着月色灌入。
之後才緩緩說道:“年年勸我,好好效忠新帝……”
……
原是要等薛戰回來的,只是等到二更天時,他還未歸,蕭魚只好先上榻。不知不覺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間,似有一只大手在自己的臉上游走,因那氣息太過熟悉,蕭魚甚至沒有一絲的不适。
等與他貼得極近,臉碰在一起的時,蕭魚才睜開了眼。
看着上半身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和她相貼的面龐有些涼意。大抵是秋夜有些冷,他又是個不懂得照顧自己,大晚上的過來,身上難免沾染了些許涼意。蕭魚順勢将蓋在身上的錦被掀開,讓他進來。
薛戰沒說話,三兩下脫了衣裳,高大的身軀立刻鑽了進來,和她并排躺在一起。
這會兒蕭魚已有些清醒,小聲道:“皇上審得可還順利?那人,可有什麽同黨?”
身旁的男人動了動身子,蕭魚側頭一看,見他正轉過身子,面朝着她睡。漆黑的夜裏,他的一雙眼睛卻很亮。薛戰說:“你與那徐世綸可認識?”
說話時,那熱氣也一陣陣的吹在她的側臉也耳朵上。
換做以前,蕭魚怕是會覺得這蠻漢是在懷疑她。可現在聽着他的語氣,她倒是沒往那方面想,只如實說:“認識,他與他的父親徐庸同朝為官,不過臣妾與徐庸接觸的多一些,徐世綸倒是沒怎麽說過話。”那會兒她雖是太後,卻也是新寡,外男當然是要避諱的。
薛戰“嗯”了一聲,接着輕飄飄說了幾句:“繡花枕頭罷了,沒受多少刑就咽氣了。”
死、死了!
行刺帝王,處死是意料之中的,讓蕭魚沒想到的是,這麽快就死了。蕭魚只是一個女人,對于死亡總是有些恐懼的,一時心跟着提了提。不過……繡花枕頭?是嗎?
徐世綸可是徐庸最引以為傲的兒子,當初徐世綸在新朝也算是出類拔萃的武官。怎麽會……這麽容易就咽氣了?那得多重的刑啊?
薛戰當然不會和她說,那徐世綸是被他打了幾鞭,活生生給打死的。再如何粗枝大葉,也知道年輕小女孩兒不喜這類太血腥的事兒。
蕭魚沒有再繼續說徐世綸的事情,覺得大抵這徐世綸當初真的名不副實,其實沒什麽真本事吧。
她安靜躺着,身邊睡着她的丈夫。
想了一會兒,又輕輕的問:“上回臣妾父親壽宴,皇上也在路上遇到過刺客,那件事情,可有什麽結果?”
薛戰沒有瞞她,很快就說了一句:“也是前朝舊人所為。”
又是前朝……
想想也是了,除了前朝舊人,誰會這麽想盡法子要他的性命。礙于她先前的身份,蕭魚沒有在繼續問。分明與她無關的,可這會兒薛戰說起是前朝舊人所為,蕭魚心裏還是有種莫名的心虛感。
聽着她聲音低低,現在不說話,呼吸淺緩。腦海中又想起她替他擋劍的那一幕。薛戰閉了閉眼睛,伸手一把将她纖細的身子摟到懷裏。女兒家的身軀馥郁馨香,他低頭親吻她的臉,沉聲保證道:“年年莫怕……有朕在,誰也傷不了你。”
她、她沒有怕啊。蕭魚心中小聲的說道。
只是這會兒,男人的唇貼着她的額頭,說話時胸腔震蕩,渾身上下的男子氣概……
根本就沒有懷疑她。
被他護着并信任着,蕭魚的心情也似撥雲見日,甚至慢慢的,竟生出絲絲縷縷的甜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