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周過去。
新招進環洲設計一組的這批設計師,仍然沒有分到任何項目。
下午茶時間。
溫知黎把鄭如儀丢給她的雜活幹完,發到她的郵箱裏,拿上保溫杯去茶水間接水。
今天一組的兩個女老大都出外差,不在公司,茶水間成了小蝦米們倒苦水的好地方。
“早知道環洲在搞兩足鼎立,我就不來了。”
“對啊,我在之前公司也是帶過大項目的,現在跑環洲做實習生的活兒。”
“我以為我擠進一組成功一半了,結果遇上倆官迷,我再觀望一周,要是還這樣,我就辭職。”
抱怨了幾句,有人另起話題。
“組裏那個陶辰辰知道吧,我聽說她是托關系進來的,應屆畢業生直接空降一組,不過這小女生情商不怎麽樣,剛進來就把鄭如儀給得罪了,鄭如儀每天使喚她跟使喚狗似的,啧,真可憐。”
“怎麽得罪的?”
“就上個月,陶辰辰跟一個項目負責人起争執,害得鄭如儀手裏的項目落到了鄒瑩手上。”
……
溫知黎無意探聽別人的私事,他們這架勢一時半會也散不了,打算過會兒再來。
轉身要走,擡頭看見拿着被子同樣來接水的陶辰辰,溫知黎頓住。
從這個想問候裏面所有人祖宗表情來看,她應該什麽都聽見了。
場面一度很尴尬。
茶水間裏面的同事還在議論陶辰辰,溫知黎尬得頭皮發麻,小聲說:“我去樓下買咖啡,辰辰你要不要?”
陶辰辰搖搖頭,沒跟溫知黎兜圈子:“不用,其實我都聽習慣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職場上被人背後嚼舌根是家常便飯,自己知道一回事,被別人撞見又是另外一回事。
誰也不願意将自己難堪的一面展示于人前。
所有安慰的話在此刻看來都是多餘。
溫知黎對陶辰辰笑笑,說了聲好。
“學姐你去忙吧,我幫你接水。”
說完,陶辰辰拿過溫知黎手上的保溫杯,連帶着自己的一起,竟頭鐵地走進茶水間。
她臉上帶笑,故作天真:“你們在聊什麽呀?好熱鬧的樣子,也給我說說呗。”
“……”
一片死寂。
溫知黎站在門外都能感受到裏面氣氛的僵硬。
“怎麽我一來就不說了?”
陶辰辰笑了兩聲,随後話鋒一轉:“難道你們在說我壞話啊?”
嚼舌根三人組有人站出來圓場:“怎麽會呢,都一個組的,辰辰你說這話可就過分了。”
陶辰辰:“也是,要是同一個組共事還互相傷害背後捅刀,可真是豬狗不如呢,你說是吧?”
三人組:“……”
溫知黎差點沒忍住笑出聲,擡腿往工位走。
她本以為陶辰辰是個軟性子,沒想到卻是個狠人。
——
臨下班前,鄭如儀被廖國才叫去辦公室談話,再回來時,臉色臭得如黑鍋,渾身散發着惹我者死的怨毒氣息。
一組每個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工作,唯恐撞到鄭如儀槍口上被轟成炮灰。
辦公區靜如死灰。
鄭如儀把自己的助理叫進辦公室,十分鐘後,助理出來通知大家去會議室,下班前開個項目小會。
助理離開後,大家放下手上的工作,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往會議室走。
一路議論聲不斷,怕被鄭如儀聽見,都壓着聲嘀咕。
“別又是療養山莊的項目吧,又被明耀打回來了?”
“看鄭如儀臉色臭成這樣估計是,她被院長痛批了,心裏不痛快就又拿我們開刀啰。”
“明耀跟保創作對,咱們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日子真難過,這燙手山芋可別扔給我,老天保佑。”
……
溫知黎對這個項目完全不知情,只隐約聽見了保創和明耀的字眼。
“這什麽情況?”
溫知黎放慢腳步,問身邊的陶辰辰。
陶辰辰八卦消息一向靈通,拉着溫知黎的袖子,跟她科普起來。
原來這療養山莊是在環洲被保創收購前,跟明耀簽下的單子。
前後估計就差了一個月。
先前保創和灰熊達成合作,在業界打了明耀的臉面,明耀一直記着仇又找不到地方發作。
這不,環洲就撞槍口上了。
療養山莊的設計稿始終定不下來。
項目是鄭如儀一手在負責,稿子改了不下十次,每次都被明耀那邊的人用各種理由打回來。
所以就導致現在甲方爸爸和乙方仔仔相愛相殺的局面。
“反正療養山莊就是個爛攤子,誰攤上誰倒黴。”
陶辰辰偷偷跟溫知黎指了指走在前面不遠處,一個虛弱不堪滿臉衰樣的男同事:“那個就是這項目的設計師,被鄭如儀折磨了一個月,我感覺他離辭職不遠了。”
沒想到陶辰辰一語成谶。
鄭如儀在會議上數不清第幾次讓男同事改設計稿,順帶尖酸刻薄諷刺了他的業務能力。
男人自尊被鄭如儀放在地上踩,男同事“蹭”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把項目資料全摔在了地上。
終于還是爆發了。
“改改改,你他媽自己改去吧,鄭如儀你身為組長屁用沒有,罵人功力倒是日漸增長,老子不伺候了,你這種人做設計簡直是丢行業的臉!”
男同事吼完這番話後,頂着黑眼圈和紅血絲,拖着被項目榨幹的殘肢敗體,離開了會議室。
鄭如儀在當衆被下屬下了面子,氣得肩膀直抖,人都走了還不忘踩他一腳:“窩囊廢,自己工作做不好還挺會找借口,這種人做什麽設計,擱家裏奶娃得了。”
做設計本就是一件燒腦的事情,特別是靈感枯竭的時候,要是項目又催得緊,設計師的精神壓力是一般人很難想象的。
溫知黎經歷過那種被整日被項目支配,因為畫不出稿子寝食難安的日子,對男同事的遭遇,能夠感同身受。
不止是她,同行大概都可以。
然而鄭如儀身為一個領導把人逼走了還要嘲諷一番,實在令人寒心。
會議室氣氛低迷,每個人垂着頭,臉上寫滿了一言難盡。
鄭如儀清了清嗓,目光掃過衆人,最後停在溫知黎身上。
“溫知黎,聽說你以前是自己開工作室的,接觸過不少項目?”
溫知黎鬼知道哪裏得罪了這個瘋狗領導,心理崩潰臉上淡定,淡笑看過去:“如儀姐太擡舉我了,我那都是小打小鬧,登不上臺面。”
鄭如儀笑了聲,輕視味十足:“登不上臺面那就多練練,正好,這項目設計師空缺,你頂上去,明天上班我要看見平面設計方案。”
不到一天就讓剛接手項目的設計師出方案,鄭如儀擺明了存心為難。
溫知黎覺得可笑,但沒傻到在這種場合跟她撕起來,先溫聲應付下來。
會議結束後,溫知黎等人都走了,把鄭如儀攔下來,好臉好語地問:“如儀姐,我應該沒得罪過你吧?”
鄭如儀倒打一耙:“我把這麽好的項目交給你,你有什麽不滿嗎?”
溫知黎不想跟她在這裏費口舌,直接說:“沒有,我只是告訴你,時間太趕,你要的方案我交不出來。”
鄭如儀大概是沒猜到溫知黎這麽嚣張,挑眉瞪她:“你是仗着誰的勢?謝從述嗎?”
溫知黎宛如聽到了天方夜譚:“什麽?”
“什麽代表一組去過問謝從述的咖啡口味,方便他下次好招待,夠會刷存在感的,生怕金主爸爸把你忘了?”
“不是白開水就別在我這裏裝清高,你現在跟我裝什麽清高,方案我明天就要,拿不出你就滾蛋。”
鄭如儀抓準溫知黎的脾氣,往她痛處拿捏:“要是你覺得保創那邊有人能保你,那我也沒話說,畢竟這社會上沒本事靠臉吃飯的女人多了去了,大老板要留的人,我可趕不走。”
溫知黎本來一點也不想卷入一組的争權奪利,只想等鄒瑩和鄭如儀鬥得兩敗俱傷,最後坐收漁翁之利。
到時候誰勝誰敗,誰是一組的老大,她再根據形勢選擇下一步怎麽走也不遲。
奈何得了紅眼病的瘋狗就是咬上她了,她還能一直被咬着不成?
溫知黎可咽不下這口氣。
鄭如儀見她一直不說話,以為自己說準了,正要開啓嘲諷模式。
話還沒說出口,溫知黎眼神變了變,拿起項目資料往鄭如儀肩頭拍了拍:“你想清楚,要是我交出方案拿下項目,滾蛋的人就是你了。”
鄭如儀就像聽了個大笑話,根本沒往心裏去:“吹牛不要錢,你開心就好。”
溫知黎抱着資料,湊上前對鄭如儀眨了眨眼:“我吧,本來只想靠臉吃飯,你偏要逼我用才華,輸了可別哭鼻子。”
鄭如儀咬牙切齒:“走着瞧,我倒要看看最後誰滾蛋。”
溫知黎挺腰往門口走,莫名輕哂,沒再接茬。
——
謝從述結束一天的工作,從保創出來已經華燈初上。
開車經過環洲所在的商業大樓,謝從述注意到設計組辦公室的燈還亮着,讓司機停車。
謝從述問鐘獻:“設計組今天加班?”
溫知黎在環洲上班,鐘獻時刻探聽着消息,方便大老板問起能夠馬上回答。
鐘獻回想片刻,如實彙報:“沒有,只有溫小姐加班,鄭如儀讓她明天上班就交方案。”
“鄭如儀是誰?”
“目前暫代一組組長一職。”
謝從述對這個路人甲沒什麽興趣,接着問:“什麽方案?”
“明耀療養山莊的項目。”
謝從述聽見明耀頓了頓:“收購環洲前簽的?”
鐘獻點頭:“是,明耀那邊退了很多份設計稿了,應該是存心為難。”
謝從述輕嗤:“給他們臉了。”
鐘獻聽出大老板言語裏的不痛快,識趣沒多言。
謝從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始終不太放心,片刻後開門下車。
“我上去看看,車留給我,你們可以下班了。”
鐘獻和司機颔首應下。
——
狠話都放出去了,絕對不能打自己的臉。
溫知黎用最快的時間熟悉了開發地區的情況,結合之前被打回來的幾份設計稿和明耀給的修改意見,心裏有譜後,開始畫圖。
畫原稿溫知黎還是喜歡動筆,後期修改調整才會用電腦。
溫知黎晚飯随便喝了點粥,一個人在長桌上忙來忙去,全無時間概念。
謝從述在溫知黎身後站了快五分鐘,見她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擡手輕叩了下門。
溫知黎聽見聲音擡頭看去,臉上閃過驚訝:“你來做什麽?”
“關心下屬。”
謝從述信步走過去,站在桌前看了眼繁雜的工程數據,問:“需要我幫忙嗎?”
溫知黎拿過直尺畫線,想到下午鄭如儀說的那些話,哼了一聲,說:“你什麽都不做就是幫我大忙了。”
謝從述聽出她的潛臺詞:“有人為難你了?”
溫知黎手上動作不停,一邊畫一邊跟他說話:“為難談不上,只是咱們之間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我不想被別人說我是因為你才被招進來的。”
話音落,溫知黎擡頭問他:“所以你怎麽還不走?”
“……”
謝從述莫名紮心,低聲感嘆:“我還以為你受了什麽委屈。”
溫知黎一怔,随後很快清醒:“誰也欺負不了我,請你收好你那對前女友泛濫的同情心,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謝從述覺得荒唐:“同情心?誰說我是因為同情你?”
溫知黎反問他:“難不成你還對我餘情未了?”
謝從述心道你可算看出來了。
然而溫知黎要的并不是一個答案。
“不管有沒有都到此為止,我不吃回頭草。”
溫知黎一臉冷漠如是說道。
謝從述明顯不能接受溫知黎已經對她毫無感情的事實。
“你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年齡也是差六歲。”
——所以你現在為什麽要嫌我老。
“我臉上也沒長褶兒。”
——我看着也不老。
“溫知黎,我覺得你對我有偏見。”
——三十歲的男人也是要面子的。
溫知黎沒想到謝從述這麽耿耿于懷,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是不是專門為你而寫的歌?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溫知黎放下筆,頗為鄭重地說。
謝從述一怔,以為有什麽轉機,沉聲問:“什麽事?”
溫知黎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口:“我告訴你,你不能告訴別人,我怕我被壞人惦記。”
謝從述“嗯”了聲。
溫知黎放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問:“你聽說過中國福利彩票嗎?”
謝從述眉頭顫抖了一下。
溫知黎繼續說:“跟你分手後我去買了張彩票,然後我中了五百萬。”
謝從述深深感受到自己被戲耍了:“溫知黎,你說瞎話也要有個限度。”
溫知黎一臉正色,完全不像是開玩笑:“我沒說謊,不然你以為我哪裏來的錢創業買房買車?”
“……”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謝從述暫且相信:“這又能代表什麽?”
溫知黎一針見血:“代表我離開你就會有好運。”
謝從述氣笑了:“我能給你的遠不止五百萬,你會不會算賬?”
溫知黎莫名其妙地看他:“你的錢為什麽要給我?你要包養我嗎?”
謝從述頭好疼:“我不是這個意思。”
溫知黎邏輯滿分:“那你更沒道理給我錢了,所以還是五百萬更好。”
溫知黎言盡于此,手指向大門口,對謝從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我本可以容忍貧窮,如果我不曾中過彩票。”
謝從述:“……”
作者有話要說:蟹老板:我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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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彩票是真的,女主真.錦鯉體質。
2.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艾米麗.狄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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