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二點貪歡

餘歡捏着手機, 眼睛也不眨一下:“……嗯。”

當然還是真的。

先前的她,因為太過怯懦,失去了很多很多,不敢去争取,不敢去努力,只會麻痹自己,告訴自己說不需要那麽多;不僅僅是生活上, 還有感情。她與祁北楊之間, 永遠都是被動的那一個……可現在,她想試一試,去努力一把。

她屏住呼吸。

隔了大約半分鐘, 才聽到祁北楊的聲音:“那就說好了,你可不許騙我。”

餘歡也笑了:“不騙你。”

只要祁北楊不再那麽偏激,她可以與他重新來過。

如果一個人一輩子都不曾放手一搏過,那等老了之後, 豈不是要平添很多遺憾?

“我相信你,”祁北楊站在病房中,他纏滿繃帶的那只胳膊飛快而靈活地敲着鍵盤,哪怕瞧不見餘歡, 但只是聽着她的聲音,就足夠令祁北楊感到滿足,“晚上早點睡啊, 桑桑。”

“晚安。”

餘歡把頭悶在被子中, 又發了會呆, 仍舊有種不真切感。

只希望祁北楊,千萬不要令她失望呀。

細細想起來,之前祁北楊确實也沒怎麽騙過她。

這人重誓約,答應過她的事情,極少反悔——答應她會安置好慈濟院,也真的安置的妥妥當當;那時候說不動宋淩,也沒有動……

宋淩的腿,始終是她心頭上的一根刺。

而今天下午,宋淩又親手把這根刺拔取,還叫她認清了,原來她也不曾完整給予祁北楊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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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的從來都不是他一個人啊。

程非感覺這兩日祁北楊的心情好的不像話。

按照常理來講,祁北楊剛剛被孟老太爺弄了個沒臉,和餘歡的關系也沒怎麽緩和,再加上傷了頭和胳膊……這接二連三的倒黴事,祁北楊的心情怎麽還能這麽好?

難道是物極必反,還是說,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程非百思不得其解。

祁北楊這段時間也沒歇着,該處理的公務一樣處理;傷了胳膊算什麽,頂着繃帶依舊可以參加會議,憤怒起來砸文件夾時也是生龍活虎的。

程非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又二次失憶了。

他試探着問祁北楊還要不要繼續查查沈照的底,祁北楊竟然也微笑着說不用查了,一個家庭教師而已。

程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早些天,冷着臉說要把沈照扒個底兒朝天的人是誰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祁北楊說不查了,程非當然也收了手。沈照也沒什麽好查的,幹幹淨淨的履歷,沒犯過什麽混賬事,要是程非有個女兒也想嫁給他。

也難怪孟老太爺動了心思。

程非真正察覺到祁北楊同餘歡“死灰複燃”,已經是一個周之後的事情了。

祁北楊終于住滿觀察期,從醫院搬回家中住,程非這些日子東奔西跑的,也沒少擔驚受怕,生怕哪天祁北楊的這腦子被這麽一撞,再戲劇性地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來。

還好沒有。

只是在出院的這天,程非聽到了祁北楊打電話,語氣溫和而柔軟:“你今天開學對嗎?上下學方便嗎?需要我接你嗎?”

程非愣了。

二哥這什麽時候開第二春了?

還是個正在讀書的小姑娘嗎?二哥就是偏愛這一類型的吧?

程非站在門口,沒等他敲響門,就聽到祁北楊緊跟着的另一句話:“桑桑,要是你不喜歡的話,那我就不說了。”

等會。

他剛剛是不是聽到了某些了不得的話?

……桑桑?

程非站在門口,傻愣愣地瞧着祁北楊。

還有,二哥是用左手拿的電話對吧?左手不是已經斷了嗎?誰家斷了的胳膊還能這樣動啊啊啊啊!

幾乎是瞬間,程非就把這麽個前後關系給理清楚了——二哥該不會是使了苦肉計吧?借車禍為由,弄傷自己身體,博取餘歡的同情,再一步步同她打好關系……

程非還在想着。

祁北楊已經挂斷了電話,将手機反扣在桌面上,若無其事地活動了下“受傷嚴重”的左胳膊,垂着眼睛看程非:“你都看到了啊。”

程非的冷汗都快下來了:“我什麽都沒看到!”

祁北楊已經走了過來,在他面前站住,慢條斯理地替他将襯衫的領子折平,和藹可親:“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都是自家兄弟。”

程非快要窒息了。

上次祁北楊含笑說“都是自家兄弟”的時候,反手一人送了臺輪椅。

程非立刻豎起手指,保證:“我若是說出去,叫我斷子絕孫就算生下來也沒有□□!”

祁北楊笑了:“不用對自己這麽狠吧?”

程非表情真摯:“只是略表決心。”

所幸祁北楊沒有要難為他的意思,輕輕松松地放過;程非發了毒誓,也不敢亂說出去,只是在心裏默默地同情着餘歡——這麽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麽就又着了二哥的道啊!

他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餘歡才不知道程非的痛心疾首,南影大開學了,她新學期的課表排的還挺滿——雖說再有那麽一個多月她就要遠赴俄羅斯,但在南影大的課程還是要好好地上完。

許是離期近了,趙老師也有些舍不得她,私下裏也給她開了個小竈,課後留她下來訓練。不得不承認,俄羅斯的芭蕾舞水平要比國內高一大截。國內最好的青山芭蕾舞團,也無法同俄羅斯最頂級的舞團相比較。

趙老師也擔心,餘歡去了那邊之後,不适應俄羅斯的訓練方法。

種族不同,相應的身體條件也不同,餘歡是個好苗子,趙老師擔心,這樣貿貿然送她出去,是不是也是揠苗助長。

難得見到一個有天賦又肯努力的孩子啊。

趙老師偏愛餘歡的事情,其實同學大多數都知道,不過他們也沒什麽別的想法——誰叫餘歡跳的确實好呢?她有能力得到這一份偏愛,也是憑着實力拿到交換生的名額。

名額雖然早就定了下來,可一直到了開學初才宣布;絕大多數人沒什麽好眼紅的,反正人家實力擺在那裏。但是架不住有些家夥自命不凡,認不清自己幾斤幾兩,覺着餘歡是走了趙老師的後門;要不是裙帶關系,拿到名額的人指定是自己。

餘歡班級所用的舞蹈房被潑了油漆,鏡子上被沾着鮮紅的油漆歪歪扭扭寫着一行大字——賤、婊、子餘歡,賣、身換名額。

不單單是潑油漆,舞蹈房的地上也灑了些紙張,打印出來的字,一段又一段,大體上講餘歡自大一起就腳踏兩只船,被某富豪包、養,而不是先前澄清的有錢男友。正常的人,誰會把自己的男朋友藏着掖着不肯見人?她的那個“男友”,實際上又老又醜,孩子都快讀高中了,肚子上的皮肉松到能夾住蒼蠅,尊榮不敢恭維。至于先前出面的周肅爾,不過是餘歡攀上的另一根高枝罷了;還說餘歡的出國名額,也是靠陪、睡陪出來的。

真假摻半,最容易叫人信服。

那天早上第一節 有形體課,正好用到舞蹈房,先到達的幾個同學都被吓住了,舞蹈房內油漆味要了命的刺鼻,熏到幾乎令人待不下去。

餘歡到的不早也不遲,只瞧見同學都站在舞蹈房外;她一過去,那些人自動避開道路,還有人扯住了她的胳膊萬般糾結:“餘歡,你要不還是別看了……”

餘歡已經瞧見了教室內的油漆。

有張傳單被帶了出來,慢悠悠落在她的腳邊;餘歡低頭撿拾起來,看清了上面的字,抿着唇。

韓青青急匆匆趕過來,她聽說的時候正在喝豆漿,一時激動捏破了杯子,衣服前襟上還有淺淺的印子,她也毫不在乎,氣急敗壞地拉着餘歡的手:“走,我們去找導員!反了天了!這還有沒有點天理……”

“先不用。”

韓青青停住腳步,不可思議地看着她:“歡歡!這麽大的事情你還忍嗎?”

餘歡搖了搖頭:“這件事不僅嚴重損害了我的名譽,同時還損害了學校的公物,我們先報警,再通知導員。”

這時候人來的都差不多了,聽到她這麽說,俱是一愣。

先前餘歡軟包子慣了,那次考試的時候,有人往她的芭蕾鞋中放釘子,不也是不了了之?哪裏想得到,餘歡這次竟然強硬了起來。

韓青青回過神來,咬牙切齒:“你說的對。”

不是她們故意貶低學校辦事能力,在這種事情上,肯定不如警局處理的快。餘歡鎮定地撥了警局的號碼。

在衆人的視線中,她挺着胸膛,和韓青青一起去導員辦公室。

正好碰到趙錦桑。

趙錦桑顯然也是剛跑過來,瞧見餘歡這幅模樣,笑了:“軟包子終于要變成榴蓮蛋啦?”

餘歡笑了笑,韓青青沖她皺鼻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就你能吐!你怎麽還不吐出個金牙來!”

……

餘歡到了導員辦公室,如實反映情況;她不卑不亢,目光鎮定,只是導員在聽說她報警後,立刻皺起了眉:“哪裏用得到報警?真是小題大做……”

導員快頭疼死了。

一旦報警,這事就不好壓了。

這個叫餘歡的學生,怎麽這麽多事呢?上次舞鞋被放釘子的人是她,鬧到學校上熱搜的是她,現在又是這被包、養的傳聞……三人成虎,這樣的消息聽得多了,連導員都覺着餘歡是被包、養了。

導員寫了讓保衛科調監控的條子來,打發走了餘歡和韓青青,眉毛皺的能夾死蚊子:“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餘歡本指望着保衛科的監控能有些線索來,只可惜了,那個教學樓保安室的人員告訴她,昨天因電路升級改造,整個教學樓晚上都斷了電,監控攝像頭是老式插電用的,根本沒有錄下來任何東西。

——幕後做這事的人,早就考慮到了這點。

有着之前的教訓,餘歡也沒指望能從監控錄像上獲得多麽重要的信息。

警察也趕過來了,一些同學原本還覺着是餘歡在小題大做亂擺譜,可瞧見她不顧一旁導員的黑臉,坦坦蕩蕩地同警察說話,一時間竟有些欽佩——

畢竟,沒有幾個人敢冒着得罪導員和學校的風險,來維護自身利益的。

警察按照流程做了筆錄,也去監控室看監控,教學樓這邊的雖然沒了,但外面的還有。只是進出教學樓的學生那麽多,其實也不太好查。

這原本就不是什麽大案子,警察也不會浪費太多的警力在上面,查監控無果,便同餘歡說,回去後會再重新制定新的方案,盡量早些找到嫌疑人。

餘歡認真地同他們道謝。

這件事她沒告訴孟老太爺,怕他老人家擔心;只是她沒想到,祁北楊會趕過來。

餘歡都不知道祁北楊從哪裏聽到的風聲,剛下課就接到他的電話,問她現在有沒有時間見一面,他就在圖書館後的咖啡廳等着。

餘歡急匆匆過去。

祁北楊沒有穿西裝,依舊圍着她先前送他的那個圍巾,眉目溫和,瞧見她推門進來,立刻站了起來:“桑桑,要不要喝點東西?”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其實溫熱的奶茶就擱在手邊,他拆開管子,戳破塑料紙,插好,輕輕推給她。

餘歡其實并不餓,早上吃的已經足夠飽了;但祁北楊的目光又叫她不忍拒絕,接了杯子過來,小小抿一口。

被風吹涼的手稍稍回溫。

“不是說過了嗎?被人欺負了就告訴我,”祁北楊無可奈何,“要不是小杜給我打電話,我還不知道你又受了這樣的委屈。”

餘歡一怔:“小杜?”

很快反應過來:“杜警官?”

祁北楊點頭。

今天負責做筆錄的,确實有一個人姓杜。

原來……與他也是認識的啊。

祁北楊的關系網龐大,餘歡見怪不怪,咬着吸管,又吸了一口:“不是什麽大事,不用麻煩你。”

“這屬于校園暴力,”祁北楊正色,“你的縱容只會使他們更嚣張。”

“我也沒縱容啊,報警,上報導員,能做的我都做了。”

“你更應該告訴我。”

餘歡沉默了。

她哪裏敢告訴祁北楊。

這家夥出手……實在太重了,沒個分寸一樣。

韓青青說的對,她就是心軟,到底顧念着同學一場的情誼,輕易不把人往絕路上逼。

祁北楊誤會了,見她沉默,心想,難道餘歡潛意識裏還是不肯接受他的幫助嗎?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中轉瞬即逝。

餘歡正想着事情,旁側有對小情侶打打鬧鬧地經過,一不留神,那女孩手裏的托盤歪了歪,上面的一杯奶茶滑落,直直地朝着餘歡的方向傾落——

“小心!”

祁北楊手疾眼快,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奶茶杯,穩穩地放在女孩的托盤上,冷着臉教訓:“不要在公共場合打鬧。”

女孩連聲說着對不起。旁邊的男孩也替女友道歉,忍不住偷偷瞧了祁北楊好幾眼。

這人年紀應該很大了吧?長的這麽帥,難道是某個明星校友?還是某個老師?

祁北楊不耐煩與這幫毛頭小子打交道,男孩道完歉,扯着女友離開。

都走出好遠了,小女友還頻頻回頭看。

那杯奶茶的口沒封緊,還是有幾滴濺了出來,落在桌面上。

祁北楊有輕微的強迫症,看不得一片潔白上有這樣的污漬,抽出紙巾來擦拭——

餘歡久久沒有說話。

她這樣長時間的沉默令祁北楊後知後覺出不對勁來。

他擡起臉。

餘歡松開了吸管,那吸管晃了晃,上面有被她咬出來的小小痕跡。

她一雙漂亮的眼睛裏充滿了迷茫,唇瓣潤潤的,沾了些奶茶的香甜,她瞧着他的左胳膊,遲疑地問:“……你的胳膊不是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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