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過了正月十五,朝廷正式開朝,教導皇子們的夫子也要在這一天跟着百官觐見皇上,因此皇子們暫時休息一日,不用進學聖殿。

魏青晚在床榻上睡得香甜,得芫和盛嬷嬷因為她今兒個不用上課,倒也縱容着她睡到快午時才起身。

「七皇子今兒個可有打算要上哪兒去?」得芫一邊替她梳頭,一邊問。

「今日開朝了,本宮打算去宗人府問問我出宮開府之事。」

「五皇子二月要大婚,宗人府這會兒應是忙着操辦五皇子的婚事,七皇子出宮開府之事,宗人府怕是沒這麽快辦。」盛嬷嬷給她拿了一襲灰藍色繡着麒麟紋的錦袍過來,要服侍她穿上。

「我知道,我只是過去提醒他們一下,本宮今年已十六,可以出宮開府了。」她沒奢望即刻就能出宮開府,等父皇下了聖旨,賜下的府邸還得修造一番才能入住,這一來一去,最快也要等到年中。

用了午膳,她準備出宮前往宗人府時,好巧不巧就在途中瞅見一個人,她馬上想起昨晚的夢,下意識蹙起眉頭想回避,但對方看到她了,朝她走了過來,她閃避不及,只得硬着頭皮迎了上去。

「七皇子。」醇厚的嗓音從兩片優雅的薄唇中吐出。

她輕輕颔首,臉上揚起一抹和善的笑,「韋統領這是要去向太後請安嗎?」

韋殊寒每月總有幾日會進宮來向太後問安,按輩分來算,他們兩人算是表兄妹,不過她與他素來不親,除了在他進宮向太後請安時偶爾會見到他,其它時間她鮮少遇見他。

韋殊寒點點頭,看了她一眼,随口問道:「七皇子這是要出宮嗎?」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抑或是昨夜作了那個夢的緣故,魏青晚覺得他看她的眼神透着些許的怪異,向來陰冷的眸光隐約透着什麽,不過她壓抑住那奇怪的感覺,回道:「沒錯,本宮有事要出宮,就不陪韋統領了。」說完,她拱了拱手,轉身往宮外而去,不想與他多待片刻。

他駐足原地,目光陰沉沉的,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背影,須臾後,他才旋身走往太後的寝宮。

路過鳳來宮時,他的腳步微微一頓,瞥了眼緊閉的宮門,眼神掠過一抹陰鸷,頃刻間便消散無蹤,神色恢複如常。

「宗人府說這兩天便會上折子給父皇,等父皇的聖旨下來,待操辦完五皇兄的婚事,接下來就會着手安排我出宮開府的事。」晚上臨睡前,魏青晚将今日去宗人府的事,告訴伺候她的盛嬷嬷和得芫。

得芫欣喜的道:「那就好,總算熬到這一天了,等七皇子出宮開府,咱們就用不着再這麽日日提心吊膽了。」隐忍這麽多年,她早盼着這一天了。

盛嬷嬷臉上不見喜色,反露一抹憂容,「出宮開府雖好,但只怕還有更棘手的事在後頭呢。」

「這話怎麽說?」得芫沒想得那麽深遠,不明所以的問。

魏青晚明白盛嬷嬷的擔憂,解釋道:「等本宮出宮開府後,不久父皇想必會給我指一門親事,本宮是娶還是不娶?不娶是抗旨,但娶了之後呢?」

聞言,得芫也跟着擔憂起來,「啊,萬一皇上要真給七皇子指了婚,那可怎麽辦?」

盛嬷嬷望向魏青晚,「看來只能那麽辦了。」

魏青晚含笑點點頭,盛嬷嬷打小照顧她長大,就連她的心思也很清楚。

得芫不明白兩人究竟在打什麽啞謎,着急的問道:「盛嬷嬷,你倒是把話給說清楚,那麽辦是要怎麽辦?」

魏青晚招手讓她靠近些,把自個兒的打算告訴她。

聽畢,得莞驚訝的瞠大眼,「這可是欺君!」

「我欺得還少嗎?」魏青晚苦笑道。

盛嬷嬷神色嚴肅的道:「只有這麽做,才能讓七皇子徹底擺脫這把日夜懸在她頭頂上的劍。」

得芫想了想,正色的點點頭,「嬷嬷說的沒錯,七皇子要擺脫這身分,只有這條路可走了,屆時咱們可得小心行事,做好萬全的準備,不能走漏一絲風聲。」

魏青晚點點頭,再同兩人商量了一會兒,她躺上床榻,素來好眠的她,沾枕即睡。

然而剛睡下不久,像是有誰撫摸她似的,她整個人從睡夢中倏然驚醒過來,她睜開雙眼,發現她竟然不在自己的寝房裏,而是來到一處陌生的地方。

饒是一向性情沉穩的魏青晚,都被這遽變給驚得瞪大了眼,從擺在眼前的筆墨和擱在桌案上的紙箋,她看出這裏似乎是一處書房,她睜着眼想再看清楚周遭的環境,但眼前似乎有什麽擋着。

倏然間,那種宛如有人在撫摸着她的感覺又出現了,她試着擡頭想看看究竟是誰在摸她,這一看整個人驚呆了,她的身子不見了,她四處看四處找都找不到。

她駭然,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有人嗎?來人啊?」她扯着嗓大叫,「得芫、嬷嬷,你們在嗎?嬷嬷、得芫……」

不論她怎麽叫喊,都沒有人回應,這世界上彷佛只剩下她一個人。

就在她震驚之時,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醇厚嗓音—「看來只有這個最适合了。」

這是……韋殊寒的嗓音!

面臨這種詭異的情境,她顧不得其它,急忙喊道:「韋殊寒、韋統領,你聽得見我說話嗎?韋統領、韋殊寒……」

但他沒有任何回應,她心驚膽顫,不明白她為何會被囚禁在這奇怪的地方。

接着,她瞧見一抹巨大的影子朝她壓了下來,她躲不開,只能驚恐的瞪大眼,可下一瞬,那種被人撫摸着身子的感覺又出現了。

一下又一下,須臾,那巨大的影子離開,她又能再看清東西,那種被撫摸的感覺也随之消失,這時她瞧見擺在桌案上的紙箋,上頭寫着幾個名字。

有魏青群、魏青珑、魏青遠、魏青煊,她的名字則排在最後一個。

魏青群是八皇弟,魏青珑是三皇兄,魏青遠是被圈禁的廢太子二皇兄,魏青煊則是即将大婚的五皇兄。

為什麽紙箋上頭會寫着他們幾個皇子的姓名?

下一瞬,她看見一只手提起朱砂筆,将魏青群、魏青珑、魏青遠、魏青煊給——劃去,最後紙箋上只留下她的名字。

她耳邊再度傳來韋殊寒的聲音—「魏青晚,此人為人懶散,胸無大志,比起其它那幾人更好擺布操弄。」

聽他竟這麽說她,魏青晚有些不忿,就算她平素确實懶散又胸無大志,但沒有人可以擺布操弄她。

「你可莫要怨我,父債子還,你要怨就怨你父皇,不過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不會虧待你。」韋殊寒的嗓音繼續傳來。

聞言,她驚訝的蹙凝眉心,父債子還?這是什麽意思?

正當她凝眸細想時,她覺得自個兒的身子忽然被人給舉高了,她吓了一跳,接着她瞧見韋殊寒的臉,他的臉彷佛變成龐然大物,将她的視線全給占滿了,她驚吓得瞪直了眼,下一刻,她整個人撞進了他漆黑的眼神裏,他那眼神不像平素那般陰冷,而是透着一抹刻骨的憤恨。

那恨意宛如烈火熔岩,濃烈得教人心驚。

她從不知在他那陰冷的表情下,竟會藏着這般深沉的仇恨,然而這仇這恨是為了誰?

「祖父、爹,這深仇大恨孩兒一定會為你們報的,你們等着吧。」那自言自語的嗓音裏,夾帶積累多年的怨恨。

魏青晚聞之心驚不已,但是接下來他沒再出聲。

她的身子偶爾會被擡高,不久又被放下,她對自個兒這離奇的境況,從一開始的驚駭驚恐,已逐漸鎮定下來,一心想弄清楚究竟在自個兒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她為何會突然變成這般?

當意識再度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魏青晚整個人從床榻上彈了起來,她驚悸的輕喘着氣,她怎麽會突然間跑到韋殊寒那裏去了,是作了惡夢嗎?

可适才那感覺如此清晰,歷歷在目,完全不像在作夢,她打從腳底泛起寒意,整個人下意識又縮回被褥裏,将身子裹得緊緊的,不斷告訴自己這一定只是夢,否則怎麽可能發生如此荒誕離奇的事。

她在心裏安慰着自己,不久,又酣睡了過去。

翌日午後,魏青晚與八弟應了三皇兄的邀約,要到他府中賞一幅字畫,據說是大才子紀曉年所畫。

才剛出宮門,就遇見韋殊寒剛下轎,準備要進宮。

魏青晚心頭掠過一抹古怪的感覺,想要厘清昨晚所遭遇的事究竟是不是夢,在他過來時,她刻意打量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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