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幽蘭館坐落在禦花園的西北角,地處偏僻,勝在風景優美,空氣清新——這大概是唯一的好處。

厲蘭妡望着面前古樸的建築,不禁皺起眉頭,可見蕭越存心捉弄她,否則為何連棟豪宅都不肯撥給她。自然,落在那班嫉妒心勝的女人眼裏或許又是另一番說辭:瞧皇上對那小蹄子多好,為着怕人吵嚷,特意讓她住得清淨點呢!

禦前的小太監小全子領她來到這裏,任務便宣告完成。他遷延着不肯走,恍若無意地伸出一只保養得宜的小手,同時把眼盯着厲蘭妡。

厲蘭妡會意,在腰間掏摸了一陣,将幾兩散碎銀子遞給他:“有勞公公了。”銀錢不算多,她便着意添上幾句好話。虧得她伺候應婕妤那段日子掙了點工資,不然恐怕一文賞銀都掏不出來。

小全子哼了一聲,悻悻地離去。這勢力東西可真實在,只認銀錢,連奉承話都不肯聽的。

厲蘭妡懶得為這種人生氣,徑自走進殿裏。尚好,殿中陳設還算齊全,并不缺東少西,她松了一口氣,若真少了什麽,她可沒餘錢填補。

随後,厲蘭妡花了一個時辰的功夫清點幽蘭館的宮人。其他的也罷了,那兩個貼身服侍的她尤其留神。這兩位是真正的中人之姿,放在人堆裏都分不出來的那種,當下她們恭恭敬敬地向這位新主子請安,并且自報名姓,一個叫擁翠,一個叫采青。

厲蘭妡知道,一旦自己露出一點怯色,定會叫她們看輕——本身她就是從奴婢提拔上來的,根基不穩,若自己不控住場,旁人不會拿她當真正的主子。

因此厲蘭妡只随意坐在椅上,閑閑飲着一口茶,“你兩個一向都在這宮裏嗎?此前有沒有伺候過別的主子?”

兩人對視了一眼,似乎猶豫該怎麽回答。

厲蘭妡微笑道:“不必緊張,我今兒懶得去翻內宮局的記檔,所以随口一問,你們照實說便好。”那意思仿佛還要查證。

擁翠無奈,只得老老實實地回答:“奴婢一向在這幽蘭館當差,早前服侍的田美人,後來田美人沒了,奴婢就一直留在這裏,未曾出去。至于采青,她是由貴妃娘娘撥來的,貴妃娘娘擔心主子這裏人不夠使,特意從自己宮裏調了個人來。”

厲蘭妡便看着采青,臉上的笑意着實玄妙,“哦,原來是貴妃宮裏的人。”

采青生怕她起疑心,忙道:“奴婢之前在貴妃宮裏只供灑掃之職,未得有幸近身侍奉……”

以為如此便能擺脫嫌疑麽?厲蘭妡靜靜地道:“如此看來,你最擅長的是粗使活計,細致功夫是做不來的,那好,你去外殿當差吧。”

采青不意自己挖坑給自己跳,張口結舌道:“主子……”

厲蘭妡截斷她後頭的話:“你放心,我這裏不會短人使,就不必你勞神了,至于貴妃娘娘那裏,我自會向她禀明,你安心做好本職即可。好了,你們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得補個眠。”

美美地睡了一頓午覺,厲蘭妡才起身來到雜役房。她離開這裏已兩個多月了,如今才有底氣回來。

她看着裏頭忙碌的諸人,依稀看到從前的自己,竟有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秋姑姑聞得動靜,忙擦了擦手迎上前來,她臉上不再是從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取而代之的一張媚俗的笑臉,“蘭妡哪,才聽說你成了皇帝的新寵,這麽快就回來看我們,我早說你是個重感情的人!”

厲蘭妡微微擡起下巴,面無表情,這樣看來頗有威懾。

秋姑姑一愣,繼而意識到什麽,忙重重賞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哎喲,瞧老奴這笨嘴拙舌的,該改口叫厲主子了,還這樣沒大沒小!”

厲蘭妡方含笑道:“姑姑說哪裏話!從前您對我的好處,我可都記在心上呢!不管我以後走到哪一步,您的恩惠我定會銘記在心,永不忘懷。”

她語氣是溫和的,這番話說出來卻頗帶點切齒的意味。秋姑姑越發讪讪,厲蘭妡不願她太難堪——往後興許還得來往的,便自己換了個話題:“蘭妩在嗎?”

蘭妩正在哼哧哼哧地洗着衣裳,伸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這一擡頭,恰好見到眼前熟悉的人影。

兩人進了屋,厲蘭妡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願意接她去幽蘭館。

蘭妩卻不以為意:“我去幽蘭館做什麽呢?在這裏不也挺好的。何況我也只會做些粗話,你知道的,我生平最怕動腦子,也幫不上你什麽。”

厲蘭妡殷殷勸導:“你想想,我一個人在那棟大屋子裏多難受呀,咱們兩個人正好就個伴,況且,離了這裏,你也能輕松許多,比起秋姑姑,我算是頂好了吧?”她見蘭妩仍不甚心動,索性使出最後一招殺手锏,“你大概不知道,幽蘭館有許多好吃的點心,堆得有小山高,既然你不肯來,我只有分給其他人吃了!”

“真的?”蘭妩眼睛一亮。

“當然是真的,這還只是一頓的量,你若是喜歡,以後天天吃撐了都行。”

就這樣,厲蘭妡順利地将蘭妩拐進了幽蘭館,取代了采青的職責。蘭妩或許算不上多麽機靈,但至少忠誠可靠,這是厲蘭妡現階段最需要的東西。

等到窗外完全陷入影沉沉的黑暗,蕭越才姍姍而來。厲蘭妡已恭候多時了,她恭謹行了一禮,就溫婉地上前替蕭越解下外裳,動作相當熟稔而自然,仿佛他們早已是一對戀人。

她的聲音裏帶了一絲不經意的親昵,“臣妾還以為皇上不來了呢!”有點撒嬌的意味在裏頭。

蕭越輕輕用手挑起她的下巴,“你真這樣想嗎?”

他好像很喜歡玩弄別人的下巴,厲蘭妡覺得自己像一只被豢養的小貓小狗,下意識地有些着惱。不過,她已經犯過一次錯了,斷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厲蘭妡及時收起自己的情緒,努力擠出笑容:“自然,皇上今兒已當衆給了臣妾那樣大的體面,臣妾十分惶恐。”

“哦?惶恐什麽呢?”蕭越的手指仍停留在她下巴上,語氣也近乎*。

他的指尖有着薄薄的一層繭,蹭上去微微發癢。

好吧,大概她的下巴生得很好看,令人愛不釋手。厲蘭妡這樣安慰自己,神情愈見羞澀:“只恐臣妾福薄承受不起。”

“哼!裝模作樣!”蕭越再度将手甩開。

厲蘭妡楚楚可憐地看着他:“陛下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氣嗎?臣妾當時只是一時情急口不擇言而已,陛下您心胸寬廣,斷不會計較這種小事的,對麽?何況似陛下這等英武俊美的男子,哪個女子會不愛?臣妾不過是嘴上說說,其實心裏……”

“夠了,收起你的虛情假意吧,朕不會再相信你了,”蕭越冷冷地看着眼前這個野心家,“你簡直讓朕惡心。”

“惡心?原來這就叫做惡心?”厲蘭妡仿佛又被刺傷了,她輕輕笑起來,“因為我喜歡陛下的尊榮與權勢,陛下便說我惡心,難道其他的妃嫔不是麽,莫非她們個個深愛陛下,至死方休?至于您自身,又有多愛我們這些女子?還不是愛的美貌與身段!既然陛下自己不肯付出真心,憑什麽奢求別人對您真心?”

蕭越緊緊地抿着唇,神情異常冰冷。

厲蘭妡忽然踮起腳,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等蕭越反應過來,厲蘭妡已經退開了,她的笑容神秘得如谷中幽蘭:“臣妾的唇是熱的還是涼的,陛下您嘗得出來麽?與您的其他妃子是否有所不同?”

蕭越似乎有點驚呆了,他不發一語地朝內室走去,大約要洗把臉清醒一下,順便把唇上的痕跡洗去。

他的背影有點搖搖晃晃,這是內心波動的征兆。

厲蘭妡不知道系統是否在場,但是她仍舊朝着空氣道:“小江,你看到了嗎?現在局勢扭轉過來了,我的計劃生效了。現在我要收回之前的話——我不會輸的。”

那1%的進度條提醒了她,蕭越心裏有她的存在,至少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管是好是壞,之後的發展全看她的手段。她的确走錯了一步棋,但是歪打正着,加快了計劃的進程,現在她正式成了蕭越的嫔妃,她要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只是得換一個法子。

宮中的嫔妃或嬌媚,或溫婉,或賢淑,在蕭越面前肯定都是一副深愛他的模樣——或許真是如此,才促成他如此強烈的自信,那麽厲蘭妡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不是有這樣一句話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要想方設法激起蕭越的征服欲,并且反過來征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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