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更新時間:2017-03-29 20:00:04 字數:6105
寇氏機構 總公司
位于二十八層樓面,格局清爽,挑高空間的辦公室裏,職稱為總經理執行秘書的魏淡遠正在詳細閱讀財訊資料,但當接待小姐恭謹地引帶進總裁夫人——謝盈科到來時,顧不得尚未閱覽完畢的資料,連忙起身迎接。
“夫人,到公司來怎麽不事先通知我一聲,好下樓迎接您。”
“跟我還客氣什麽。”她優雅地坐進翠花布面的沙發上,啜了一口接待小姐端上的咖啡後,才問道:“允侖呢?怎麽沒見他在辦公室裏?”
“總經理正和營業部門開會。”
“他開會?你這個執行秘書怎麽沒跟着?”
“總經理說他一個人就夠了。”
“也對!總裁既然有心放手讓他打理寇氏集團的經營,他是該多學一點,名列三大集團之一的大擔子可不好扛。”話是這麽說,但她仍是不放心。“不過淡遠,你還是得要在旁邊盯着,那孩子一向心軟,放鷹要真進了寇氏集團,我怕允侖會招架不住。”
魏淡遠趕緊應了聲是,眼神卻泛有一抹嘲弄的古怪。“總裁真的打算讓二少爺進入寇氏集團?”
她冷冷一哼,愠怒地說:“不單如此,他還計劃舉辦一場盛宴,打算邀集政、商界的名人與貴客,對全世界公布出他那一段不名譽的過去。”
魏淡遠眉毛一蹙。“這麽一來,大少爺的處境豈不是更加艱險,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腹背受敵了。”
“腹背受敵?”寇夫人一時不明白這話中涵義。
魏淡遠忙解釋道:“夫人有所不知,宣蘿小姐和放鷹少爺之間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般單純,淡遠不得不大膽假設——倘若二少爺和宣蘿小姐真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尋常交情,對大少爺來說,可又是個嚴重威脅。”
寇夫人訝異地霍然站起。“不可能的。宣蘿不會那麽沒眼光,看上一個庶出、又是不良出身的寇放鷹。”
“但二少爺放蕩不馴的魅力,的确擁有很可怕的傷害力,怕只怕宣蘿小姐一時把持不住……”
Advertisement
寇夫人猛然一驚,她怎麽可以忘記那件錯誤,當年的她不正是太過篤定,以為出身望族的自己絕對比得上一個生活在納垢之處的亢惜嫣,這才忽略了“提防”這兩字,以至于鑄成了喚不出寇诠次真情的地步。
“我得找允侖談談,叫他別繼續溫呑下去,眼睜睜看自己的新娘琵琶別抱。”她急了。
“夫人!”魏淡遠卻攔住了她。“大少爺的脾氣您比我更加清楚,施壓有用嗎?”
“那……那我該怎麽做?”她慌了。‘
“至少要對症下藥才是。”
“你要我去找宣蘿?”
“不!去找淩老夫人,唯有她才能控制她的孫女兒,只要夫人對她曉以其中利害關系,讓宣蘿小姐及早回頭,一切都來得及挽回。而且我也相信,一向重視門風的淩老夫人是不會答應宣蘿小姐和一個浪蕩子交往的,即便他是總裁的親生兒子,但不名譽的出身和令人側目的背景,淩老夫人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香茗清雅撲鼻,美味在唇齒間流漾。
淩老夫人飲了一口香味四溢的清茶後,放下手中溫熱的杯具,望了望坐在她身畔的淩宣蘿好一會兒,這才開口說話。精明幹練的嗓音與寂靜的空氣犯着沖突。
“宣蘿,好些天沒見你回陽明山家裏來,飛達的工作很忙碌嗎?”她問,威嚴的語調隐約帶着質問。
“也不至于啦,我應付的過來。”她下意識地起了警覺,橫陳在太奶奶話語中的洶湧暗流是什麽?怎顯得那般不對勁?“太奶奶是不是有話訓示我?祖孫倆說話沒有必要拐彎抹角的。”
淩老夫人微微一笑,口氣緩和了點,道:“你這丫頭,心思玲珑剔透的,太奶奶腦子裏想些什麽,總有辦法摸透個七、八分。”
“誰要您疼我呢!”她撒嬌地回道。
淩老夫人笑得更開懷,撫着她的長發,疼愛萬分地道,“宣蘿,你今年也二十三歲了,也到了該考慮婚姻大事的年齡了。”
她震了下,“太奶奶怎麽突然提起這事?”
“不是突然,其實你的婚姻大事太奶奶放在心裏也好多年了,以往,念你還年輕,而且交友狀況也從來不需要我來操心,也就暫且擱着不提。但是這陣子,太奶奶感覺你的年齡到了,可不再是個黃毛丫頭,當然得要開始有所準備、物色對象。況且咱們淩家可不比一般市井小民,你這個當然繼承人的婚姻大事可是絕對馬虎不得的。”
乍聽之下,老夫人說得合情合理,但淩宣蘿豈會不知這其中狀況,分明是有某種風聲傳進她太奶奶的耳朵裏,這才讓她十萬火急地提前想“安排”好她的感情世界。
“太奶奶心目中有人選?”她故意輕松一問。
老夫人見她沒有拒絕之意,立即興沖沖地道:“有意與你來往結交的青年才俊當然不計其數,而這些也都是精英,只是在這當中,太奶奶最欣賞的人選還是屬允侖那孩子,你的意思呢?”
“我不否認他人品好、家世不錯——”見太奶奶滿臉歡欣,淩宣蘿心頭驀然凝了股浮躁,她急急又道:“——雖然我和他之,間的相處熟稔、習慣,但總是僅止于……兄妹之間的感情,我以為彼此還需要時間更加了解,比較好些。”她說得極為婉轉。
淩老夫人眼鏡後的瞳眸倏然一沉。“允侖斯文、儒雅、不懂炫嘩取寵,這的确是他的弱點,但像他這種有心人、配合着細水長流般的體貼與相處,才是維持感情長久的唯一法則……你別心急,太奶奶沒意思要你立刻決定未來伴侶,何況還有無數俊才等你決定,這些名單內的青年我全不反對你和他們交往看看,可你必須記住,唯獨那個名喚寇放鷹的男人,無論如何你都必須和他保持距離。”淩老夫人命令地說下最後一句話。
“太奶奶……”她心中一陣狂跳。
“我能夠繼續裝聾作啞下去嗎?”她攏起眉毛,不滿地說。“诠次把他那個在外私生的兒子認回家去,這本不關我淩家事,但他糾纏你,我就不得不說話,宣蘿,你該不會傻得去喜歡那種男人吧?”
她硬是擠出笑容。“我和他認識并不深,怎麽可能……”
淩老夫人嚴厲的線條在聽到這段話後才慢慢地放松下來。
“宣蘿,正因為你和他認識不算太深,所以我才要事先提醒你,太奶奶從前不幹涉你的作為,那是因為你向來懂得分寸,不用我操心。然而在幾天前,寇夫人來為寇放鷹對你的無禮舉止道歉,我才驚覺到事情并不是那麽單純,所以才不得不提醒你。”
那麽寇夫人也肯定把寇放鷹是奉天苑的成員——那個名聞遐迩、人人膽戰心驚的背景出生,全都同太奶奶禀吿過了,而且肯定是加油添醋版。
“寇夫人對于放鷹存着某些偏見。”淩宣蘿下意識地解釋了,這是實情,說不得是她在袒護寇放鷹,但淩老夫人并不這麽認為。
“不見得全是偏見,如果他作為端正,再多的毀謗也造成不了什麽影響。”深深的不屑,說明淩老夫人必然曾經派人前去調查、挖掘過寇放鷹的底細,只是不清楚她究竟托請誰去,所得的結果,竟是負面占多。“雖然他是诠次的兒子,卻是由一個背景不單純的女人所生,當年寇家人集體反對、盈科委屈萬分、仍喚不回诠次回心轉意的情形我可還是記憶猶新,那個奉天苑出身,搶人丈夫的女人,委實可怕,由此看來,從這組織出來的成員,大概也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好!再撇開他是庶出的身分不談,我瞧這叫寇放鷹的年輕人也沒有正正當當做人的意思,聽說他常常領着一群狐群狗黨四處非為,搞得連警方都對他忌憚不已,卻又無可奈何。這種匪類,沒資格打我孫女兒的主意。”
淩宣蘿忍不住仗義出聲:“奉天苑不是您以為的那般,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團體。”
“多少年來的傳聞難道全是空穴來風?”淩老夫人目光一冷。
“至少我親眼所見、親身所聞、不是這樣。雖說奉天苑不能以正義使者自居,但仰俯不愧于天,的确是實情。”
淩老夫人忽地停下了争論,若有所思的眼睛漸漸翳上一道銳利的波芒。“宣蘿,你很在意那個寇放鷹?”
“沒這回事,我只不過……就事論事罷了。”在乎寇放鷹,除非她昏了頭。
但淩老夫人并不相信。一向條理分明、又識大體的孫女兒竟然會為一個她口中所謂認識不深的男人急切辯解,這般表現,唐突又不正常。如此說來,盈科的提醒不是沒有道理。
額頭上的皺紋更加深顯了。
“算了!”她忽铿锵有力地道:“太奶奶沒必要為一個和我們淩家永遠不會有關系的男人而和你争鋒相對,你只要記得,不許再和寇放鷹打交道就行了。”
“太……”
“我累了!”淩老夫人重聲說道。
突然,莫名的寒涼襲上了心,恍惚間,她似乎聽見了命運之神的邪氣狂笑聲,為一個注定得不到轉折的結果。
白色的輕紗幔簾垂在窗戶兩邊,沁心的風襲來,蕩起一波波的浪潮,宛如此刻起伏不定的情緒。
傾向桌沿,寇允侖雙手不自覺地交握住,擱在臉前。遮去大半邊表情的他,看不清沉澱心中的真實是什麽?只由口中洩漏出的蒼涼,隐約探出他的歉疚。
“我母親上淩家對太奶奶說了很多不得體的話了。”寇允侖也是昨天才知曉母親曾上淩家的消息。“她給你很大的精神壓力對不對?真不知道兩位長輩在操心些什麽?”
她澀澀地自嘲。“擔心我墜入愛情陷阱吧!”
冥冥中,在潛意識裏,她一直感覺到寇放鷹是以游戲姿态主宰着這一切。但即使心有警惕,随他逐波而翻湧的魯鈍者,又何止她一人。
“也對!你是淩家的繼承人,又是太奶奶的掌上明珠,不擔心你,是不可能的事。”他點出了事實。
聞言,她迷上一層勉強的笑,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後,她才極輕、極小心地開口,問出擱在心上一個已久的紊亂。
“我想問你……”她心中一片迷惘。
“說呀!”
“假設、我是說假設、你以第三者的立場來看待,是否也同樣不贊成我和……和寇放鷹相處。”
“你真對他有意?”寇允侖嗄啞地沉下了臉。
“沒有!”她急急回道。“我剛才不是再三強調這只是假設性問題……算了!當我沒問。”
“對不起。”他藏起黯然,飛快強裝鎮靜。“我當然可以吿訴你我的感覺,只是不曉得是否中肯罷了。”
她舀着杯內的小匙,不言不語……
他輕輕地道:“他像火,我一直覺得放鷹宛若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放縱地焚出他的熱情,揮灑着屬于他的耀眼光華,他吸引着周遭人的全心注意,能視若無睹的人實在太少太少了。”
她喃喃輕念:“的确,他是擁有一身的鋒芒。”
“你也這麽看的,是吧?所以你若真被魅惑住,也是件極自然的事。”他苦澀地道。
未了他說了什麽?淩宣蘿置若罔聞,腦際裏旋蕩的全是寇放鷹的身影、他的舉手投足……而寇允侖對他的比喻也真是很真切,但也如同她一般,看的只是表面。
“火,總有燃盡的時候,當他卸下炫麗外衣時裏頭剩下的會是什麽?”道出後,她驚覺到根本多此一問,寇允侖對他的了解并不比她多,甚至……還少上那麽一段。
“我不知道。”果然,他應了她預料中的答案。“我只知道若是你和他交往,橫在眼前的情路,絕對布滿坎坷荊棘。”
“扯太遠了。”她壓下胃部乍現的翻騰,甩掉不安。“我對一個捉摸不定,恍若雲煙的男人沒有多大的期待。”
“欲擒故縱,至少他已經挑惹起你對他的注意力,以目前來說,他是成功的。
”寇允侖嘴角揚了抹陰郁的線條。
一字一句都是悲哀調,淩宣蘿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件極可惡的蠢事,她居然在一個對自己存有情愫的男人面前讨論着另外一個男人。
“對不起,我一時沒想到那麽多。”那反過來想,寇允侖這三個字是否不在她的注意之下。
“你千萬不要誤會。”他溫柔一笑,如徐風似地撫平她的不安。“我并沒有給你壓力的意思,你是這麽的年輕,當然有資格審看圍繞在你身旁的有心人。放鷹他……他雖然是我的弟弟,同時也是我的……我的情敵,可我卻希望你不要太過在意太奶奶的反對,我願意和他同站一條起跑點上,各憑本事追求你,至于最後是誰贏得你的青睐,由你決定。”這些年來,對她的情意一直采取朦胧姿态的寇允侖也變了,轉而積極地想攫取她的芳心,即使他向來溫文如水,但一旦掀起波濤,絕不輸寇放鷹的緊迫壓人。
兩張臉,互不相讓的在她面前浮映,天旋地轉般地要将她呑噬入腹一般。
好難為。
冬日,難得的驟兩,如雹般,淅瀝瀝地打墜下來,飒涼的風刷刷地刮,卷起湍雨,無情的四處吹打。
合上了窗扉,亢襲天撚起一根白色長煙,點燃它,冉冉煙霧順着空氣袅繞在半天上,遮住了神色陰霾的俊美臉孔。
“進展如何?”他淡驀的嗓音穿過煙霧,反化成尖銳的刺進坐在他面前男人的耳膜裏。
潇灑的一聳肩,寇放鷹将視線投向窗棂外的風聲雨色,回避亢襲天的尖銳。
“全照着我的劇本上演。”
“你的戲碼裏,也包含了淩宣蘿這個角色?”亢襲天又問。
寇放鷹眉峰一緊,語句裏摻雜着幾許莫可奈何。“原來你并沒閑着。”
“總需要有個人跟在後頭注意,倘若你被寇家人挫骨揚灰了,還可以趕在你被人灑下海之前,救你一把。”
寇放鷹大翻白眼。“感謝你喔!”
“應該的。”
這種沒良心的兄弟,才真該剁了當花肥。不過很可憐的是,此刻他不能擅動他,最低限度也得等他“請教”完他對這場游戲的布局有何看法之後。誰叫這個冷面修羅的判斷力一向是該死的好。
“喂!你真覺得我攪進淩宣蘿是個錯誤的敗筆?”他問。
“你認為呢?”亢襲天不答反問。
“我當她是個意外。不過也由于有她這個意外臨時加入,這場戲的內容才得以豐富許多。原意,我只是想挑弄謝盈科和其他的寇氏成員們惶惶不安罷了,叫他們鎮日以為我會唆使我老子把家産多分些給我,豈料,天降美人,還讓我發現寇允侖對她的情意,只要我橫刀奪愛,寇夫人更是不得安寧了,只要我再把這場戲推上高峰頂點,讓他們以為我将人財兩得,然後再說聲拜拜抽身而退,轉而欣賞他們發現被戲弄之的糗狀,這将是人生一大樂事。”
亢襲天撚熄了煙,朦胧煙塵迅退。“你的安排的确有趣,只不過同處戲中人的你,确定可以安然脫身?”他揚了揚眉。
“為什麽不可?”寇放鷹不以為然的睨看亢襲天。“你擔心什麽?”
“那個‘意外’。”他簡潔地直指重點。
淩宣蘿是嗎?
寇放鷹也站起身,踱向酒櫃倒了杯琥珀色的酒,一仰而盡。但,向來酒量傲人的他,在這陣熱流的蝕穿下,胃竟猛地痙攣了起來,仿佛在揭穿他的潇灑。
“我會擺脫得幹幹淨淨。”他仍然強悍地驅趕掉心上的猶豫迷惑。“這次絕對不會再有意外。”他握緊了拳頭,仿佛下了重大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