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盧誠把梁曉拉到背後,高大的身軀擋住大半,眯縫着眼盯着對方。

“呦。”趙明摸了摸下巴,視線透過盧誠在梁曉身上掠了下,然後打量盧誠:“英雄救美啊?”

盧誠眼神很沉。

趙明說:“哎呦,眼神怪吓人。”

他拿鐵棍戳盧誠腰腹:“我說吧,上次怎麽一唱一和呢,原來是有這層意思。”

梁曉抿唇不語,眉頭皺得死緊。

盧誠低頭瞥了眼鐵棍,視線掠向對方。

“看什麽看。”趙明手上用力,正要狠狠捅下去。

盧誠右手直接握住,鐵棍頓時動彈不得,他說:“走吧。”

“呵。”趙明用力收回,沒掙動。他瞪向盧誠,“放手。”

盧誠驟然放手,趙明脫力,身體往後踉跄了下才站穩,“我操!”

“下不下?”

“你牛。”趙明幾人當先走下去。

盧誠跟着要走,梁曉拉住他衣角,“等等。”

“沒事。”

梁曉對上他眼睛,盧誠沒什麽表情,黑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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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報警?”

盧誠搖了頭,轉身要走:“趕緊回去,趁他們沒顧得上你。”

鞋子踩在踏板上,擦動間磨出粗粝的聲音。

梁曉咬唇,“那你呢?”

“我不會有事。”盧誠說,然後沒再管梁曉,跳下車。

空蕩蕩的車廂剩她一個,梁曉站着,茫然無措。

讓她走?

她怎麽可能就這樣走。

別說這事跟她有關,就算只是萍水相逢,她也斷然做不到旁觀。

內心鬥争片刻,她還是偷偷跟了下去。

車子停在路邊,站臺旁邊是一片草坪,種着行道木,遮住些許視線。三人跨過花壇,進到裏面。

一個小林子,載着稀疏的幾棵樹,旁邊扔了一地的塑料袋和礦泉水瓶,以及瓜殼碎屑。

三人尋了個地方站定。

盧誠走過去,停在對方跟前,極淡地瞥了三人一眼,掏出煙盒,磕了根出來。點上,深吸一口氣,吐出,缭繞的煙霧飄散,很快稀釋在空氣中。

趙明鐵管扛在肩上,笑:“還有心事抽煙,也是,等會兒想抽估計也沒氣力了。”

盧誠又吸了一口,掀起眼皮,煙頭點着趙明說:“是不是今天過後,不管如何,這事就算了了。”

“當然。”趙明說,“大丈夫說話一言九鼎,只要你挨過了兄弟們這頓,保證以後不來找事。”

“不管結果如何?”

“當然。”

盧誠扔掉煙,燃着火星的煙管落在草面上,鞋子踩上去,磨了兩下碾滅。

他摘掉手套,扔到一邊,他盯着趙明,雙眼似寒星:“成吧。”

趙明頓了片刻,覺得不對勁,一個普通司機碰上這種情況還能這麽淡定?沒多想,他招呼三人一湧而上。

事實證明他應該想多點的。

二十分鐘後,這場幹架結束。

這打得實在不公平,一方頻頻挨打,一方占據上風。

趙明掄起的鐵管還沒砸到要害,就被奪走,揮起的拳頭往肚子搗去,未落到實處,就被一腳踹開。

這麽說也不對,盧誠擋得也算吃力,毫無梁法的橫沖直撞,比有規律的拳腳功夫難琢磨多了。

強悍、狠戾,看似輕巧随意,卻不花哨,招招落到實處,拳拳淩厲,裹挾勁風,像砸進灌了厚重水泥的地面的石錘。他力道控制着,酸痛難耐無力肯定,但不至于傷筋動骨,拳頭砸到的地方角度刁鑽,非得長久練習者不得其中梁法。

盧誠一肘子蓋在趙明肩上,後者反嘔兩下,跪在地上,吐出酸水,臉色鐵青得吓人。

“可以了嗎?”

趙明三人癱軟在地上喘粗氣,只能胡亂點頭,連說話力氣都沒有。說是約架,其實進行的時間還沒有等人的時候長。

“放心,沒傷到要害。”他手裏抓着趙明拎了一路的鐵管,扔在旁邊,“這玩意兒真打人不管用,不過也看人。”

趙明幾人垂頭不語,沒傷筋動骨也差不多了。盧誠見好就收,沒打算惹出太多麻煩。

“公交的事就算了,以後也別幹那種事,不是我,也有別人,不挨打,遲早有人報警。我不愛惹事,但見不得有人在我車上撒野,所以算起來是你先開的頭。剛才是你說的,不管打得如何,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再找事,就別怪我了。”

趙明只管張大嘴,只見進氣,呼呼喘着。

“聽到了?”

“……聽到了。”

盧誠點點頭,走到旁邊撿起方才扔下的手套,轉身離開。

**

花壇這邊的梁曉一臉難以置信。

本來擔心一對三他撈不到好處,眼下挨揍的分明是另外三人。

她站在花壇邊,看得一清二楚。

盧誠每一棍每一拳都實打實,掄到實處,砸在對方臉頰上的拳頭像甩沙包一樣輕松随便。

仿佛這種程度的打法對他來說是常事。

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覺得這人低沉沉的氣息很瘆人,事實證明她确實沒看錯。

盧誠邊走邊戴手套,後邊或躺或趴橫着幾人。

方才氣焰嚣張的人變成霜打的茄子,焉了氣了。

盧誠慢慢走近,腳步不快,低着頭戴手套,梁曉身上卻莫名起了雞皮疙瘩。

他在離她兩步遠的時候擡了下手,應該是要松松胳膊,她不知道抽了什麽瘋,竟然後退了一步。

盧誠馬上停住,沒繼續走了。

“那個……”她突然反應過來,既尴尬又後怕,語塞幾秒,白着臉,不知道說什麽。

盧誠臉上戾氣未收,他拍了拍褲腿上沾着的草屑,睨她一眼,但也沒說話。

梁曉仍然心有餘悸,剛才純粹是下意識,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

但表現做不得假,她就是吓到了,勉強自己鎮靜還是改不了心中恐懼的事實。

盧誠卻避開她,繞過她旁邊小道,跨過及膝的矮草出來,然後在她身邊停了一秒,指着馬路對面,“對面有車可以回去。”

然後直接往停在路邊的車上過去。

他背着她,身材高大,身上的牛仔褲洗得發白了,但看着并不邋遢。

她張了張口,“盧……”

對方拉開車門,身體一躍,坐進去,然後拉出車門,“啪”一聲,穩穩當當關上了。

梁曉:“……”

她默不作聲。

确實吓到了,是人都會害怕,她是規規矩矩長大的,又不是風裏雨裏闖蕩來的,害怕怎麽了,她可以解釋。

梁曉覺得有點委屈,沒動,似乎還想挽救一些局面。片刻,公交啓動,引擎聲轟轟響起,動靜不大,但在安靜的郊區尤為明顯。

她咬唇,往車門看過去一眼。

能看見什麽?

什麽都看不見。

後邊還躺着幾個人,風一吹,她才發現手心涼得很,引擎聲還突突響着,梁曉在原地站了片刻,低頭往對面去了。

**

盧誠燃了根煙,叼在嘴裏,雙□□疊,靠在駕駛臺上,車子“嗡嗡”響着,直到對面那道纖細的身影上了車走才把車啓動,往公交站開去。

到站的時候已經誤點了,沒幾個人,他把車子停好,下車拎了條毛巾擦臉,邊擦邊往外面出來。

楊聰端着盒飯在吃,瞧見他:“誠哥你今天這趟怎麽這麽晚?發生什麽事了?你趕緊的,老陸找你。”

“堵車了。”

“堵個屁,你絕對要被罰錢了,趕緊解釋去。”

誤點時間不長,他們小公交站,還是可以通融的。楊聰故意誇大,斜眼看他:“是不是看見哪個好看妹子才誤工了?”

盧誠冷冷瞥他一眼。

楊聰笑眯眯道:“開玩笑,不過還是謝了哥,明天就不用換了,家裏事理完了。”

之前他懶得講,他确實只開一班,這次能碰上只是碰巧和楊聰換班而已。擦毛巾的手一頓,變緩,盧誠抹了脖子一通,挂在脖子上,可有可無地應一聲:“嗯。”

楊聰嘴裏啃着一根雞腿,擡眼上下瞅他,“哥你有心事?”

盧誠甩着毛巾到水池邊,“你還有看相的本事。”

他撲了兩捧水洗臉,手上搓得用力。楊聰端着飯盒,踱步到他旁邊站定,上下瞅他:“啥事啊?”

水花四濺,盧誠抹了一臉水,滴答答順下下巴滴下,他抽下毛巾随手一抹,連同脖子也擦了遍,“問這麽多。”

楊聰邊吃飯邊看他洗臉,一臉看透的樣子,說:“別小瞧我,察言觀色這方面我還是有點眼色的,我就看你有點怪。”

盧誠斜他一眼,“這叫察言觀色?”

“差不多意思”楊聰問,“說說呗。”

盧誠能有心事的時候太少,還是這明顯就看出來的,楊聰心裏好奇癢癢,弄不明白誰敢惹這尊佛爺。

盧誠拍拍他臉,“謝謝關心。”

朝休息室走去。

“要回去了?”楊聰在身後喊。

“嗯。”

“記得找老陸啊!”

沒回答。

盧誠平時看起來低沉狠戾的,但其實這人表裏不一,也就那身脾氣唬人,楊聰跟他同事三年,報道第一天就因為插隊被這人粗魯地拎到後邊,後面得知他是特殊原因,大男人一個,卻二話不說就過來道歉了。楊聰這麽多年也沒見到這麽真心實意的道歉,以他眼色,盧誠這人脾氣再差,人品卻是不會壞的。

楊聰蹲在水槽邊,邊打量盧誠離開的背影,邊思索,偶爾吃一口。老徐過來一拍他後腦勺,取笑:“小楊這看你誠哥下飯呢。”

“去你的!”

他想,一個三餐都不會記得按時吃的男人,居然也會有這麽心思沉沉的時候,那八成是和女人脫不開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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