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原來,你就是那個溫宜。”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溫宜回過頭來,嘴角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又想嘆氣了。
這是怎麽回事?今天怎麽每個人都很愛突然冒出來叫她?這些人到底都是些什麽毛病?
她有些戒備地看着他。“有事嗎?”
溫宜,北市大學畢業,婚姻狀态:已離,前夫是北市總醫院外科主任……陳定前段時間随意掃過一眼關于她個人背景的調查資料,在這時全對上了。
“上次,就是你挂我電話。”他意味深長地道。
她眼神有些茫然,随即腦中靈光乍現……噢。
那天原來不是詐騙電話,那她還真“幸運”。
“喔。”她點點頭。
陳定一時被她坦蕩蕩的模樣嗆住了,濃眉不由高高揚起,似嘲諷似調笑的開口,“所以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道歉,害怕,抑或是嬌嗔着試圖混賴過去……
身經百戰看遍群花的陳定,把以上所有可能的反應都想過了,唯獨沒料到她的回答卻是——
溫宜低頭想了想,然後很淡定地擡頭看着他,“嗯,對不起,我不應該懷疑你不是陳定——”
他眸底掠過一絲滿意。
“不過,反正你也不相信我是陳菊,這樣剛好打平了。”
“……”這個溫小姐是對他有什麽意見?
然而陳定不但沒有被激怒,深邃的眼睛還在一剎間柔和成了淡淡愉悅的漣漪。“溫宜小姐,你挺帶種的。”
“謝謝,您客氣了。陳先生再見。”她笑笑,而後對他點下頭就走向停在不遠處的電動機車。
——就這樣?
陳定有些不習慣,盡管他頗厭惡人人都說他是行走的費洛蒙,就算只是站在那裏呼吸都能誘惑得女人神魂颠倒,但幾次三番下來,這個溫宜卻一再令他深深質疑起自己的人格魅力是不是衰退了?
他看得出來她不是以退為進,她是真的對他完全不感興趣,甚至隐約有一些疏離和閃避……
陳定下意識兩三個大步追上去,伸手抓住了她電動機車的龍頭,“我不喜歡別人稱呼我陳先生。”
“陳先生”這三個字對他而言,俗氣平凡得像是小學生作文或造句上頭會出現的“小明”、“小華”同等意思。
他寧願被叫定先生,定哥,阿定……
等等,她要去哪?他話還沒說完!
溫宜戴上安全帽,有些無奈地望着明明一身王霸之氣,此刻動作卻幼稚得叫人無言的陳定。
“定先生。”于是她妥協從善如流地喚了聲。“還有其他‘重要’的事嗎?”
他聞言,漂亮的下巴往上昂了昂。“你店裏的山藥糕,不管是南瓜餡還是棗泥餡的,我都要了。”
溫宜臉色有些古怪,她在想……
面前這男人,跟她那日在“女人志”大樓裏,驚鴻一瞥的那個冷淡驕傲的盛焰集團總裁,确定是同一個人?
她真的越來越看不懂這個社會了。
午後兩點半,溫宜送走最後一批外帶的客人,回過身來,秀氣眉頭忍不住皺起。
“定先生,我們下午休息了。”她出聲提醒。
“不用招呼我。”陳定低頭專注在iPad上,修長指尖迅速點滑着處理一樁樁公事,下達一個又一個命令。
喔,所以這個時候他又開始走冰山幹練總裁的人物設定了?
可是她沒有要招呼他,她只是禮貌的想請他離場……但霸道總裁應該打從出生到現在,就不認識國字裏的“不”或“滾”怎麽寫,因此對于類似的詞語都是有聽沒有懂的。
溫宜平常實在不是個很會吵架的人,雖然現在胸口已經開始有一小簇火氣在往上冒,她還是努力壓了壓,在心中自我催眠——
看在錢的份上,看在錢的份上……
他一進店裏,就把厚厚一疊千元大鈔拍在吧臺上,然後毫不客氣地吃掉了她剩下的那一保鮮盒南瓜餡的迷你山藥糕。
她小巧的,搓得雪白滾圓,上頭點綴了一顆蔓越莓,已經蒸熟的迷你山藥糕,雖然個個只比乒乓球大一點而已,可也整整有十六顆。
本來是可以分給十六個客人……但,他是付錢的大爺,他愛吃十六顆或六十顆,她都沒意見。
但是這位大爺吃完了一整盒的迷你山藥糕後,先是不滿為何棗泥餡的沒了?
随後開始挑剔起她免費的附餐普洱茶,不是龍、馬、同、慶、老、號、普、洱、茶!
她真想當場把整壺熱騰騰的普洱澆到他頭上去。
同慶號成立于清乾隆年間,距今整整兩百多年歷史,清末到民國初年是同慶號最輝煌的年代,甚至有“普洱茶後”的美譽,龍馬同慶號和後來的雙獅同慶號所出茶餅,都是收藏家們心目中的夢幻逸品,光是一只茶餅價值就能高達百萬臺幣以上。
陳家家大業大,出身豪門巨室,說不定祖上還是什麽達官貴人,平常才能把龍馬同慶號普洱茶當一般茶水喝——不對,對富豪來說,只要有錢,随便弄幾塊龍馬同慶號普洱茶來喝喝也不是什麽太困難的事吧。
但她小家小戶,開間小店糊口維生,沒有直接請他喝一杯白開水,就算是對他那疊千元大鈔致敬了。
“皺眉頭不符合你的作風。”
“定先生,我們很熟嗎?”她面無表情。
陳定終于聽出了她語氣裏的僵硬,掌托下巴,迷人地笑了。“你只需要跟我的錢熟就可以了。”
她一時間竟啞口無言。
……什麽鍋搭什麽蓋,他和江顏确實是天地絕配。
這種只要我想要,分分鐘天涼王破(天涼了,讓王氏集團破産吧)的跋扈橫霸款,在他影視集團旗下的偶像電視劇裏上演的話,想必輕輕松松就能讓收視率破表,秒殺了一海票迷哥迷妹的粉紅心吧?
但在真實社會中,起碼是在溫宜眼中,只想說——
先生,你很有事嗎?
她忍了又忍,忍了再忍,努力告誡自己開門做生意,遇到奧客在所難免,如果不能保持良好的服務态度,最少也絕對不能跟錢開玩笑。
“對了,等一下再蒸一籠棗泥山藥糕,我要帶走。還有,選新疆若羌縣的子母河有機原棗,那才是真正在樹上熟紅吊幹的,如果你店裏沒現貨的話,去XX有機百貨買,告訴趙經理,說是我要的,她知道該怎麽做。”陳定以為自己的随手一擲萬金已經說明了一切,理所當然地吩咐了聲,低下頭繼續浏覽這一季海外分公司的財務報表。
呵呵,呵呵……外帶嗎?有機的嗎?沒問題。
一、切、看、在、錢、的、份、上!
“我知道了。”溫宜默然地看着依然閑閑靠着椅背,跷着二郎腿滑iPad的陳定,片刻後點了點頭,無言地轉回吧臺後。
當天稍晚,滿心愉悅的陳定洗完了澡,僅套了件開希米爾羊毛衫和牛仔褲,光着腳踏過了光滑的胡桃木地板,在看到擱置在寬敞大客廳中央檀木矮桌上,小溫粥鋪牛皮紙提袋裏,那一大玻璃盒玉雪可愛的滾圓棗泥山藥糕時,不禁黑眸發亮,笑意蕩漾。
他正要走過去大快朵頤享受一番時,忽然保全公司的對講機響起了。
“什麽事?”他揿下通話鍵,有點被打斷了樂趣的不快。
“定先生,江小姐在一樓大廳,想問方不方便上樓找您?”
陳定眼神冷淡,冷峻陽剛的臉龐不再有方才一絲一毫的興致濃厚,指節輕輕地敲了敲桌面,思忖了幾秒鐘,還是道:“嗯,讓她上來。”
還以為江顏不一樣……
嗤,果然他想多了。
從最初的華服名牌包,別墅跑車,到現在開始虎視眈眈觊觎陳夫人的頭銜,她完全選擇性地忘了當時他說過,他們之間是一場交易,他可以給她物質上的浮華豐盛,享受冠上“定先生女友”的種種好處,但只要他說結束,就是永遠結束,不得有異議,也不準再糾纏。
他一開始就給了她選擇的機會,她承諾,交易才生效。
然而他上個月就讓人彙了一筆極其可觀的分手費到她銀行帳戶,并且也親口告訴她,到此為止。
可現在……
片刻後,門鈴輕響,他開了門。
美豔窈窕的江顏癡癡地凝視着他,“定先生。”
“進來說話。”他平靜地道。
江顏眼眶紅紅,有一兩分憔悴,穿着簡單的白色貼身洋裝,看起來格外楚楚可憐。
陳定自認是個無情現實的男人,在他眼裏,正賣力扮演着“失戀悲傷小女人”的江顏,美麗的臉龐妝容未免也太精致完美,甚至連彎彎的眼睫毛也不忘刷得濃密,一掮一掮間,眼波流轉,盡顯柔弱。
盛焰集團,巨星如雲,幾年來他看多了旗下電視電影上各種真真假假的角色,江顏這樣的功力……還有待磨鏈。
“定先生,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一進到客廳,她就流着淚想往他懷裏靠。
他冷冷地後退了一步。“江顏,上個月那筆分手費你沒有拒收。”
她驀地身軀一僵,有一剎那的羞窘和惶然難堪,随後又默默無聲的飲泣起來。“定先生……我以為你是在跟我玩笑……對不起,我誤會了,那我現在馬上把那筆錢還——”
“不必了。”他淡淡地道,“三千萬的分手費,你留着,以後還是很好用的。”
至于那棟位在淡水的海景別墅,還有幾套珠寶及數不盡的名牌衣服包包,更沒有收回來的理由,他陳定雖然在男女感情上混蛋了點,可是明标價碼之下,他也算是仁至義盡。
江顏不笨,她能在國內國外演藝圈混出名堂,除了他的盛名所及保駕護航之外,也少不了幾分她本身心機圓滑、八面玲珑的功勞。
“定先生,為什麽你厭倦我了?是因為別的女人?我、我可以知道她是誰嗎?她到底哪裏比我好,比我更讨你喜歡?”
江顏眼看他的強硬冷漠得無可撼動,心下一涼,也知道再胡攪蠻纏只會連自己這些日子來擁有的好處都留不住……可她還是控制不住滿滿的不甘心,凄楚面容下有着隐隐咬牙切齒的尖刻。
陳定眼神更冷了,且不說沒有這個人,就算是有,也不是她可以過問置喙的。
——他付費,她收費,現在卻來跟他玩這套癡心女子負心漢的戲碼,不覺得極其荒謬可笑嗎?
“江顏,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問出這麽愚蠢的問題。”他高大身軀伫立在她面前,意态閑适地淡然抱臂,緩慢地道。
他明明沒有擡高聲音,個中的深沉危險不悅,卻讓江顏瞬間深深打了個寒顫。
她終于清醒了過來!
“定、定先生,對不起。”她戰戰兢兢地低下頭,喉頭止不住地發幹。
“不送了。”他輕輕颔首,不再直視她,目光收回改落在檀木桌上的牛皮紙提袋上,眸底的不耐煩已被一絲有溫度的微笑取代。
“是,那,我先走了。”江顏心下掙紮,戀戀不舍,卻沒膽子再擰虎須,只是到底注意到了那只印着“小溫粥鋪”商标的袋子,還有陳定眉眼裏的笑意。
江顏心一動……
待人走了之後,陳定迫不及待地走向棗泥山藥糕,從牛皮紙提袋裏拿出玻璃保鮮盒,掀開蓋子,修長手指捏起一顆渾圓賽雪,隐隐可見裏頭一抹嬌豔紅餡的棗泥山藥糕放進口中,滿心期待地咬破了那軟糯Q彈又不粘牙的山藥糕——
“咳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