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官上任發個威
當雄雞報曉,皇帝大婚之夜未入新房的事開始在各個宮中私下宣揚開來,一傳十,十傳衆。作為議論中心的鳳栖宮,其太監宮女們也免不了嚼起了舌根。
“聽說皇上昨兒個夜裏去了錦岚宮,天大亮才離開呢。”
“可不是,”一個小宮女接嘴,憤憤不平:“皇上就算再寵莊妃,也不能如此不顧禮俗呀。”
“在皇權面前,禮俗算什麽,還不是皇上愛怎樣就怎樣。洞房夜都不來,我看咱們娘娘往後的日子不太好過。”
“再不好過身份都擺在那兒,料想莊妃也是不敢得罪的。”
“這話可說不準,太後不在,誰給咱們娘娘撐腰呀。我看那莊妃也不是什麽善茬,平日裏就仗着皇上寵愛盛氣淩人得很,如今剛晉封為妃,又奪了咱娘娘的光彩,這下尾巴還不得翹到天上去。”
“就是的……”
突然,話語被一聲假意的輕咳打斷,從門口走進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宮女,不同于普通宮女的裝扮,一身天藍色綴花襦裙,發式也稍加裝點。看見她出現,原本聚攏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宮人立刻散開站好,一副做錯事悉聽教導的模樣。
“飯可以亂吃話不要亂說,主子們的事情也是你們能置喙的嗎?娘娘就要起床了,還不快去準備準備。”說着掃了他們一眼,徑自往內堂而去。
可能是太累了,在知道皇帝不會過來後,沈喬後半夜睡得極沉,一大清早還是被雙兒叫醒的,意識還朦胧着,也沒聽清她在耳邊說了什麽。
不一會,宮女捧着臉盆毛巾進來,在旁伺候着梳洗打扮。沈喬打了幾個哈欠後精神不錯,如果不用上這麽繁瑣的妝穿這麽複雜的衣服,她的心情一定會更好。小小年紀,打扮得這麽莊重幹什麽,一點都不青春了。心裏如此想着,順嘴便抱怨了出來。
“娘娘,按照祖制,大婚翌日辰時要接受後宮衆嫔妃請安敬茶,馬虎不得。”
沈喬攏了攏衣袖,望着面前給自己解釋的宮女,問:“你叫什麽名字?”從裝束和剛才的舉止可以看出,此人不一般吶。
“回娘娘的話,奴婢名喚沛環,是宮中的掌事宮女。以後娘娘有事,盡管吩咐奴婢就好。”
掌事宮女?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難不成雙兒也要歸她管?“那你先跟我說說,這後宮都有哪些嫔妃?”
啧啧,當皇後的滋味還是挺不錯的,沈喬将得意的目光瞥向雙兒,卻見她皺着張臉,仿佛吃了一只蒼蠅似的。再看沛環,也是略略驚愕了一下,倒沒表現得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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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她說錯話了麽?疑惑間,沛環開了口,通過她的彙報,沈喬才了解到這後宮嫔妃等級比較簡單,類似于商朝,有中宮皇後,東宮皇貴妃,西宮六妃和九嫔,其餘統稱為美人,最下就是待選的秀女了。
而皇帝現有妃子兩名,嫔五名,美人六名,其中有幾個還是趁着這次大婚剛冊封上來的。名字性格什麽的介紹了個大概,不過她沒走心,誰都沒記住。了解完這些的時候,差不多就是辰時了。
“娘娘,嫔妃們應該都到了,咱們也過去吧。”
出得寝殿,見衆人都落了後頭,雙兒憋了好久的話終于得以出口,她緊挨着沈喬,低聲道:“主子,待會可千萬記得不要再說‘我’了。”虧她醒來後特意提醒,果然沒被聽進去。
聽聞,沈喬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哦’了一聲,原來是這個,剛才确實沒在意。不過在自己人面前,若非特殊情況,倒也不需要端什麽架子。
從偏廳進入毓先閣,立即就看到屋子裏烏壓壓站了一群人,随着自己的到來而恭敬站好,等她在主座上坐定後,便行起禮來。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都起來吧,賜座上茶。”沈喬裝得一本正經,毫不避諱地打量着底下衆人,不得不說,一大堆傾國傾城的美人站在一起真是一道靓麗的風景線,姹紫嫣紅的,養眼極了。
等大家都入座後,沈喬準備開始演講,與衆嫔妃的第一次會面,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已經聽沛環唠叨過了,無非就是告誡她們‘後宮不得幹政’‘雨露均承’‘安分守己’‘綿延子嗣’等等,随便走個過場。腹稿都打好了,正要開腔,突然發現少了一個人,很明顯,因為右邊最挨近自己的位置是空的。
“娘娘,莊妃還沒有過來。”沛環的這一句話不輕不響,使原本和諧的氛圍瞬間緊繃起來。
衆嫔妃都拿眼角偷瞧着主座上那位,倒沒有想象中的震怒,似乎還蠻平和的。奇怪了,傳聞都說寧府六小姐乖張跋扈,受不得一點委屈,怎麽這會兒還能如此淡定。還有,她們一早便聽聞皇上昨夜去了錦岚宮,起初還不信,因為依着眼前這位主兒的個性,還不把後宮鬧翻了天,可她們都睡得安安穩穩,實在匪夷所思。
那莊妃定然是故意的,在如此重要的場合遲到或者幹脆缺席,擺明了不把皇後放在眼裏,真不知道這位尊貴無比的皇後會作出什麽反應。
沈喬沒想到自己剛上任就有人這麽不給面子,若是縱容了她,往後何以立威,這個頭必須開好。正要發作,就聽外面傳喚了一聲,“莊妃娘娘到~”
來得真夠巧的。
“皇後娘娘恕罪,臣妾來晚了。”莊夢晴扭着腰走進來,今日她搭了一襲月白色的底衫,外披逶迤墜地的金絲湘裙,端麗冠絕。烏亮的發絲绾了個別致的驚鹄髻,斜插一支鎏金如意簪,随着步伐搖曳生姿,直把在座的諸位嫔妃都比了下去。
在殿中站定,福下身:“參見皇後娘娘,祝娘娘萬福安康。”
這聲音聽上去真不舒服,音色倒是婉轉,卻透着一股子傲慢。沈喬故意将她晾在那邊,掀起眼簾,轉頭自顧與妃嫔們說話。
委着身子等了好一會兒,莊夢晴不得不再次開腔:“臣妾給娘娘請安。”
“起來吧。”沈喬眼裏含笑,話語卻不帶一絲溫度:“莊妃是不知道請安的時辰麽?”
“那倒不是,只不過……”莊夢晴停頓了一下,慵懶地挑起眉梢,心底有些不甘。論背景自己同樣不差,她的爺爺也是三朝元老,爹爹也是軍機大臣,只不過沒有一個當太後的姑姑,進宮卻只封了個嫔,幸得皇上眷顧,這幾日更是把自己寵上了天。
原本還有些忌憚眼前這位皇後,想着不宜把她得罪了,不過昨晚的事情一出,這皇後的身價也就跌到了谷底。皇上厭惡寧紫喬,她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會這樣絕情,連新婚之夜都棄她不顧,皇上突然出現在錦岚宮時,自己都吃了好大一驚呢。
空有個皇後頭銜又怎樣,她有的可是皇上的庇護。想到這兒,莊夢晴接着說到:“只不過皇上昨兒個歇在了臣妾那裏,今早逗留了許久才走,皇上體恤臣妾疲累,準了臣妾不來問安。不過臣妾覺得不妥,就算再累也不能失了禮數呀。”
當然要來,要不然怎麽耀武揚威呢?既然已經惹上——搶了她的洞房花燭夜,她必然對自己恨之入骨——便不必畏畏縮縮了,就要讓那些嫔妃和奴才們看看,她莊夢晴,壓根沒把什麽皇後當一回事。
聽她提起皇帝,沈喬這才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昨晚皇帝沒過來,自己覺得是逃過了一劫酣然大睡,事後也漠不關心,但宮人的議論肯定炸開了鍋,皇帝大婚,皇後卻備受冷落獨守空閨,這是多麽大的羞辱啊。難怪底下那群人起初的神情那麽古怪,都指不定怎麽看待自己呢。
她不在乎別人怎麽想,就算拿同情的眼光看她也無所謂,她怕的是這件事傳回寧府,爺爺爹娘會以為自己受了委屈,讓他們擔心就不好了。
莊妃恃寵而驕,又得了皇帝恩準,自己若追究此事,估計免不了會被皇帝‘修理’。這不符合她的原則——在想到全身而退的計策之前,對于皇帝,能避開就避開,不能避開想法設法也要避開。
但低調不等于要當窩囊廢,上任第一天就飛出個幺蛾子,當着衆人的面,這個威嚴必須得樹立。
與那雙表達着‘你能奈我何’的張狂眼睛對上,沈喬輕扯嘴角,“不能失了禮數,卻故意遲到對麽?莊妃是擺明了不把本宮放在眼裏啊。沛環你說說,對皇後不敬當不當罰?”
“自然,但凡在請安時無故缺席或遲到的,按律當罰抄宮規三遍。”
這麽便宜?沈喬皺下眉來,撇嘴道:“那就帶莊妃下去筆墨伺候着吧,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再走。”
三遍,那得抄到什麽時候啊,莊夢晴不服,只是剛說了兩字就被打斷。
“莊妃是不是覺得三遍太少了,本宮也這樣認為,那就十遍吧。”神情滿不在意,話語輕薄淡然,卻真正透着一股母儀天下的貴氣,不怒自威。“莊妃如果還覺得不夠的話,盡管可以開口。”
那一刻,莊夢晴很想甩袖離去,但是在觸及到那雙凜然的眼睛時,氣焰不覺就委頓了下來,踯躅了會,終是跺了下腳,跟着侍女領罰去了。
這裏不是她的地盤,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跟皇上告一狀。自己在這受的氣,想必皇上一定會為她讨回來的。
沈喬心不在焉,随便說了幾句訓誡就把大夥遣散了,等人一走,她迫不及待地轉過身問:“昨晚皇上沒過來,宮裏是不是都傳遍了?”
沛環垂下眼,不敢欺瞞,“是的。”
“那會不會傳到我爹耳朵裏去?”不是要上朝的麽,就怕他在宮裏聽到風聲。
沛環原以為皇後是唯恐寧府不知才有此一問,但一看表情不對,那是真的害怕他們知曉不想讓他們擔憂的擔憂,于是安慰道:“娘娘放心,後宮之事是絕不會傳到前朝去的。”事實上,皇上從不做自找麻煩的事,既然冷落了皇後,那斷然不會讓寧府得到這個消息以致耳根子不清靜的。
“那就好。”沈喬呼出口氣,由衷感嘆。
沛環從那張從前只存在于耳聞中的面龐上移開目光,靜靜立在一旁,深藏滿腹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