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掌握

夏日裏,鏡湖邊夜風微涼,也不覺熱。

孟雲卿稍等了些時候,就見音歌一個人回來,身後沒有旁人。

“世子呢?”孟雲卿不禁問。

音歌就道:“方才奴婢同世子爺說,姑娘找他,世子爺就問姑娘何事。奴婢不知道,世子又問起姑娘方才去了何處,聽說姑娘才從聽雨閣回來,世子就讓來我告訴姑娘一聲,先去聽雪苑等,他稍後便來。”

孟雲卿點頭。

她來侯府的時日不久,一向中規中矩,處處拿捏,她會讓音歌來尋沈修文,自然是有事。

音歌又說她了才從聽雨閣回來,沈修文當是猜出了端倪。

沈修文讓她在聽雪苑等,就是心中有數。

和鏡湖相比,聽雪苑更偏僻些。

孟雲卿就問,“沒有讓旁人知曉吧?”

音歌就搖頭,“姑娘放心,奴婢是特意挑世子爺單獨在的時候說的。”

孟雲卿颔首。

鏡湖在西院,聽雪苑在東院,從鏡湖到聽雪苑還有些時候。

孟雲卿不做耽誤,喚了音歌就走。

侯府內,她對東院和西院算是熟悉了,她只是沒有去過南院和北院。

音歌就快步跟上。

Advertisement

孟雲卿便回想起離開聽雨閣時候,沈琳說起沈修文。

孟雲卿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撺掇沈琳的人會是沈修文。

沈修文是定安侯手把手教出來,輪心性和城府都絕非旁人能比。要說沈修頤是性情中人,為沈琳出謀劃策,成全這段姻緣,她興許還信。但沈修文是定安侯府的世子,肩負整個定安侯府的榮辱興衰,怎麽可能?

遂又想起在八寶樓見到許鏡塵和沈修文一處,她就實在想不透。

等到聽雪苑,音歌去掌燈。

聽雪苑雖然空置着,但一直有下人打掃着,還有熱水備着。

孟雲卿自己翻了杯子,沏了壺茶水等沈修文。

過了好些時候,苑內才有腳步聲響起。

音歌上前去迎,苑中來的果真是沈修文。

“姑娘在裏頭等。”

沈修文就随她一道進了外閣間。

外閣間的擺設同書房類似,孟雲卿每日未時就在這裏念書。

姑娘有話要單獨同世子爺說,音歌自覺退了出去。

她行事素來有分寸,遠遠守在苑門口就是,也不關外閣間的門,旁引來不好猜忌。

外閣間內,不待孟雲卿開口,沈修文便伸手翻了杯子,倒了杯茶潤喉,“雲卿有事找我?”

他如此問,便是心知肚明。

孟雲卿就道,“晌午同三表哥去了趟八寶樓,見到世子了。”

送到唇瓣的茶杯滞了片刻,沈修文就怔住:“哦?你們也在,我倒是沒看見。”

言罷,才飲了一口,眼中就恢複了先前的神色。

“似是還見到了鴻胪寺少卿,許鏡塵。”

沈修文就放下茶杯,轉眸看她。

她一句不提沈琳,卻句句在等他開口,她才到京中不久,連侯府的人都不認不全,又如何會獨獨認識一個鴻胪寺少卿許鏡塵?

沈修文便笑:“你想問什麽?”

孟雲卿就不再隐瞞:“我想問,世子為什麽要慫恿自己妹妹做出格的舉動?”

言罷,也不低頭,反而迎起眼眸認真看他。

眼中的篤定,全然不像平日裏那個行事謹慎,不多言語的表姑娘。

沈修文就忽然發現一件極有意思的事情,定安侯府的這個表姑娘平日裏掩藏得太好。

鋒芒不露,韬光養晦下,只怕有一顆七巧玲珑心。

沈修文沒有應聲,孟雲卿就繼續:“我還想問,許鏡塵是真想要帶二姐姐私奔,還是……只是世子這麽同二姐姐說的?”

沈修文唇角便微微挑起,“怎麽說?”

“若是許鏡塵真想要帶二姐姐私奔,就不會一直從年初等到今時今日才說;也不會通過世子來告訴二姐姐一聲,他們其實在龍舟會就見過,那時許鏡塵還說,他喜歡二姐姐又能如何?許鏡塵知曉許家門第攀不上定安侯府,還不止一次向舅舅提親,是真心待二姐姐。舅舅不同意,他便不會逾越,甚至疏遠二姐姐。這樣真心待二姐姐的人,怎麽可能不加思慮就置二姐姐不義,置定安侯府于不義?許鏡塵是不會同二姐姐私奔的。所以,世子去見許鏡塵,也是同他說了同樣的話,卻應當被他婉拒了才是。”孟雲卿垂眸,修長的羽睫傾覆,看不出半分情緒,繼續道:“我只是好奇,世子為什麽要做這些?若是想成全許鏡塵和二姐姐,世子大可去求舅舅,卻斷然沒有慫恿許鏡塵和二姐姐私奔的道理。”

頓了頓,還是出聲:“尤其是,世子還疼二姐姐這個妹妹,就更沒有可能。除非……是世子想逼舅舅一把,讓他同意這門親事。”

終于說完,孟雲卿似是舒了口氣,便擡眸看他,等他應聲。

沈修文笑了笑,又輕輕抿了口茶,才出聲:“就是因為這件事,才來尋我?”

孟雲卿愣了愣,繼而點頭。

沈修文就問:“雲卿,你是如何看舅舅的?”

忽然說到此處,她當真不知如何回答了,竟一時語塞。

沈修文就莞爾:“若是父親當真看中門第,顧及的是侯府的顏面,當日就不會讓沈蕪姑姑嫁到孟家,從次往後斷了同沈家的聯系。”

孟雲卿怔住。

“若是父親在意的是許鏡塵要娶繼室還是填房,就不會真給他機會,一而再,再而三來侯府提親。”

“……”

“若是父親不想成全他寶貝女兒的心思,有人的婚事怎麽會一拖再拖,拖到今日?”

“……”

“玉不琢不成器,路遙知馬力,日久才見人心。父親若是不磨他幾次,焉知他是不是一時興起?若只是一時興起,被父親拒了,他自然知難後退,也就了了這個心思,那沈琳不嫁她也罷;他若是真心要娶沈琳,才會一而再,再而三,不顧父親的拒絕上門提親。雲卿只道是我想逼父親一把,卻想不到是父親要逼許鏡塵一把?”

孟雲卿捏了捏手心。

沈修文所言,聽來句句在理。

她确實不了解舅舅,也不了解他父子二人的心性。

但舅舅确實會識人。

沈修文又道:“但是,你方才說的有一點是對的,許鏡塵是不會同沈琳私奔的。”

所以舅舅才授意,讓沈修文去找許鏡塵。

許鏡塵就順水推舟告訴了沈琳,還帶了沈琳的書信去八寶樓見許鏡塵。

許鏡塵看了沈琳的書信,便知曉她下定了心思。

但許鏡塵不會帶沈琳私奔!

他只能趕在顧夫人壽辰前,破釜沉舟。

舅舅是在逼他。

逼他走出最後一步。

孟雲卿恍然大悟。

她雖然不知道這最後一步是什麽,但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舅舅從頭至尾蒙在鼓裏,卻不知真正掌控全局的,其實一直是舅舅。

這門親事原本門不當,戶不對,更怕一時興起,誤了女兒終身。

一年半載确實算不得長,舅舅的考量其實在理。

有這樣的父親在背後幫襯,沈琳是幸福的。

思緒之間,壺裏的茶都涼了,沈修文也就起身,“今日之事,切勿同旁人道起,包括沈琳。”

孟雲卿就點頭。

兩人并肩行至苑門口,沈修文又忽然道,“不過,我倒是意外,雲卿你是如何說服沈琳的?”

昨日,沈琳分明已經拿定主意了。

他還擔心了許久。

孟雲卿就道,“二姐姐心裏原本就清楚,只不過是找人說出來而已。父母尚在,家人庇護,又何需私奔呢?”

沈修文就笑。

末了,才在苑外同她分開。

音歌就同她往西暖閣走。

姑娘見了世子,似是臉色好了許多,音歌不便問起,但見着姑娘心情好些,自己便也跟着高興起來:“姑娘晚飯就喝了半碗蓮子羹,肚子裏還是空的,回頭讓小廚房做些飯菜吧。”

“好呀。”她也餓了,就應得極快。

音歌掩袖笑了笑。

回到西暖閣,娉婷正好在內屋擺弄,上前一看,竟是一碟碟的點心和堅果。

“這是哪裏送來的?”音歌就問,正好姑娘餓了,可以先将就用些。

果然還不待她開口,孟雲卿就坐下,開始剝杏仁和核桃。

她就去取水。

娉婷道:“方才是三小姐身邊的丫鬟小婵來過,這些都是三小姐讓小婵姑娘送來的,說想姑娘煮的茶了,問姑娘明日能不能去趟南院,一同煮茶喝?”

沈陶?

孟雲卿就愣住,她是有兩日沒見過沈陶了。

沈陶的性子随性,二夫人家中又是經營茶道生意的,也當是喜歡茶藝的,就想約她一處玩。

孟雲卿就點頭,那明日帶上茶具,我們就去三姐姐那裏一趟吧。

音歌應好,将水遞給她。

她将就着水又吃了口點心,忽然,眉間就滞住。

沈陶?

她早先怎麽沒想到的?

按沈修文方才所說,定安侯是一早就知曉許鏡塵和沈琳的事的。換言之,定安侯早已知曉,那以定安侯的心性,即便當日西巷傳出了沈琳與許鏡塵私會的消息,也應當不會被齊王鑽了空子,有機可趁。

那前一世,齊王娶的侯府的姑娘,是沈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