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十顆虎牙
八月盛陽。
蟬鳴聲此起彼伏， 嗡嗡作響。
一滴汗珠從林盼的額間向下滑落， 幾縷黑發粘在她瓷白的側臉。太陽晃眼的曬，整個大地都氤氲着蒸曬的熱氣，從她滾燙的腳底板一路向上蹿， 包裹在軍訓服裏的小腿， 悶熱一片。
Z大的軍訓，時間比其他高等院校， 都要來得早一些。Z市地處平原， 偏靠南方，在夏末的這段日子， 氣候的悶熱和陽城比有過之無不及。
日上三竿，等到毒辣的太陽已經高高地懸挂起來，教官才吹哨收了手。
“今天上午就到這裏了，下午午休休息好以後， 給我準時在原地集合，誰要是遲到了， 全體罰站軍姿，遲到一秒，就多加五分鐘，明白沒？”
“是。”
“沒吃飯嗎都？明白沒？！”
“是！”
今天晚上是整屆大一的迎新晚會，藝術學院的表演占大頭， 很多人其實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林盼是純藝術專業，偏插畫設計方向，是以， 這次倒是沒有她什麽事情。
這會兒的檔口，教官發了令，很多人癱坐在樹蔭底下，累得半點都動彈不得，一個個臉曬得紅通通的，大抵是想休息夠了，再起身走人。
林盼雖然也覺得衣衫黏膩在肌膚上有些許的不舒服，但是好在她一直都生龍活虎，除了生病的時候會表現得恹恹的，其他時候都是活蹦亂跳。
她從軍訓服上衣寬大的口袋裏掏出手機，劃開屏幕，看到上面顯示的聊天記錄，笑眼微微一彎。
“喂，小盼盼！”話音剛落，她還沒看清楚是誰，就被人用手挽住了肩膀。
林盼一個激靈，靈活地從這個人的臂彎中鑽出來，她在胸前比劃了一個大叉叉的手勢，“哎哎哎，男女授受不親啊。”
顧顯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做出了一個心碎到受傷的表情，“親愛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你會噓寒問暖，問我有沒有吃飽，天冷了還會為我加衣，現在的你，變了，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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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淩亂的林盼：“……”
“顧顯，我有事情，你去找別人去蹭飯卡吧。”林盼瞪了他一眼，看向他那張陰柔美的臉，“不要對我使美人計喔。”
顧顯是她當初藝術學校培訓的同學，長相秀美得過分，自身能力也是沒話說。這人的性格有點像女生，平時最愛往女人堆湊，是整個培訓機構都大名鼎鼎的婦女之友。
憑着一張油嘴滑舌，蹭吃蹭喝不在話下。
林盼的藝考成績格外出色，最後的高考必修課成績也穩妥發揮。千挑萬選了心儀了很久的Z大， 居然還是跟他在這裏偶遇了。雖說他是音樂專業，但是兩人同為一個學院，林盼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嘴角一抽。
“哎哎哎，能有什麽事情比我還重要啊，小盼盼！我聽說今天學校食堂為了犒勞大一的軍訓生，買一送一……”顧顯說着想繼續去撈林盼的肩，發現旁邊的人倏地停下腳步，伫立在原地。
他順着林盼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一個同樣穿着軍訓服裝的男生，慵懶地倚靠在樹幹上，眼睛斜斜地瞥過來，只是單單站着一言不發，氣勢也渾然天成。
顧顯在這大熱的夏天，居然莫名地打了個寒戰，他顧顯這輩子最讨厭什麽人了！那就是比他長得還好看的人！
雖然他不太想承認，但事實教他做人，因為他發現林盼也看得傻了。
他不屑地哼一聲，“小白臉一個，林盼，你怎麽也這麽膚淺呢。”
然後他哔哔了一句，開始誇起了自己，“其實論整體，我覺得我還是更勝一籌，你看……”
話音未落，他看到林盼差點沒蹦起來，雙手朝那邊揮起，字裏行間都隐藏着的是滿滿的驚喜，“沈同學！”
然後半個顏色都沒分給他，撇下他像找到胡蘿蔔的兔子，朝那個男生跑了過去。
顧顯撈她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尴尬地晃了晃：“……”
·
林盼沒想到沈攬也直接找到藝術學院軍訓的場地，在這邊等她。
“沈同學，你在這裏等多久了呀，熱不熱啊。”林盼殷勤地問好，像極了一只搖着尾巴的哈巴狗。
沈攬也神色淡淡的，“沒多久。”
“不是說好了我去找你嗎？結果你居然先來了嘿嘿嘿嘿。”
說完，她像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
“将将将将！小電風扇！我們倆一起吹吧！”林盼說着打開按鈕，湊近他，确保兩人都能夠被吹到。
小電風扇“嗡嗡”作響，絲縷的風徐徐傳來，林盼的劉海被輕輕地掀起，露出她光潔飽滿的額頭。
她心情很好，“你都不知道，我真是要被熱死了，可是你都不會熱的嗎，穿這麽厚都沒有出汗哎。”
Z大的軍訓服是标配的尺準，女生花紋深藍，男生則是軍裝綠。長袖長褲，早有好些人的脖子上，甚至是腰上，被悶出一圈一溜的痱子。
林盼偏過頭來，沈攬也骨架清瘦，愣是把軍訓也勾勒得線條清落，嚣張得好看，再配上他利落的眉眼，帽檐堪堪扣在碎發上，莫名跋扈飛揚。
偏偏他又神色冷淡，一股遺世獨立的自若感，林盼只覺得他是從夏日正午走出來的另樣清隽，叫人想要去狠狠地嘬他那麽一口，再輕輕地啾住。
“我們去吃飯吧。”林盼往他身邊湊了湊，熟悉的薄荷冷冽味道隐隐地傳來，在這悶燥的午時，清爽又好聞。
“那個人呢？”沈攬也側過臉來，斂眸望向林盼。
林盼圓潤的眼驚訝地睜大，睫毛像是蒲扇一樣，眨巴眨巴。
她眨了眨，又眨了眨，然後撓了撓頭，“哪……哪個人啊？”
沈攬也嘴抿成一條直線，眼神往剛剛她跑來的方向抛過去。
林盼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着居然還賴在原地雙手插腰的顧顯，心下了然，她不以為意地說道，“哎呀呀，跟我當初一個培訓機構的嘛，大學又擱一塊兒了，老是要蹭我飯吃，一個姐妹而已啦。”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沈同學，其實你不用擔心的嘛，他應該不敢蹭你的飯刷你的卡。”
“姐妹？”沈攬也只注意到了這個詞，皺了皺眉，但是神色逐漸緩和了下來。
然後他聽到林盼繼續說，“沈同學……其實我最近買了畫板真真是要窮死了！要是想拯救我的荷包……不讓他蹭我飯……你就得……”
“反正你不能見死不救！”
“我就得怎樣？”沈攬也輕輕挑眉。
“你就得每天和我一起吃飯，不給別人蹭我飯卡的機會啦。”林盼笑起來，拿着小風扇往他跟前湊。
沈攬也覺得有些好笑，微微俯身，兩人視線平行。
他望入她的雙眸，緩緩開口，慢條斯理地說，“這麽有自信的啊？”
林盼望着眼前猝不及防砸過來的盛世美顏，癡癡地呆楞。
然後她迅速地，重重地點了點小腦袋。
沈攬也：“……”
·
兩人就在校園食堂裏吃的飯，挑了一個偏僻靠窗的位置落了座。
坐下來，看着對面的沈攬也默默地給她擦筷子的舉動，林盼有點感動。
小蘭真是貼心又溫柔啊。
剛剛在窗口，她搶着要付錢，畢竟是她微信先找上他，要請他吃飯的。
結果被他攔住，“不是要誓死保護好你的荷包？”
雖然只是這麽短短的一句。
她心中的瑪麗蘇因子被盡數地勾起。
這是什麽神仙絕世霸道男主啊喂！
“沈同學，真的好久沒見了啊。”林盼雙手捧着握臉，直愣愣地盯着沈攬也看，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的樣子。
說來他倆是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面了。
當初她參加的藝術培訓機構，離陽城很遠，所以每當稍稍有假期，她也沒能回來。但是寒暑假，她，程荊月，沈攬也還有顧位津，四個人約過幾次，單獨的兩人見面，卻僅僅只有那麽一回。
那一回，他來到了她所在的城市。
沈攬也參加競賽，剛好比賽的場所，就在她機構不遠的地方。
那也是沈攬也頭一回，主動約她。
林盼興奮地跑出來赴約，卻是被他揪進麥當勞，硬是輔導了整整一天的……功課。
她那時候雖然覺得沒能帶他好好逛逛有些許遺憾，但是在明亮的餐廳裏，看他低頭認真給她批注重點的樣子，心裏驀地就軟得一塌糊塗。
高考完的暑假，兩個人本可以有很多相見的機會，但是沈攬也回了他媽媽那個不在陽城的家，是以，她也沒好意思找各種理由把他約出來。
然後就到了現在——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林盼拿過沈攬也遞給她的筷子，然後滿足地夾起一塊肉。
“嗯。”沈攬也低低地應了一句。
“大學有四年呢。”林盼悄咪咪地暗示沈攬也。
沈攬也漫不經心地夾起菜，又開啓了林盼說什麽，他都不回應，只是點頭的模式。
“咳咳！”林盼不開心了，拿起筷子在他面前敲了敲，聲音清脆。
然後她看見沈攬也眼皮微掀，然後把自己沒動過的肉給夾了過來，放到她碗裏。
神色淡淡，嗓音卻仿佛習以為常了似的，“又不夠吃了？”
她突然想起以前四人出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似曾相識的場景。她先吃完了，眼巴巴地看着對面的沈攬也。
其實只是望着，他卻會錯了意，當她沒吃飽。
時至今日，她還記得當時顧位津和程荊月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
這下林盼是真嗆着了，喉嚨卡住，“咳咳咳咳咳咳咳。”
沈攬也胳膊長手長，徑直伸過來，拍她的背，眉尖輕蹙，“吃這麽急，誰跟你搶了？”
林盼看他一副像是看智障的眼神，兩行清淚在心中飄過。
她發誓，她不是，她沒有！
·
吃完中飯，還有很多閑暇時間。
沈攬也送她回寝室。
“林盼。”
“嗯？”
“下次注意一點，做事不要總是毛毛躁躁的。”沈攬也幫她扶了扶歪掉的軍訓帽子。
“哦……”她腦袋耷拉下去。
只不過一瞬，她又擡起頭，帽子的沿從沈攬也的下巴劃過，發出輕微的聲響。
邊沿做工粗糙尖利，沈攬也感覺自己的下颚被用力地紮了一下，悶哼出聲。
林盼手忙腳亂，“哎哎哎，沈同學，你沒事吧？”
沈攬也由上至下，輕輕地睨了她一眼，語氣聽不出喜怒，只是反問她，“你說呢？”
林盼：“……”
兩人站在林盼的寝室樓下。
“沈同學，我剛剛的話還沒說完呢。大學四年，多多指教呀。”林盼喚住他。
沈攬也剛想說什麽，就看到林盼寝室樓下，站了一個人，是十分熟悉的身影。
挺拔的男生就這麽直直望向他們正在交談的兩人，一動也不動。
下一秒，林盼出聲——
“哎，小甜甜，你怎麽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