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逍遙峰
世間縱有千絕山,仙人獨坐逍遙峰。
逍遙峰以奇、絕、險著稱,以主峰為中心,山脈綿延百裏,一路皆是青山聳立,碧水潺潺花飛蝶舞,宛若人間仙境。
自主峰之上那些大人物下了禁令封山,通往主峰之上的道路已是極少有人行走。可今日天才剛亮,這路上卻已來了兩個衣着普通的行人,一男一女,男的長身玉立,長相文弱,背着大包袱,女的雖身姿曼妙面容卻有些平平無奇。
這二人自然就是易容而來的何泗與秋霜晚。沈忠妙手果然厲害,他二人只将那□□一戴上,當即變了一個模樣,怎樣看都極為普通,叫誰來看都沒甚特別的。
二人日夜兼程千裏奔波來到此地,分毫不敢耽擱,立即便裝成夫妻二人往這裏來。
走了一段路,何泗皺眉低聲道:“看此間情形,封山令仍未解。”
秋霜晚點點頭,已明白何泗話中意思。封山令未解,也就是說逍遙圖還未找回,那盜圖之人也還未被捉住。
何泗凝眉細思:那人未被捉住自然是很好,可封山令未解,眼下又該如何混進去呢?
秋霜晚亦是與何泗想到一處,低聲道:“前面便到主峰下了,不如咱們從兩側偷偷過去。”
何泗卻搖搖頭道:“不成。且不說山間無路之處極險,此處為快活堂總舵,必然處處都有人盯着,咱們若是沒碰上便罷,若是碰上難免打草驚蛇。此次來主要還是為尋人,現下還未進去,不可驚動他們。”
秋霜晚道:“有理。可是咱們該怎麽過去呢?”
何泗嘆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人正說間,秋霜晚忽地擡眼詫異道:“咦,這裏竟還有茶棚。”
何泗擡眼一瞧,果然道旁幾間簡陋棚子,各個棚前都挑了旗子,想來是附近山民開設供人上下山時在此歇腳飲茶,掙些小錢謀生。此時因着封山令,道上幾乎無人行走,那些茶棚下也大多空落落的,只還有兩個棚下有人,卻是一位佝偻老者和一個妙齡少女,都是山民打扮,想來便是那兩間茶棚的主人。
秋霜晚道:“此時無人飲茶,卻還有攤主在此,空等一天不曾入賬豈不是——啊呦,這,這姑娘……”秋霜晚正說話間,那茶棚下少女忽地扭轉了身面向這裏,秋霜晚正看到她面貌,不由吓了一跳。
何泗亦是一驚,就見那姑娘身姿窈窕,面上卻幾道長長疤痕縱橫交錯,整張面孔都顯得猙獰之極,令人不敢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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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亦是遠遠瞧見何泗二人走來,同身旁那老者說了什麽,便返身去取了面紗戴上,又拿了一頂鬥笠,将面孔牢牢遮住。
秋霜晚初時被那姑娘面容吓了一跳,片刻又難過起來,雖距離尚遠那姑娘并不知她方才怎樣,秋霜晚自己卻覺方才失态實屬不該,喃喃道:“那姑娘必定受過苦楚,才會留下如此疤痕,我真不該覺得那傷口吓人。”
何泗輕拍她手臂寬慰道:“看她在此設了茶攤做生意,應是不在意這些的。橫豎沒有進去的法子,咱們就去吃些茶,也關照下她的生意。”
二人行至那少女茶棚坐下,少女便過來道:“二位要喝些什麽?”
何泗聽她聲音清如黃鹂,心內不由暗嘆好端端的女孩子怎會落下那樣疤痕,便胡亂點了些茶水,慢慢飲食。
何泗正自喝茶,隔壁茶棚那老者忽地出聲道:“二位這是要去哪裏呀?”
何泗扭臉一瞧,見那老者面色和善,便道:“我們來此處,自然是想去總舵。”
那老者一怔,小心翼翼道:“你們也是快活堂中人麽?”
何泗道:“不是。”
那老者頓時松了一口氣,笑道:“原來不是。我就說你們若也是快活堂中人,怎麽會不知此時已封山了。”
何泗正色道:“我們雖不是快活堂中人,但卻是想入快活堂的。”
那老者登時一驚,面上便有些怯意,顫聲道:“原來如此,可,可兩位來的不是時候哇,現下封山,前方恐怕不能過去。”
何泗瞧見那老者面上神色一會兒一變,忽覺好笑,正想再裝兇逗他兩句,衣袖卻被秋霜晚扯了下,何泗扭臉一看,秋霜晚面色嚴厲,張口無聲道:休要吓唬老人家。
何泗只好扭頭向那老者笑道:“我們來之前還真不知道這事,老爺子,多謝你告訴我。”
那老者見何泗神色親切,才放松下來,道:“已封了多天了,我就沒見一個人從上頭下來。”
秋霜晚道:“那你們這茶棚豈不是許久沒有客人了?”
那老者道:“正是,姑娘你瞧這旁邊幾間棚子,沒有生意,那幾個攤主這些天都回家歇息去啦。”
何泗奇道:“那為何你們兩個還在這裏?”轉念一想,又笑道:“幸虧你們在這裏,否則我們都沒有茶吃了。”
那少女聞言也不禁笑了一笑,道:“我是獨自在此已有幾年了,已習慣每日來這裏張羅。如今雖封了山,橫豎也沒什麽其他事做,索性便還在這裏。”
那老者點頭道:“我也是孑然一身,只是我卻是個貪懶的,封山初時也想回家歇歇,可山路難行,我見阿煙自己在此又有些放心不下,便來跟她作伴。”
那蒙面的少女阿煙道:“如今封山了,二位還要往前去麽?”
何泗道:“好容易到這裏,自然是要去的。上頭為何要封山啊?”
阿煙與那老者對望一眼,老者道:“上頭丢了東西了,要封山搜查。”
何泗奇道:“搜這麽久還未搜出麽?”
老者道:“主峰之上大着哩,一堂三府六道門,四湖九洞十八潭,快活堂總舵上萬人散居各處,哪裏那麽容易便搜的出。”
秋霜晚凝眉道:“那可怎麽好呢,我們可怎麽進去?”
老者嘆氣道:“往常若是投奔快活堂,大多是有快活堂中人帶來的,若是無人引薦,自有弟子來盤問了帶你們進去。現下封山了,你們單說要來投奔,只怕不會允你們進去的。你們要投奔快活堂,怎會無人引薦獨自來此呢?”
秋霜晚一怔,道:“我們,我們并不懂得這些規矩。”
何泗卻忽地想起一事,忙道:“我們雖無人引薦,但卻認得總舵中的人,現下能讓我們進去找他麽?”
秋霜晚聞言,不由詫異看向何泗,不知他說的是誰。老者道:“已經封山了,你要找誰也抵不過長老的封山令啊。你認得誰啊?”
何泗道:“公孫不封。”
秋霜晚一怔,張口欲問忙又忍住。何泗問那老者道:“我們要去找公孫不封,也不許進麽?”
那老者雙眼圓睜,瞪着何泗,目中滿是驚恐,磕磕巴巴道:“你,你要找公孫不封?”
何泗道:“是啊,能許我們進去麽?”
那老者倏然往後退了兩步,道:“我也不曉得,你,你可以去問問。”
那邊阿煙姑娘卻脆生生道:“公孫不封所住之處在六道門外,興許還真能叫你們進去。”
何泗一怔,道:“六道門外,是哪裏?”
阿煙道:“主峰之上以逍遙堂為中心,三府在外,六道門更外,這六道門外,也就離前方主峰入口處不遠了。那裏守備并不像裏面那麽嚴苛,再者你們是要去找公孫不封,興許他們并不敢攔。”
何泗道:“他們不敢攔?公孫不封既然如此厲害,那為何住在遠離逍遙堂的地方?”
阿煙道:“守門的弟子們害怕他,三府裏的人不怕呀,我只聽說公孫不封和三府裏那些高手似乎不大和睦,且他性子又古怪所以就自己住在外頭了。你們不是要去找他麽?怎麽什麽都不曉得?”
何泗一陣心虛,面上卻若無其事道:“我們只是見過寥寥幾面,上次見他都有十多年了,本也沒打算找他,只想着投入快活堂,可這不是封山了麽,只能先想法子進去再說。”
打聽了這許多事,茶水也吃夠了,何泗便向秋霜晚打了個眼色,二人起身向阿煙和那老者道別,出了茶棚卻聽見後方兩人在竊竊私語,二人均是內力深厚耳力極強,因此聽得清楚,卻是那老者在問阿煙道:“你怎麽竟幫着他們找公孫不封呢?那老瘋子,啊呀,去找他能有什麽好下場?”
阿煙低聲道:“阿伯你沒聽到麽?他們本就是來投奔快活堂的,又能是什麽好人?便是沒什麽好下場,那也是活該。”
何泗與秋霜晚對望一眼,秋霜晚淺笑道:“這阿煙姑娘倒是很有些意思。”說罷,她又想起方才何泗所說,不禁皺眉道:“你要以公孫不封的名義混進去?可我們又不認得這老魔頭,怎麽能夠蒙混過關啊。”
何泗倒是胸有成竹,道:“我們不認得不要緊,有人認得,咱們借她的名頭便可。”
秋霜晚詫異道:“誰?”
何泗道:“劉菱。”
秋霜晚一怔,道:“可是劉菱現下不是在靜心庵思過麽?”
何泗道:“咱們曉得,可這裏的人卻不知道。當初子虛烏有二老攜着劉菱隐居立城本就無人知曉,更不會知道她現下境況。”
秋霜晚怔然道:“是要我冒充劉菱麽?可我與她長得也不像呀,更何況此時還戴着這假面皮。”
何泗低聲道:“劉菱似乎也只在幼時來過逍遙峰一次,如今多年過去,誰會記得她什麽樣子,再者她幼時容貌似乎極為一般,你現下這樣子卻是正好,咱們假冒她的名號此處也不會有人認出。”
秋霜晚細一想,也覺很有道理,不覺點了點頭,心下亦思索起如何冒充劉菱來。想了一會兒秋霜晚再擡眼往前一看,驚道:“逍遙門到啦。”
何泗亦轉眼一看,就見前方山腳下空蕩無人,只平地而起高高聳立着一道拱門,頂端龍飛鳳舞提了三個大字“逍遙門”,門前兩側各立了一座石碑,左邊碑刻“今日入我逍遙門,生死都為快活人”,右邊碑刻“逍遙峰無憂無懼,快活堂随心所欲”。
何泗看了那兩塊石碑片刻,卻覺碑後似乎亦有字跡,便轉到石碑後瞧了一眼,登時一怔。卻見那兩塊石碑後亦有字,竟都是鮮紅似血的三個字,卻不像是刻上的,竟似以血手胡亂塗抹上,一方塗抹為“順者生”,一方卻是“逆者死”,這幾個血字雖潦草之極,卻透出一股狂傲之氣。
何泗瞧着那幾個如血字跡怔了一會兒,秋霜晚亦是過來,看了看那字跡,轉眼向何泗低聲道:“逍遙門這裏怎麽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