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教訓

江心遠看了他一會,憋着怒氣問道:“怎麽,他做錯了事我就看着,管一管都不行了?”

刁明山慢悠悠道:“也不是不行,只是動手有傷和氣,姑爺也知道,老爺子現在年紀大了,就對晚輩喜歡的緊,你這一巴掌讓我回去也不好交代。你說我來這看了一趟,回頭等老爺子問了,我怎麽說?說孩子們大難不死,當爹的就先給了一巴掌?”

江心遠道:“那是因為……”

“因為什麽,也都不太合适。”刁明山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小眼睛裏閃過一道暗光,“不知道的,還以為姑爺苛待親生骨肉呢。”

江心遠沒說話了,半晌嗤笑一聲:“我現在真是連教育孩子的權利都沒有了。”

刁明山面上帶笑,看着還是和和氣氣的,“姑爺說的哪兒的話,怎麽會沒有呢,但是沒有這樣教育的。小少爺哪兒做的不好您只管說,動手就免了吧,姑爺以前在家中受的教育不知道是怎樣的,但是我們黎家從來不這樣教育孩子。”

他的話說的不軟不硬,聽着輕松,但态度擺在那,顯然已經是代替黎家長輩出面警告了。

江心遠并不服氣,但是這麽多年面上功夫做習慣了,雖是臉色難看,但也忍住了。

刁明山又去見了那個肇事司機,卡車已經撞的近乎報廢,車廂都被石料砸地歪歪扭扭,司機被警方帶走關了一夜,這會兒臉色蒼白,下巴上都是青色胡茬,酒早就醒了。

卡車司機是個外地人,近一年來才開始跑這趟線,給工程隊運輸建築材料什麽的,修路之後偷着跑了兩次學院路附近,之前都沒有出過什麽事,這次喝了酒又是疲勞駕駛,這才出了大問題。他戴着一副手铐坐在那,目光有些呆滞,但是非常配合,警方問什麽他就說什麽。他家庭情況也十分簡單,家裏就一個常年重病的老娘,還有一雙年幼的兒女,錢肯定是沒有的,全部家當加起來也不夠賠償,真要追究起來,只能去坐牢。

刁明山從警局出來之後,低聲對身邊的人道:“你留在這,再查查看。”

身邊穿着黑西裝的男人點點頭,應了一聲。

刁明山身邊跟着的都是黎老那邊用慣了的人手,這次就算黎舟不提,他也是一定要讓人再查一查。

黎舟手術很順利,一個禮拜之後就出院了,胳膊上打了三根鋼釘,所幸只是看着嚴重,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等一年之後拆除鋼釘,正常活動基本沒有大礙。

兄弟兩個人同一天出院,黎舟吊了一只手在脖子上,精神看着倒是還好,反而是弟弟黎江人瘦了一圈,像是一夜長大一樣,除了在哥哥面前還是那樣,當着旁人的時候沒有那麽愛笑愛鬧了。

出院的時候刁明山親自來接的他們,也跟着一起進去留下吃了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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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市的這套房子雖然沒有黎家老宅那般幽靜氣派,但也算得上豪華,日常有人負責打理,晚餐也準備的豐盛。

黎舟傷了右手,單手吃的不是很方便,黎江就在一旁替他夾菜,他擡眼看了哪個,一準那道菜就被盛在餐盤中,送到他面前。

黎舟低聲道:“你也吃。”

黎江笑了一聲:“那我替你嘗嘗新菜,每回你都只吃那幾樣。”

黎舟對吃東西不挑,一般習慣性吃着可以,就一直只吃那幾樣,并不會覺得膩,不過弟弟覺得不錯的夾過來他也試了試。

兄弟兩個人經歷了一場車禍,感情越發好了,刁明山坐在他們對面看着,眼中帶着笑意。

這樣溫馨的時刻沒過多久,就被打破了。

餐桌上,黎江又提起了去別院的事兒,“明天我過生日,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媽吧?東西我都準備好了,爸,你那份我也……”

江心遠打斷他道:“先吃飯,吃完再說。”

黎江道:“到時候咱們去了,一起拍張全家福,也給外公瞧瞧,上回他還說好久沒見我們照相了,很想我們。”

江心遠舉筷的手頓了一下,黎江這話或許是無意,但他剛被刁明山明裏暗裏拿黎老壓制了一下,這會兒再聽見心裏就跟被刺紮了一下,渾身不舒服。他看了一旁坐着等自己回應的兒子,忍不住譏諷道:“你什麽時候能想想別人?”

黎江:“什麽?”

江心遠道:“什麽事都只管你自己,這也是你外公教你的嗎?你看看你大哥,他今天剛出院,你明天就讓他帶傷跟你到處跑?虧他這還是替你受的傷!你怎麽一點都不懂事,這個暑假你到處跑的還少嗎,一放假就瘋跑出去半個多月,就算是你外公家那也……”

黎舟心裏有些不舒服,忽然開口道:“我也出去了。”

江心遠愣了下。

黎舟淡聲道:“放假之後,我也去了臨海一趟,還是爸你讓許秘書和司機陪着一起去的。”

江心遠有些愠怒:“那能一樣嗎,你那是正事!”

黎舟點點頭,放下筷子認真道:“是,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尤其是我在您書房看到那封信的時候,說真的,剛開始我真的不敢信,不過它就在桌上攤開放着,領養記錄的名字寫的清楚,肯定錯不了。”他擡頭看着江心遠,“爸,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想明白,您那天為什麽看孤兒院的收養記錄?”

“因為每年都要捐款,從之前就一直是……”江心遠明顯有些慌了,但是很快又惱怒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在責怪我嗎?”

黎舟一臉奇怪道:“怪您?為什麽啊,您不是随意放在那的嗎?”

江心遠臉色通紅,握緊筷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黎江在側頭看他,黎舟瞧見了,給他夾了鳕魚排,低聲道:“吃飯。”

小少爺看了他好一會,才咧嘴笑了。

黎舟慢吞吞把餐盤裏的蔬菜吃完,江心遠習慣作戲,他也陪着演一場。

這是這次劇本變了,他不會再忍氣吞聲,更不會再花費數年才認清這個人的真面目。

等吃的差不多,黎舟放下筷子道:“我吃好了,先上去了,爸,刁叔,你們慢用。”

他起身離開,黎江也放下筷子跟着上樓:“哥,等等我!”

兄弟兩個離開,餐桌上只有餐具輕微的響動聲,更安靜了。

一旁坐着的刁明山還在吃,臉上瞧着跟方才沒有什麽不同,一副老神在在的精明狐貍模樣。

江心遠沉默一陣,還是忍不住想跟他再解釋兩句,“小孩子不懂事,亂說的,家裏人都知道我辦公室敞開着,平時大大咧咧習慣了,別說是什麽私人信件,就是公司裏的圖紙文件也都擺在那。”

刁明山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笑眯眯道:“我吃飽了,姑爺慢用。”

江心遠道:“刁先生等一下,我還有些事想跟你商量,關于秦嶺的那塊地我想咨詢一下先生的意見。”

刁明山:“那塊地?”

“是是,就是年初的時候我去找岳父,想給他老人家商量的新項目,但是他老人家那次忙沒能見到,我不是把文件都留給刁先生您了嗎?您答應說幫我交上去,還記得吧?”

刁明山恍然,“哦哦,那塊地的事兒呀,秦嶺的別墅項目已經倒了一批,老爺子覺得不适合再做這些。”

他說的輕松,江心遠卻猶如打落了牙齒和血吞,他籌備了大半年,一句話就被否了。

刁明山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喊了他一聲,老頭拍着腦袋一臉歉意道:“姑爺你看,我這瞧見兩位少爺平安出院,一高興,把正事都給忘了!這次過來,老爺子也特別挂念你,擔心這邊公司事情忙,姑爺一個人勞心勞力太過辛苦,這不,讓我從總公司帶了一位財務過來,明天上午就能過去幫忙。”

江心遠臉色變了一下,轉身道:“財務?”

刁明山笑呵呵道:“是啊,分公司這邊工程多,審核也多,老爺子說太辛苦,這不讓我送一個人過來給你用着,以後有什麽要審核的只管交給他去辦。這可是老爺子身邊得力幹将,姑爺只管放一萬顆心,有他在保管什麽纰漏都出不了。”

江心遠站起身慌道:“這怎麽行!”

刁明山一臉驚訝:“怎麽不行了?”

江心遠結結巴巴道:“這裏,這裏的事務一向都是分公司自己處理,團隊習慣了,刁先生突然這麽說……是覺得我哪裏做的不夠好?”

刁明山笑道:“姑爺想多了,我只是帶話的,要不您親自去問問老爺子?”

江心遠看着他,眼神有一瞬動搖。

刁明山卻神态自若,讓身邊的人撥通了手機給黎老打過去,他一邊等着,一邊笑道:“正好把這兩天的事兒都說一下,小少爺那個臉上呀,我看着都覺得怪可憐,那孩子跟在老爺子身邊久了,還真沒被人動過一根手指頭。”

江心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沒等他電話響幾聲,又咬牙道:“算了,岳父身體不好需要休養,不好打擾他老人家,既然人來了,就進公司吧。”他有些嘲諷道,“是我自己做的不夠好,還需要岳父親自派人來教。”

刁明山擺擺手讓身邊的人退下,竟當真跟着他一起點頭,“是,姑爺還是要做好自己本分才是。別人不知道,您自己心裏是知道的吧,當初您跟老爺子可是有過一紙協議,您既然答應了,就得做到呀!不說別的,對大小姐好,對孩子們好,這個總是不難吧?”他瞧着江心遠還想辯駁,不輕不重提點道,“也對,姑爺您之前一直在學校裏醉心學術,也沒想過這些不是,如今身份不同了,還是謹慎行事的好。”

刁明山說完也不聽他再說什麽,擺擺手就走了。

打蛇打七寸,大家都不是傻子,江心遠想要的太過明顯,是時候拿大棍敲打一下了。

江心遠一個人坐在餐桌那臉色鐵青,這一棍,也确實打到了他的痛處。刁明山不過安插了一個人進來,卻讓他芒刺在背,只怕以後都睡不好一個安穩覺。

樓上,黎舟臨睡前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他單手洗漱并不方便,黎江便自告奮勇,親自幫他用熱水泡了毛巾來給他擦臉,小少爺沒伺候過人,但是做的還算精細,溫度熱的恰到好處,擦的也輕柔。

黎舟閉着眼睛,覺得被人伺候的滋味還不壞,只是弟弟擦得時間有些久。

小少爺還想給他擦身體,黎舟搖頭道:“不用了。”

黎江又擠了牙膏端了水杯過來,在一旁看他刷牙。

等着一切都弄完了,他才道:“哥,你休息吧,我也去睡了。”

黎舟喊他:“明天我和你一起過去。”

黎江看了他手臂一眼,有些猶豫,黎舟道:“只是傷了手,不礙事。”

黎江沖他笑了一下,點頭道:“好,那明天咱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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