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中原中也已經醒了。大清早的,他就站在窗邊出神,眼神放空,看向窗外。我們所住的地方景色很好,從窗內望出去,能看到不遠處教堂高聳的尖頂。我站起身的時候他已經通過通感感應到我,他回頭。

我知道此時若是我愁雲慘霧,估計中原中也的情緒也會變得更加糟糕,我裝作什麽都沒發生,走過去問他傷口還有沒有問題。所幸他哨兵的恢複力被沒有出現減退現象,我拆開昨天我粗略裹着的繃帶,傷口恢複得很好,以中原中也頑強耐打的體質,估計過幾天就沒事了。

任務還做嗎。他問我。

我搖頭。先回去吧。

我打開這個滿是灰塵的safe house裏的水龍頭,裏面流出的都是帶着鐵鏽的液體,放了很久才放出澄澈的水來,我和中也簡單梳洗了一下,然後我幫他換了繃帶。清晨的空氣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他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看着我擦掉他皮膚上幹涸的血。這和平時聒噪的中原中也太不一樣,我知道他從來都并不想尋求我的幫助,但是在現在這個狀況下,除了我他別無選擇。我探知着他的情緒,他已經冷靜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言不發。

中午的時候我與橫濱總算聯系上,我告訴森鷗外我們出了狀況——尤其是中也,處境非常糟糕。于是在橫濱方面的緊急安排下,第二天我們就回到了熟悉的日本。離開那間滿是灰塵的公寓套間時中原中也把鑰匙壓在一個碎了一半的花盆下面。我說我們是會回來的吧?

他點頭,說肯定會回來。

在森鷗外的辦公室我詳細講述了當時的情況,森鷗外非常驚異,也拿出了一萬分的重視。他迅速調了醫生過來對中原中也進行全身檢查。中也躺在病床上,向導醫生探索他凝滞住的精神系,檢查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她轉頭看向森鷗外,表情驚訝。

他有臨時結合的向導了,叫那個向導也過來配合檢查吧。向導醫生說。

森鷗外一臉見鬼地看着中原中也。

我正站在病房門口沉思,聽到這句話以後我擡了擡眼皮,當時的病房門口站着黑手黨的五大幹部、森鷗外的親信、還有一大堆零零總總的部下,我走過去,當着所有人的面。我朝森鷗外舉手示意了一下。

怎麽了,太宰。森鷗外轉頭。有什麽事嗎?

是我。我說。

什麽是你?他沒聽懂。

我指了指躺在病床上,渾身連接着測量儀器的中原中也說:

和他臨時結合的向導是我。

我覺得大概所有人都很吃驚吧。

那天我走在據點,所有人應該都在饒有興趣地探尋這件事的究竟,連森鷗外也不例外。趁着中也檢查的時候他問我你為什麽和他結合了,是想通了決定聽我的了?我說臨時結合罷了,當時要是不那麽幹,你現在應該再也見不到我——當然,去西西裏灘頭找一找我的屍體還是有可能的。我問他中也的事情該怎麽辦,森鷗外也只是搖頭。

正好這時候醫生也出來了,她拿着檢測報告,跟着出來的是拔掉了儀器的中原中也。他滿腦都是不安與緊張,我感受得到。森鷗外問醫生怎麽樣,醫生搖頭,說藥效很足。

是藥?我問。

是藥。醫生篤定得回答。海外居然研制出了這樣惡性的藥物,這種藥物能夠壓制哨兵的五感,将哨兵的五感直接降低到普通人以下,她解釋,這種藥物相當于一種對哨兵向導異能的封閉與麻醉,現在藥物通過刺破皮膚進入身體,我們也沒有研制出相應的克制針劑,只能等它的效果消失,而它藥效的消失時間……也要看藥力的強度。

那中也體內的藥效會持續多久?我問。

從檢測結果來看,需要半個月左右。醫生說。這位哨兵只能忍耐半個月了。

我坐在沙發上,中原中也坐在我對面。

這是在我的家裏,在我和中原中也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行李被幾個部下搬到了我這裏。我打電話詢問了森鷗外,他說這是醫生與他商讨後的最佳建議。港口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中原中也喪失五感這件事,強大的哨兵一夜之間變得連普通人都不如,确實是一件很難處理的問題。不少人甚至懷疑失去了能力的中原中也能否繼續留在港口并擔任幹部,三人成虎,衆說紛纭,還有一些下層試圖上位。森鷗外認為自己應該照顧中原中也的情緒,也算是穩定黑手黨現在的人心浮動。他早就看過我遞交上去的任務報告,在電話裏,他說在與你有通感的情況下,中原中也的能力不會有差池,是嗎?

這件事情我無法撒謊。我說是的。

知道他半個月才能恢複能力的只有你們,我,還有今天的醫生。森鷗外倒是慢條斯理。這樣吧,你就維持着通感,我明天就告知所有人中原中也已經恢複,怎麽樣?

臨時結合最多維持三天。我提醒他。僅僅是精神聯結的話,短時間就會消失。

那就繼續精神聯結啊?這件事很難嗎?他問。

我下意識地看了不遠處的中原中也一眼。他答應了?我問森鷗外。

這關乎他自己在港口的威信。森鷗外回答。他會答應的。

中原中也一言不發地收拾他的行李,我知道他心裏一定很不滿。森鷗外總算想起來給這位最重要的當事人打了個電話。森鷗外的命令是他得呆在我身邊,以維持通感的穩定。中也問電話那頭,呆在太宰治身邊是什麽意思?森鷗外說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你理解的那樣。

我站在窗臺,用餘光看着他從精致的皮箱裏拿出自己的衣服。我的公寓亂成一團糟,我記得很久之前有一個女伴倒是會固定時間過來幫我收拾一下,但現在我連她的名字都已經記不清晰,只記得她眼角有顆痣。中原中也推開我桌上橫七豎八的雜物,把他那一堆亂七八糟的帽子、酒瓶之類取出來,占領了我原本擱置着雜志與書籍的淩亂桌面。

我說你……你就是這些東西的附屬品吧?我指了指桌上的黑帽。借住半個月而已,你是把你可愛而無用的藏品們都搬過來了嗎?

也許是因為理虧,中原中也居然罕見地沒有在五秒內反駁我。我想他的心情也一定糟糕的很,短短的一周,他原本的生活應該算是被破壞的一幹二淨——先是發現我是個騙了他很久的狡猾向導,再是不幸地在任務中中招失去五感,随後是和最讨厭的搭檔進行了臨時聯結,現在還必須住進他家,活像一對親密的愛侶。中原中也摘下帽子的頭發有點亂,他焦躁地把它們撥到一邊。你說夠沒有?他問。

我擺了擺手,示意我不和他吵。

通感有些弱了。他說。

我點頭,表示我知道。臨時結合向來代表着不穩定,離結合那次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現在我與中也之間的感知聯系已經沒有那麽強,我開始感應不到他的情緒——比如此刻。他也一定一樣,通感一旦斷開,中原中也将會重新陷入不如普通人的微弱五感狀态。我看向他。

明早補一次吧。他說。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根本沒有看我,視線聚焦在他的紅酒瓶子上。我心裏發笑,我知道他一定不好意思說出口,但我沒有戳穿他。我相信需要依賴我這件事情,早已足夠讓我的搭檔發自內心地感到難過。

我點頭。我去睡了。我說。

晚安。他罕見地回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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