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桓淩看他時的眼神有點深情款款的,捏他時手指在他臉頰暧昧地撚了好幾下, 動作還挺熟練。雖然他是喝了點酒, 可也沒到分不出男女的地步, 怎麽想都覺得不對。

小男生之間有開玩笑捏臉的嗎?

不、不對,桓淩已經不是他記憶裏噴點苦楝葉水就熏得蔫噠噠可憐巴巴的小師兄了!他比自己現在這個身體還大幾歲, 在大鄭朝早到了能被人催婚的年紀,已經不能算小男生了!

所以說……

這是天生的性向,還是來這裏後被福建的風氣傳染了?抑或是從小跟男生住一個院子, 心理受了什麽影響?

如果是後兩者, 他恐怕得負點責任, 把他糾正過來……不過話說回來,他中學軍訓時還住過八人間的宿舍呢, 小師兄跟他同住時都到高中生的年紀了, 還能脆弱到跟別人住一個院子就影響了性心理了?

肯定還是社會風氣不好!

看看這些福建人, 公然帶着女裝大佬出雙入對, 提起結契兄弟、契父子的,就跟他們當年過節商量加班似的, 好像不結個契就過不下去了!

還有蘇州人!徐有貞頭一回見他時帶着兩個小男孩他還沒忘呢!

別人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頂多就是身邊不帶伎女幼童, 可一個個披紅挂紫的, 有幾人的衣裳下擺拖地下那~~~~麽長, 找兩個小花童捧起來就是婚紗了!

就該送他們一首“遍身女衣者,盡是讀書人”!

當年他在家鄉時,士風多麽樸素, 大家穿得多麽簡約。他跟着兄長們滿世界給人作詩作對,也沒見幾個秀才出門非得帶個男人的!就是在京裏讀書那幾年,桓先生帶他見的人也都是莊重沉穩的官員,沒見哪個身邊跟着描眉畫鬓的書童。

那時候小師兄不就規規矩矩的,從來沒跟男孩子動手動腳過?

說不定等他回京之後,沒有這個環境,自然就直回去了。就算直不回去也無所謂,現在這時代喜歡男人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不影響仕途的。

再說小師兄喜歡男人,又不是就會喜歡他。

……車上那個動作很有可能就是撩習慣了,喝的又有點多,沒注意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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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要是還在現代,他上網發帖說發現師兄喜歡男人,還懷疑師兄喜歡他,得叫人罵幾十頁自戀吧?

他抱着被子翻來覆去半宿,把問題都推到了社會風氣上,他們師兄弟的關系洗得清清白白,總算能安心入睡了。然而轉天早上出門,看見桓淩走在黃巡按和一幹老先生當中,他還不争氣地心驚了一下,路上不時悄悄地觀察他。

結果什麽也沒看出來。

他師兄還是他師兄,一直神色自若地商議着怎麽安排今天的講學,偶爾和他說話,也和平常沒什麽兩樣。昨晚車裏那點暧昧好像早已随着清晨的微風消散了,他們之間仍是清白正直的師兄弟關系。

那就好,以後不要自作多情了。宋時摸了摸一直有點顫悠悠的心口,深深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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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學會順順當當地繼續了下去。因為這場講學大會來的老師多,更因為馬上就是秋試,考前押題得押得全面一些,所以到第三天,組委會特地安排了五位老師講經義題。

五位老師各講半個時辰,學生們可以按着自己的本經選課,不治此經的就可以自由活動。

會場外面就是贊助商與本縣商販的小吃攤,東西有贊助商添錢,比外頭賣的便宜。若不想吃東西,還可以找主辦方借用氣球、毽子、投壺、圍棋、象棋來游戲消閑。操場近學校一側還立着個高高的秋千,平常是小學生們玩的多,正好此時小學生在上課,大學生們也可以趁機玩玩。

如此,每位老師堂上聽課的學生便不如前兩天的多。宋時怕他們心裏失落,特地去安慰,幾位老師倒是想得開,指着臺下前幾排密密匝匝的學生說:“這些學生已自不少了。若還像前兩天,我等在上頭講,助教們在底下拿着喇叭喊,你們少年人的嗓子也受不了。”

臺下人少,老師們也就少有暈臺的問題。

習慣了獨對學生滔滔而言的就正座講學,想試試采訪式教學的就把椅子順過來。臺下不需要再放幾個傳聲的人,助教們也能稍加歇息,該聽哪一經的就去聽哪一經,不想聽的也能去活動活動,或找個小攤喝冷飲、吃點心。

度過這一天對師生來說都可以算是放松的課程之後,便是生員們最期盼的自習課了。

自習課那天,臺下卻不像平常那樣只布置半面桌椅,而是四面皆滿,人坐得就離講臺更近了。

宋時先叫人弄了個上圓下方的搖號機上臺。

搖號機外殼大部分是木制,只上頭的圓盤兩面鑲着玻璃。圓盤中心有一道木軸,軸心插着四個鏟球的鏟杆,木軸在盤後連着搖把,一搖便能将裏面四個鏟杆轉動起來,像炒菜一樣把裏面的號碼球鏟到半空。圓盤左下方斜斜地連着一條竹管,木球若恰好被鏟到這個高度即可從管子裏流出來。

他也沒弄得太複雜,畢竟搖中了也不是中獎,而是上臺講題,不會有學生站起來控訴搖號不公平的。

擡着搖號機上臺的四個覓漢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把貴重的玻璃器摔了,另一側又有兩人擡着屏風上去,在搖號機對面擺好,又擡了八套桌椅上去。

臺上仍是對面八席嘉賓位,依八字型排開,兩排位置交錯,在一排嘉賓背面的觀衆恰好能看到另一排的正面。只是評委老師與主持人的座位分開了,都在嘉賓位以北,也并不正對。

臺下已有不少學生提前到場,眼看着他們往上擡箱子,都紛紛議論,恨不能上去看看那箱子是做什麽用的,為何弄個罩玻璃的空箱子上臺。

可惜臺上已坐了一位桓老師壓場,他們只敢在底下議論議論,連靠近臺前看的人都少,更不用提登臺細看了。

桓淩先一步登臺,穩穩當當地坐在評委席,卻對那搖號箱視若無睹,只看着對面恰在自己肩下一點的主持席位。那套席位再不像從前一樣觸手可及,甚至也不像第一天講學時那樣可以光明正大地直視的位置,需要側過臉才能看清他。

大會剛開始時他們的安排還不是這樣,而是與上回一樣一對對排開。可到了今天排布會場時,宋時卻借口怕兩側的學生只能見着嘉賓背影,叫人臨時改了座位安排。

這是為了學生,還是為了不讓自己再在像之前那樣公然地、直直地盯着他?桓淩眉目微斂,嘴角勾出一點寵愛的笑容。

這幾天師弟時常會偷看他,與他共事的時候雖然盡量維持着平常的樣子,但只要他靠近些,時官兒就會不自覺地退避。

是怕他?還是羞澀?

可是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思,為何不肯與他割席斷交呢?不肯斷交,就是把他放在心裏最重的位置,舍不得失去他了。

桓淩的笑意越來越深,起身走向臺邊,将手伸向了正抱着一盒號碼球登臺的宋時。

宋時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将盒子遞到他手裏,垂着眼快步走到臺中央,向四方揮手,從袖裏掏出個錫皮喇叭,抵在唇邊對臺下高聲說:“今日自習,助教們不能預知各位講什麽,不方便傳聲,便請諸生将場子座滿,盡量坐到前排來。

“上一場來參加過大會的學子已知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麽,不曾來的,看了桓通判的文章,也該知道一二了。那麽話不多說,請諸位看屏風上的題目:提問最多的一題便是中庸題,《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一章。”

各位不懂這道題的朋友們,你們做好準備了嗎?我們馬上就要搖號選人了!

他滿面笑容,極富感染力地朝搖號機一揚手,要給衆人做介紹。

衣袖飄拂間,卻有一批前次參加過講學會的人争着舉起手,高喊着自己願意上臺講不懂之處。幾位蘇州來的學子早已打算好了要上臺試着講一回學,展露他們蓋壓福建的學問,看着這些人争先恐後的舉手,又聽不懂他們的福建官話,只被這争着舉手甚至起身的氣氛帶動,便也有幾個跟着高高地舉起手來。

他們蘇州人穿得花哨,福建人雖也穿大紅大紫的衣裳,卻不如他們的樣式出奇。是以徐珵等人一舉起手來宋時就認出他們,朝臺下揮了揮手,說道:“今日是有從外省來的朋友在,咱們福建學子以禮讓為先,便先不搖號,請一位蘇州朋友上來講講自己的問題。”

就請坐在最前排,穿着出爐銀曳地長衫的徐有貞同學吧。

他朝着徐珵招了招手,請他第一個上臺,坐了主持人肩下的位置。之後便請黃巡按與那十來位老先生上臺監場,搖號抽取上臺的嘉賓。

黃巡按親手打開號碼盒,老先生們上前将三十個號碼一一驗過,又搖動搖號箱的手柄,将手指伸進出球口,确認搖號箱沒有作弊可能。而後巡按大人親自将號球從搖號箱上方投入,幾位老先生你推我讓,選出了年紀最大的一位致仕工部大使唐老先生來搖第一個號。

唐老先生年紀雖大,力氣卻不小,一下子就搖得裏面鏟球的木杆輪飛如扇。這麽時快時慢地搖了幾下,不一會兒便有小球被鏟到出口處,順着出口滾了出來,球上一面用墨筆寫了個數字“零”。

一連三個球搖出來,卻是個零三九。

臺下衆生填題問紙時便差不多都記住了自己的號碼,三十九號的書生騰地就站了起來。臺上的宋時也對着抄好的人名表找着了他的名字,朗聲道:“請福清縣舉子孫鳳鳴上臺!”

因為這搖號方式的限制,只能抽着誰誰上,上來再分嘉賓組和對照組。若是搖號上來,這一組人卻已滿了,也給人保留機會,下一道題目再叫他上來。

一個個嘉賓被搖出來,喜氣洋洋地登臺,不住口地誇贊這種選人法最公平,比看臺下誰舉手舉得高叫誰強。

唯有徐珵呆坐在對照組的椅子上,滿心悔恨——這一章他明明懂得!懂得都足以教人了!他分明可以等抽獎抽上來再要求坐在那邊講學組裏,為什麽被那群福建人欺騙,傻兮兮地舉手,争着上來做那個展示自己無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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