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虞楠裳的婚事(二)
“哦?說來聽聽。”老夫人擰眉道。
大夫人二夫人對視一眼,都是在想,按說這未定的婚事哪有當着女孩兒家的面說的。不過虞梅仁自诩名士風流,他們家從不管這些。真是……
虞梅仁倒也沒像她們想象中那般不講究,只含混道是他結識的一介學子,人品文采出衆,剛剛應試了為皇太後劉氏壽誕加開的恩科,料想榜上有名,等放榜後再商議婚事。
老夫人心中沉吟片刻,展顏笑了一笑:“你倒是思慮周祥。”
虞梅仁卻明白老夫人這話哪裏是誇他,反倒是諷他呢!當年他以白衣之身名動京華,老宏化侯青目擇中,唯恐這東床快婿被別家搶了去,不等春闱放榜就把大小姐馮昕許給了他。豈料他在放榜前日得罪貴人,被硬生生從榜首抹去名姓……虞梅仁此時唯只能把那寬廣肩膀伏的更加溫順。
卻聽老夫人又對自己兒子兒媳們道:“你們想啊,等這榜一放,文采出不出衆,自然是知道的。人品出不出衆,立時也就看出來了。歷來有那等不名一文寒門學子,一朝折桂登天之後,轉頭就抛卻了糟糠妻,求取高門貴女,這種事兒是說都說不完的。”
這又是在諷虞梅仁沒給虞楠裳一個好的出身。
原說了虞楠裳最舍不得自己爹受委屈。斟酌了一下她屈身摟了老夫人胳膊道:“外祖母,囡囡相信,是囡囡的終歸會是囡囡的,不是囡囡的囡囡也不稀的要。”
老夫人看她撲閃着眼睛,沉穩又有主張的模樣,真是和自己那短命的女兒一模一樣,也是像極了自己那天殺的老頭子。心中一酸,長嘆道:“罷了,我知道了。先這麽着吧。”
這一場風波終于平息。馮檀忙上前把虞梅仁扶起,請他到前邊入席。便在此時管事的禀報:“大姑娘和平康公主的鳳駕已經到了朱雀街,半刻鐘後就到府前。”
宏化侯府的大姑娘,二房的桐裳是為當朝二皇子康王傅昌的正妃,這位平康公主則是康王一母同胞的妹子,和桐裳關系不錯,以往也曾随桐裳來過宏化侯府。當下宏化侯府一幹人等忙一齊迎出正門外。
片刻就見車架到了。今上厲行節儉,因此便是龍子鳳孫也不敢鋪張,這樣普通出行并沒有使用正兒八經的儀仗。只不過是普通的四馬軒車,并前後侍從拱衛。
車子一停,宮女打開車門,躬身伸手待攙扶貴人。一個白色身影輕靈又優雅地從車中提步而下,并不用他們服侍。侯府衆人只覺眼前一亮:眼前的嬌美少女不過二八年華,螺髻高聳,華裳迤逦。鳳目顧盼之間盡顯天家的威儀,微微一勾唇角卻又極是親和。
“姐姐,這是公主嗎?她穿的你那件披風耶!”蘇子激動又驚奇地跟虞楠裳耳語。
虞楠裳點點頭。平康公主此時穿着的,正是昨天雲裳樓送給她的那一款披風。虞楠裳卻絲毫沒有歡喜,反倒微微皺眉:這種售于貴人的衣服萬不可做第二件,雲裳樓怎能出這樣的漏子了……
“怎敢勞動老壽星出來呢!”平康公主已快步迎向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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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般随和,老夫人卻不少禮,當即帶着一大家子人俯身下拜:“恭迎公主、王妃。”
桐裳這才從馬車上走下,忙和公主一起攙了老夫人起來,又請侯府衆人起身。
身為侯府長女,桐裳在家的時候極憐惜虞楠裳的。不過自打她嫁入天家之後,兩人就極少有往來了。虞楠裳細細打量她:臉上精致妝容遮蔽了真實氣色,神色滴水不漏,什麽都看不出來,一舉一動也似卡着模子似的……
衆人簇擁了公主與王妃進了內堂,請為上座。公主笑看了虞楠裳,問桐裳:“這位姑娘是誰?以前沒有見過。”
“是我姑母家的妹妹,虞氏楠裳。”桐裳示意虞楠裳向公主見禮。
虞楠裳原本在努力把自己躲進梨裳身影後的。豈料這公主這麽多人裏面怎麽就注意了自己。只得上前拜見。
公主一聽姓虞,就明白她的身家來歷了。這般出身,便是如此貌美不凡也無礙了。“看着好生眼熟。”于是只淡淡這麽一句,令随從宮人賜下見面禮,也就罷了。
侯府女眷能堪破公主思慮的卻沒幾個。多的卻是因為公主對虞楠裳的格外關注而氣不平的。“公主今兒的衣裳真是出塵脫俗。”槿裳忙不疊地挑起話題轉移公主的注意力。
“還好嗎。”和這些貴女談論衣裳釵環,公主從來都是很有耐心的。她微笑道:“是閑鶴先生的大作。”
立刻就引起衆女一陣驚呼:“原來是閑鶴先生的大作!”
“閑鶴先生好難請動的!”
“是呀,今冬就只出了十二套月雪,若說是單獨定制,公主這是頭一份兒吧!”
……
桦裳平日裏最是注重這些錦衣華服。見衆人這般恭維公主就有些沉不住氣。她原本得了一個好消息,已是捂了許久,此時被一激,再忍不住:“我也得了閑鶴先生的一件定制的。”
此言一出,衆女都瞪大了眼睛看她。梨裳也是,卻是惱的:千叮咛萬囑咐不可洩露的……她身邊的虞楠裳心裏也苦笑:就知道你守不住秘密,一開始就不該答應橼哥兒......這種高門之間帶競争性質的事兒,自己完全不想摻和,會卷進麻煩裏去的……
“是什麽是什麽?”公主被奪了風頭,倒也不惱,只笑嘻嘻問:“即有好東西還藏着掖着的,還不趕緊拿出來給咱們看看?”
“這卻不好拿出來看的。”桦裳得意洋洋道:“是請閑鶴先生編了一套春祭之舞。”
皇朝規制,春分祭日之時,以女子獻舞。流傳到這些年形成一個風俗,獻舞女子皆選用出身高貴,品性賢良的高門貴女。入選獻舞,尤其是領舞之位,成了衆貴女打破頭争搶的香饽饽。蓋因這經天家認證了的高貴賢良,對女子的婚嫁助益頗多。當今的皇後,當年就是作為春祭領舞,被先帝一眼取中的。
然而這高門濟濟,空口白牙,也不好說哪個女兒就比其他人更高貴賢良、就合該她去當領舞。于是天家就想出了一個法子,終歸這春祭舞不好老一樣、每年都要編排的,終歸這大過年的也須有些風雅賞樂。便讓衆貴女們來編排這舞蹈,并在正月宮中的宴席上表演,哪個編排的最出彩,便以哪個為領舞。
因此京中到了年齡的的高門貴女們,一到冬日,頂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編排這春祭舞。因是有競争關系,輕易不會提前現于外人面前的。
當下平康公主驚訝道:“本宮竟是不知,閑鶴先生原來還會編舞的?”
“是呢,沒聽說閑鶴先生給誰編舞來着。”槿裳附和道:“是通過何種途徑請動的?莫不是被騙了吧?”
“不會!”桦裳急道:“這支舞是橼哥兒送我的生辰禮物,橼哥兒說是他好不容易請動的閑鶴先生!”
衆人都知道,梨裳桦裳的兄弟橼哥兒,雖是個纨绔,卻也是個有水平有套路的纨绔,吃喝玩樂皆是比一般的纨绔高出不知幾個檔位,若說是他能請動閑鶴先生,倒也不無可能。
年輕的姑娘們一陣羨慕。就有旁支的姑娘鼓動道:“今兒個是家宴,這兒坐的都是自家人,桦裳妹妹不如跳來看看?”
桦裳自是不肯。然而二夫人揣度公主的臉色,像是極想一睹為快的。于是拿着長輩的款兒對桦裳道:“你姐妹們說的是。今兒個高興,你就跳來看看。讓你祖母、公主和你姐姐都看看你的長進。”
桦裳小臉已經皺起來了,嘴也撅的老高:“還沒練熟呢。”
二夫人又道:“還怕別人學了去嗎?都是一家人,誰會不盼着你好呢!”
這話就重了,老夫人原不想拂她臉面,此時卻也不禁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卻又給三夫人眼角餘光看見了,于是她驕矜笑道:“二嫂喜歡閑鶴先生的舞,盡可去請他為你排一只。也不貴,一千兩銀子罷了。”——這就是在踩二夫人的痛腳:她出身書香世家,進門時并無多少嫁妝。二房雖是出了個王妃,但并沒得什麽實惠,反是私下裏貼補了許多。
語畢三夫人起身向老夫人告退:“兒媳到了吃藥的時候了。”說着拉了桦裳就走。
只氣的二夫人臉色發白。
桐裳倒是波瀾不驚,只握握自己娘的手撫慰她。
虞楠裳把這一切皆收入眼中,接着喝茶的遮掩聳聳眉毛:好無聊哦,好想回家哦。還有幾單單子沒做,現下卻是有些眉目……燕娘在家做什麽,他一個人肯定也好無聊吧……如果燕娘早日給生個弟弟,那就有意思了……弟弟的名字叫什麽好呢……
傅晏此時倒不無聊,他很興奮:“玄初,你沒事!”
“托殿下洪福,屬下無事。”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啞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