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虞梅仁的客人
虞楠裳把素餅做完,見還有多的面,便用油炸了做了些面果子——就是把面攙上油,擀成面皮,然後在滾油裏一過就得了。完事兒之後,她拿幹荷葉包了一些餅,讓蘇子送給巷子頭裏的林大娘。又給蘇子包了一包面果子,好叫她去找她的小夥伴們玩耍分吃。
蘇子連蹦帶跳地去了。
“燕娘你也嘗嘗看?”虞楠裳把剩下的面果子拿到傅晏面前:“爹爹說不要給你亂吃東西,不過吃一點點嘗嘗不要緊吧?”
傅晏點點頭,伸手掂起一個放進嘴裏,只覺的酥脆醇香。傅晏原先在宮中時,多少精致的點心也吃過,但此時只覺得都比不上這簡單的百姓吃食,便忍不住多吃了幾個。
“好吃嗎?”虞楠裳笑道:“你快好起來,我可以做很多好吃的給你吃——我的廚藝不錯的!”
“家裏,一直是姑娘親自下廚嗎?”傅晏有些驚訝。
虞楠裳點頭:“是啊。十歲開始,就是我來做飯了。那以前是爹爹做飯,他就一直就那麽幾個菜式,今天白菜炖豆腐,明天豆腐炖白菜,我也是給他逼出來的,哈哈。”
傅晏簡直不能想象,那神仙一般的虞先生圍上圍裙拿起炒勺是個什麽情形!“委屈先生和姑娘了。”他有些自責,也有心疼,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虞楠裳手上。
虞楠裳順着他目光,擡起雙手在眼前看看:“這有什麽可委屈的。親自動手給家人料理吃食、照顧家人,我覺着很幸福啊。你是覺着我手會磨粗,會不像個小姐嗎?可我本來也不想做什麽千金大小姐。”
她的十指纖纖,粗看看日常的勞作并沒有在上面留下什麽痕跡。傅晏手動了一下——心中冒出一個強烈的念頭,把這靈動的小手抓到眼前,仔仔細細地查看、撫慰……回過神來,他趕緊縮了縮手,耳郭卻已經又燒上了。
虞楠裳卻因此注意到了他的手。“咦,燕娘,你的手好大啊。”她說着就抓住了傅晏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他的手的确大,她的小手不過能抓住一半而已。
傅晏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想應該扯回手來的,但是他不敢動,因為抓着他的那小手,那麽細膩纖柔,如同纏住大樹的菟絲子,稍有不慎就會損傷……
虞楠裳只管扒拉着他的手細看。“這麽大!”她驚嘆着,把自己的手和他五指相抵,以比較大小。“還有好多繭子,還有傷疤!”她皺眉:“看起來好深,傷到的時候一定好痛吧,這是怎麽弄的?”
傅晏感覺自己從腳尖到發燒都在發熱。“這,這個我家是鄉下的,要下地幹活,幹很多活,所以,手就做大弄糙了,這些傷也是做農活的時候傷到的。”他好不容易編出個瞎話。
好在他的手雖粗糙,手型卻修長好看,關節也不粗大,因此虞楠裳并不起疑,只換成與他手指相扣:“你以前太苦了。不過都過去了,以後爹爹會好好疼你的。唔,我也會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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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晏的掌心,瞬間已經汗濕。
但是在她放手之時,他卻只覺的若有所失。
許是這情緒波動有些厲害,下午傅晏就不太有精神,喝過藥之後便沉沉睡去,再睜眼之時夕陽已西斜。耳邊是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小姑娘輕快的笑語:“老爺回來啦,咦,崔舉子也來啦!”
崔舉子……傅晏瞬間清醒。
他驟然起身,頓時就扯動了傷口。他皺皺眉,動作輕了一點,湊到窗戶邊叢縫隙裏往外看。
絲絲的夕陽斜晖裏,男子修長挺拔的身姿愈行愈近。停一停,側轉過身去,側臉給光線剪出堅毅又俊朗的曲線。“楠姑娘。”他在跟虞楠裳見禮。兩個人動作優雅,人才出衆,畫面誠然是賞心悅目。
“今天恰巧遇到華予。囡囡,你整治些酒菜,晚上爹爹要和華予好好敘敘。”虞梅仁吩咐虞楠裳。
虞楠裳答應一句便去準備了。倒也沒怎麽正眼看過這崔華予。傅晏感覺舒心些。一轉眼又見虞梅仁往屋子裏來了,他忙撲回被窩裏——哎喲,又扯着傷口了……
虞梅仁請崔華予在正堂坐了,又吩咐宣叔準備炭盆,這才提步進了卧室,邊解大衣裳邊問候了傅晏,又道:“今晚我有客,要攪擾殿下清淨了。”
“原本就是我鸠占鵲巢攪擾先生,何來先生攪擾我一說?”傅晏嚴正道。頓了頓又道:“一會兒讓囡囡把藥給我端過來就好,不知怎地,今兒似乎比之前難受些。”
虞梅仁一聽,趕忙先給他診了診脈。“脈象倒沒什麽異常。”他拈須沉吟道。
“無妨無妨,先生快去招待客人吧。”傅晏大方道。
虞梅仁到底不放心,出去和虞楠裳說了,先把傅晏的藥煎上了,這才過去陪客人。
傅晏側耳聽着:兩人先閑扯了些學問,很快就提及到當今的朝堂。
“自前幾日突然傳出熙成殿下重病的消息之後,朝堂局勢波瀾疊起,一天一個樣。”崔華予說:“二皇子康王一派和六皇子寧王一派,現在是臉面也不要了,鬥的烏眼雞一般。”
“這天家,原跟民間是一個道理。民間尋常人家的老爺子,把家産分了兒子、兒子們有了倚仗便不把老人放在眼裏,這種事兒不是多的是。”虞梅仁笑道。
裏面的傅晏點頭并撇嘴。
“今上糊塗啊。”崔華予嘆息:“放着那麽一位德才兼備的不要,由着那等心思奸詐的攪亂朝綱……先生可曾聽到流言?說是熙成殿下何曾是病了,怕不是給暗害了……”
“竟有這等流言?”虞梅仁驚道:“這不能吧,熙成殿下乃先帝所鐘愛,當年陛下執意廢太子,已經引起滿朝大嘩,連斬九位大臣才壓了下去。如今若是敢加害于他,怕是要失盡天下人心吧”
“今日之朝堂何曾是當年之朝堂。”崔華予搖首:“這些年來,順者昌逆者亡,朝中只餘下一群奴顏婢膝之徒。這流言傳遍京華,然而朝堂之上何曾有人提熙成殿下一句,全都在忙着給康寧二王争權奪勢!”
“世人皆醉兮我獨醒。”虞梅仁嘆道:“華予又當如何?”
“先生知道的,華予平生之願,唯濟世救民四字而已。”崔華予堅定道:“華予,願盡一己之力,挽大廈于将傾。”
裏面的傅晏:呵呵,你誰啊。
“好志向,大丈夫當如是!”虞梅仁卻大為贊賞,他舉起茶杯:“來,我先以茶代酒,敬華予一杯,願華予明日之後乘鳌折桂,得償所願!”
虞梅仁這話顯然大大鼓舞了崔華予。他飲了茶之後,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華予有一不情之請,想冒昧請托于先生。”他說。
傅晏立刻警覺起來:難不成是……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套。你說。”虞梅仁倒是很鎮定。
崔華予離了座位,恭恭敬敬拱手道:“華予欲求娶府上千金。”不等虞梅仁表态他忙又道:“楠姑娘錦心麗質,華予心悅久矣,只是身份寒微,不敢冒犯。明日金榜開啓,華予自度當榜上有名,如此,方不至辱沒了姑娘……”
此時內室的傅晏,整個人被氣撐的鼓鼓的:狂徒敢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