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傅晏的親昵(捉蟲)
對于生長于皇家的傅晏而言,這個動作已然是不違背禮法前提下表達親昵的極限了。
然而虞家人生性本就比常人更溫柔可親,加之虞楠裳和他爹父女二人朝暮相處相依為命,倆人之間的親熱黏糊勁兒那叫個世上罕見。當下虞楠裳愛屋及烏,把這親熱黏糊也分了傅晏些許。
她任由傅晏握着自己手,就勢低頭,把粉嫩的臉頰貼到傅晏手上,露出大大的笑,并小貓一樣滿足地蹭啊蹭。“燕娘你真好。”她說。
傅晏眼瞳縮緊,就感覺有什麽東西在侵蝕着他心房,啊,心都要化掉了……那種想不顧一切抱住她的欲望又空前強烈了……
虞楠裳自顧自蹭完,見傅晏頂着一頭亂發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渾似個瘋婆子似的。她忍不住嗤笑出聲:“爹爹走的急,今兒個我來幫你洗漱吧。”
“有勞姑娘了。”傅晏這才回過神來。
“你別叫我姑娘了,好生分的呢。” 她邊說着,邊扶着傅晏墊了枕頭半坐起來:“你跟爹爹一樣,叫我囡囡就好了呀。”
“囡囡。”傅晏從谏如流——他早想這樣叫上一叫了。這個乳名,真是可愛的緊。
虞楠裳出去端了溫水來,先給傅晏擦了臉,漱了口,又為他梳發。“燕娘你頭發好硬。”挽發的時候,她靠他靠的極近,幾乎是貼着他耳朵在說話。
傅晏心中又是一酥,不由得就脫口而出:“以後,你可以喚我阿晏。”
“阿晏?雖說你比我大不了幾歲,但畢竟輩分差着,這樣喚你不太尊重吧。”虞楠裳已然給他梳理好了,又拿來鏡子照給他看:他這卧病在床的,爹爹每天非給他梳發髻帶釵環,這哪兒舒服啊,虞楠裳早看不慣了。故而此時把那濃密烏發只用巾帛松松攏在了頭頂。
傅晏不看鏡子,只看她:“那就先生不在時,我們倆私底下叫。”
“唔,那也好。”虞楠裳放下鏡子,伸出兩手食指點了點傅晏臉頰。“阿晏!”她調皮地眨巴着眼睛喚他。
再喚一聲,再多喚幾聲。傅晏好想對她說。
偏在此時,院門被又重又急地敲響,吓了兩人一跳。
“虞先生,虞先生,是我,華予,我中了,我中了!”伴随着敲門聲,是崔華予興奮的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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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廚房給傅晏看着藥的蘇子跑過去開門。“崔舉子,你中了什麽?是中狀元了嗎?”她歡喜地問。
“沒錯,我中了頭榜頭名狀元!”崔華予簡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之情:“虞先生,我中了頭榜頭名狀元!”他邊衣袂帶風地向正房走邊喊。
屋子裏傅晏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還真給他中了……一個狀元而已,有什麽了不起的,值當這般張揚……
虞楠裳下炕迎出去。傅晏下意識地伸手拉她,卻沒拉住。他懊惱地鑽進被窩裏,用被子蒙住頭。
這片刻時間,崔華予已經自進了正堂之內。
“恭喜崔舉子,哦,不,現在應該說是崔狀元了。”虞楠裳迎上他,斂衽一禮:“只是我爹爹現在并不在家裏……”
語未畢,那崔華予竟是一伸手,握住了她的雙手:“楠姑娘,我中了狀元,你歡不歡喜?”
虞楠裳體諒他人逢喜事一時忘形是有的,因此也并不見怪,只緩緩抽離了雙手笑道:“自然是為狀元公歡喜。”
崔華予也察覺自己方才孟浪了。可是他實在是太高興了,又被虞楠裳如此溫柔相待,心中頓時漲起了十萬分的勇氣。一轉頭看見旁邊書房中置着琴案,上有一張仲尼琴,便大步走過去坐下。擡頭眼波流淌向虞楠裳挑唇一笑,修長十指便優雅又疏狂地桉琴撫弄起來。
琴音纏綿悱恻,然而那一邊屋子裏的傅晏臉色已鐵青:鳳求凰!
虞楠裳也難得的感覺窘迫、手足無措:這,這崔華予平時看着挺守禮一人,今兒也太過格了……
一曲終了,崔華予起身,一雙眼睛灼灼看了虞楠裳道:“可否請楠姑娘相和一首呢?”
虞楠裳無法,想了想走過去坐于琴前,回了他一曲。曲畢道:“以此賀您登科。家父不在,恕我不便招待您了。”
崔華予聽彈的不過是陽春裏的一段,有點失望,但躁動的心情仍無法平複。他突然低頭,伏于虞楠裳耳邊說:“等我來提親。”
虞楠裳吓了一大跳,轉眸一看,崔華予也紅了半張臉,說了這句話後就提起衣袍像幼童般急急遁走——過門檻時一不小心給絆了一下,差點沒摔個大馬趴。
“狀元公這是怎麽了?”蘇子并沒聽到崔華予最後一句話。她已經眨巴了半天眼睛了,并不明白他們一言不合就彈琴是個什麽意思。
“呃,就是太高興了。詩曰,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就是他這樣了。”虞楠裳捂着臉,瞎教着小朋友。
裏面傅晏的臉色恢複了點氣色:到底虞先生的家教好。方才他唯恐虞楠裳敢彈出個淇奧、幽蘭之流的靡靡之音應和崔華予……
“這人也太無禮了!鳳求凰,他也配!”等虞楠裳進來,他猶自憤憤不平。
自以為剛才那事兒能瞞混過去的虞楠裳頓時瞪大了眼睛:“阿晏你識得琴曲的?”
“呃……”傅晏僵硬地道:“在青樓的時候,他們教過……”
啊,時下的青樓這般風雅麽。虞楠裳倒沒多想,只湊到傅晏身邊,苦惱地笑道:“是啊,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我都不知道怎麽應對他好……他還說要來提親耶。”
傅晏頓時感覺烏雲蓋頂,自己的溫暖陽光不見了:“你,你不想嫁他吧,那你和虞先生講啊。虞先生定不會違背你意願的。”
豈料虞楠裳答道:“那倒也沒有,嫁不嫁的,爹爹做主好了。”
她極信任自己爹,自忖有爹做主萬事大吉。因此很快就把這事丢開不想了。
只剩下傅晏看着她沒心沒肺的模樣兒,暗中把牙咬了又咬。
過午天氣極好。虞楠裳看看藍天麗日,就有些在家裏呆不住了。“爹爹吩咐了給覺空大師做素餅,許是這兩天事兒多忘了給送去,我就去跑一趟吧。”她跟蘇子說。
“啊啊去玉山我也要一起去!”蘇子嗷嗷叫。
虞楠裳搖頭:“你在家裏照顧燕娘。”
傅晏心情不好,正不想要人在眼前:“你帶她去好了,我反正睡覺沒事。”
“不行,哪裏有把病人一個人扔在家裏的道理。”虞楠裳正色跟蘇子說:“我很快去去就回,你好好看顧燕娘。”
蘇子撅着嘴應了。
虞楠裳回轉自己屋中,不一會兒換了衣服過來。傅晏一看,眼前一亮:她竟是換了一身男裝裝扮。
虞楠裳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的,穿了男子衣裝,再用鬥篷把過于纖細的身軀一遮擋,一眼看過去,委實是一個翩翩美少年。
更何況她竟是拉出了大黑,要騎馬去玉山。
“囡囡會騎馬的?”傅晏驚訝地問。
“是啊,我也會。老爺從小就教咱們騎馬啦。”蘇子驕傲地說。
虞楠裳把給覺空大師的東西放進馬上褡裢,拉了大黑出門,矯健地翻身上馬。
城中不許策馬疾馳。慢悠悠行了一刻多鐘,才到了城門。
虞楠裳有些日子沒出城了。今兒來了一看,城門上守了老些個官兵,出城的人馬排成老長的隊伍,官兵們一一查看。
“抓盜賊呢。這抓了有小半旬了呢,也不知是犯了什麽驚天大案的盜賊。”虞楠裳聽到隊伍中的人議論。事不關己,虞楠裳只當耳旁風。
又排了足有小一刻鐘,虞楠裳終于排到城門口了。“帽兜摘下,臉露出來。”那檢查的官兵拿着張畫圖,眼睛刀子一樣往人臉上刮。虞楠裳依言摘下帽兜。她膽子大,對上這兇煞一般的官兵也并不犯怵,還顧得上踮腳抻脖子去看那畫圖上到底是怎樣的盜賊:咦,這作畫之人的水平可以啊,竟不比她爹差多少。這盜賊的模樣也可以啊,還隐隐約約有些眼熟的感覺……
那個官兵的眉頭卻是迅速皺了起來。他突然出手,疾如迅風地抓向虞楠裳衣襟。虞楠裳到底是跟爹爹略練過的,這點反應速度還是有的。她一個轉身躲過了。“哎,我說這位官爺,咱們有事說事,別動手啊。”她粗着聲道。
那官兵卻并不和她廢話:“這小子可疑,帶回去細查。”他說,頓時周圍幾個官兵都圍了上來。
虞楠裳從沒遇到過這種事,她一琢磨:莫不是,因為自己長的好看,他懷疑自己是畫上的人?
她剛要開口分辨,就聽有人說:“趙哥,這人我認識,不相幹的,讓她走吧。”
虞楠裳聞言望去,說話的是一個穿着北衙校尉服飾的年輕男子。他身材高大,皮膚黢黑,眉目端正,神色凜然,觀之可信——虞楠裳疑惑地歪歪頭:可是我不認識你呀。
“不相幹的?”那被稱為趙哥的官兵倒是個盡職的,還是拿懷疑的目光打量着虞楠裳。
那年輕男子已經走了過來,輕笑一聲,與那趙哥耳語道:“她是個姑娘家。”
趙哥一聽,再一看就看出來了,他擺手道:“走吧。”
虞楠裳牽了馬走過,跟那男子含笑颔首以示感謝。那男子便也舒展了眉眼,過來和她并行走。
“敢問尊駕是?”虞楠裳抱歉地笑問。
“不記得我啦。”他道:“前兩天搜查盜賊的時候我帶隊去的你們家。”
“哦!原來是你啊。”虞楠裳想起來了,冬至那天晚上,官兵搜查,那站在最前面的,可不是這個人嘛,那時他瞅了自己老半天呢!
“我叫成碧輝,成大器的成,金碧輝煌的碧輝。”他咧着一口大白牙跟虞楠裳介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