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沁看到晟炫笑,抱着娃娃站了起來,拍了拍墨綠綢緞裙子上的灰:“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晟炫笑意滿滿,剛想說話,王凱說:“我們來看晟炫未來的女朋友。她在你們劇組,女二號。”
林沁根本連他們劇的主演是誰都不知道,更別說女二號,她自己是小腳色,問了也沒用,所以也根本沒問。
她收起自己的戲。晟炫也收了笑意,他手插進褲兜裏。
林沁說:“哎呀我剛剛刷電話太入神,不知道劇組有沒有叫。我先走了。”
她抱着假孩子就跑了。
青石板路,兩本都是古舊的民國時期房屋,正前方是大街,明明還有她的群演小夥伴正在三三兩兩聚衆照相,互相在發朋友圈。
她就是超愛演戲,憋了十幾年,現在恨不能時時刻刻演。
可是看到她的NPC 小夥伴還是不敢去湊熱鬧,連忙轉了個方向。往她的劇組跑去。
跑到剛剛集合的地方,看到道具組的人正在搬東西,周圍人很少,她就随便找了個牆邊去坐下。
道具組的人還在安排後面的道具,這次是往一輛馬車上搬,好像他們逃難的戲還沒有拍完,這是準備另一種程度的“出逃。”
一個人過來問:“昨天的琴和琴譜呢?導演那邊要。”
道具師連忙抱着一個古琴和琴譜過來。
林沁坐的近,看到書上的字,民國的東西,她覺得親切就多看了幾眼,随即就發現不對,連忙提醒道:“這個琴譜不能用,上面的篆字寫的是《琴學摘要》,印刷的古樸,但是民國的。戲的背景是義和團來了,那是光緒26年。公歷應該是1901年,這書出現早了幾十年。”
周圍一下安靜了。
道具師勃然大怒,對林沁喊道:“就你懂!你懂你還當個活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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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沁沒想到自己好心一句話,得來這句罵,她說:“我是活的,但不是道具。你這樣說,怪不尊重人的。”
“還要尊重,要尊重你別當道具。”
遠處有人喊:“道具呢?怎麽這麽慢?屬烏龜的。”
那道具師連忙拿着琴譜跑過去。
林沁從小都是品學兼優,人又樂觀有幽默感,在學校一路都是人緣極好。
這樣被人直白怼平生絕無僅有。她連忙調整心态,一轉頭,看到演員副導演帶着幾個人正站在不遠處,都看着她,什麽眼神都有。
這下可真的尴尬了。看到自己被罵。
平生第一次被怼,變成了生平最沒面子的時刻。
她連忙跳下來,抱着“孩子”就走,路過那堆人的時候,看人家還有人看她。
她很豪氣地說了句:“他說的對!尊重這麽奢侈的東西,連他都還沒混到,我怎麽能朝着他要呢。我理解他!”
那些人:“......”
遠處,王凱說:“走吧。”
晟炫和他往外走。他倆也不小心目睹了剛才的事。本來還想找林沁說兩句話,現在算了。
王凱說:“我給你說的沒錯吧,群衆演員都是活道具,根本沒人拿她們當人,她自己選的這條路,就叫犯病的代價:跪着也得走完。”
晟炫的手機響起,他拿着,看到微信語音提示,帶着耳機聽了。
過了會,他拿掉耳機,看着遠處說:“你是什麽嘴,我真沒辦法說你。”
“怎麽了?”王凱說:“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
“我媽說王欣然去了我家。”
“真的。——那快回去。怪不得她沒在劇組,原來你們倆走岔了。”
晟炫沒說話。
王凱說:“是不是有點緊張,你倆也算青梅竹馬。她現在又是明星。你們倆,合在一起男才女貌。”
晟炫低頭笑了笑,說:“胡說八道。多少年沒見過了。”
“這你要謝謝我,我和你一樣,童子口一說就中。”
晟炫說:“……這個童子口的問題,我覺得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王凱連忙左右看看,摟上晟炫肩膀說:“放心周圍沒人。”
晟炫一把扔開他,笑罵道:“滾。”
倆人說話間到了停車場。
“你還是該謝我。”王凱又纏着摟上晟炫晃:“說真話你還是高興的,你想見王欣然我就陪你來,是不是?是不是該謝我?”
晟炫被搖得東倒西歪,無奈點頭。
“那你要怎麽感謝我?”
晟炫站在車旁:“你就明說吧,想要什麽?”
“給我開一下你這新的布加迪。”
晟炫笑了,“別開玩笑,舊的都沒讓別人坐過,何況這新的。”
他說完直接拿出車裏的夾克穿上,拉鏈拉到下巴的位置。上了車,戴上墨鏡,天窗落下。
坐在超跑裏的他冷漠,英俊,又酷炫。
加速度“嗡——”地沖出去。
毫不留情!
王凱看着那轉眼就快沒了的車影,氣憤道:“老婆和車概不外借是吧?坐都不讓我坐,改天有人坐你的車,我和你沒完。”
他也上了他的奧迪,開着他老爸的車。追着去了。
*****
晟炫和王凱分道揚镳,到了半路就收到王欣然的電話,他們在盧迪亞影視城不遠的地方碰面。
他家和王欣然家從小就認識,後來他出國的時候,王欣然也出了國,可她只出去了一年就回來進了影視圈。
拍過幾支廣告,形象健康積極。
此時她下車款款走來,風吹着她的長發,還真的很像廣告裏的樣子。
晟炫卻莫名其妙想起坐在舊藥房門口抱孩子的“婦女”,一身陳舊的年代感,好像她身上沁染着那個時代的印記。
微微靠在柱子上的樣子,真的如同滿腹心事,曾經少女情懷,但在封建包辦婚姻的壓榨下,自己早已脫離了過去的生活,只能給一個九十五歲的老頭養孩子。
他心裏哈哈差點大笑出聲。
“晟炫……”王欣然站在他對面甜甜地笑着:“我見你也好高興。”她說。
晟炫也沒解釋自己笑其實是走神,說道:“怎麽沒有在我家等?”
王欣然低頭微笑,夜色下看出睫毛特別長,精致極了。
“我沒時間了……要趕着回劇組。”她的語氣帶點遺憾:“還有幾天就殺青。我聽你媽媽說你要去美國,機票都買了又沒有去。”
“嗯,臨時有點事。”晟炫說:“那走,我先送你,你車走前面,我跟後面。”
“不吃飯嗎?”王欣然抿嘴笑看着他:“我都還沒吃飯呢。你媽讓我和你一塊吃。”
“那走。”
晟炫在請客方面一向痛快,願意讓他花時間陪吃飯的,那點錢可以忽略不計。
但王欣然走向了他的車。
這下就不好了。
晟炫的神經線一下緊張起來,他站着不動。
心裏執着的念頭:不要別人坐他的車,不要,不要,不要!
王欣然回頭看着他,似笑非笑:“你站着幹什麽,怎麽不走。”
晟炫表面依舊無所謂,帥帥酷酷地說:“好久沒飙車了,咱倆來一場,你走前頭怎麽樣?”
王欣然看着他:“......”
*****
演了一天剛出月子的姨太太,林沁今天運氣不錯,收工很早,洗了澡,坐在陽臺等自然風吹頭發。霞姐為了讨好她,給她買了盆玉蘭花放在房間。
她太久沒演戲了,現在都只覺得還沒有演夠。
渾身興奮地連飯都不想吃。
她擡頭看着月亮,月亮彎彎的,鑲在遠空。
她拆了一包水果糖,吃了一粒。
還有點想家。
忽然,粗暴的引擎聲響徹大街。
下面就是十字路口,她低頭看,就見一輛異常惹眼的銀灰色跑車疾馳而來。
紅燈,那車停在樓下。
車上的人順勢慢下速度,靠在路邊。
這酒店偏,再往前就出影視城了。
可真巧,她一下認出車裏的人來。是晟炫。
她又往後看了看,沒有看到砣不離稱的王凱。
晟炫坐在下面的車裏,紅燈滅了,他也不動。
林沁奇怪,趴在欄杆上望去,敞篷車從上往下看的清楚,他正在發短信:樣子很猶豫,那手指按了又删,又按,又删……
他好像終于鼓起勇氣發了短信。
然後……他就那麽等着了。
林沁靠向後,抓過旁邊一包五顏六色的水果糖。
不知什麽地方飄來的,花,或者花樹的香氣,白色的窗簾輕輕晃着,還有點漂亮。霞姐今天剛剛買給她的玉蘭花,在微風裏輕輕地顫動。
透過欄杆,可以看到他夾克拉到下巴的位置,那車加上那人,從上往下看,街道空無一人,那敞篷車就像個敞開的簸箕。
她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手裏拿了顆水果糖就扔了出去。
夜色裏,綠色的糖果一個抛物線,從天而降掉在晟炫的車裏。
開貴價跑車的人,顯然被這“高空擲物”驚吓到,快速左右一看,迅速鎖定左側三樓陽臺後的她。
随即他就有點愣,露出的笑意甚至有種“驚喜”的意味,他隔空大聲說道:“我就說給你發短信你怎麽不回我。”
這樣和她說話的樣子沒有架子,讓林沁一下想起來曾經班裏來找她的男同學,明明可以打電話,他們也要在樓下叫她。
好像巴不得人家都知道他們認識她。
她趴向黑色的欄杆,看着晟炫笑着說:“就是剛剛嗎?你怎麽有我的手機號碼?”
遠處有車而來,晟炫擡手示意,嗡地發動了引擎,車迅猛地前後挪了兩下,平穩地靠在酒店旁。
他對着樓上說:“立馬下來,我就告訴你。”
“立馬?”林沁站起來,探頭從欄杆往下看了一眼,故意說:“立馬怎麽下,這好歹是三樓,我可不敢跳。”
晟炫愣了愣,知道這是又演上了,他也拉開車門下車,對着三樓方向說:“放心,我接着。”
林沁居高臨下毫不留情回道:“你的語氣很像超人,可惜沒有把內褲穿在外面,我不能相信你。”
晟炫沒能料到,又被逗笑。
他發現這個女孩真的特別逗,每次見她都特別樂。
想回一句,卻又一時半會想不到說什麽,只覺得分外開心,連夜晚吹起的風都清甜。
林沁站在樓上依舊那麽等着,還穿得是睡衣,睡衣是荷葉口的長袖,有彎彎繞在領口的蕾絲,像中世紀古舊的款式,晟炫想到自己在意大利維羅納小劇院看過的歌舞劇,穿着睡衣,從陽臺探頭看羅密歐的朱麗葉。
他說:“你這樣子,令我想起在維羅納看過的一場話劇。”
林沁擡手仰望月光,張口就來:“Shall I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這下晟炫真的笑不出來了!
這愛演戲的他服氣了,連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她都會。
維羅納是《羅密歐與朱麗葉》故事中所謂朱麗葉的故鄉,他随口說兩句她就知道,這麽聰慧的人辍學來幹群演确實可惜。
他擡頭說:“我今天特意來找你的。你快下來,我有事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