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晟炫打林沁的手機, 沒有人接,他一路開得飛快,又給季少童打手機,還是沒有人接。
盧迪亞
沒人接晟炫的手機,倒不是故意的。
大家都是拿着連夜趕出來的腳本,拍得磕磕絆絆, 這件事開始根本不在任何人的日程上, 只是林沁莫名其妙抱了個影後回來, 季少童才趁熱打鐵的決定。
所以導演趕不過來, 今天是副導演全權負責。季少童跟着看。
忙亂中,手機那些都放在了化妝間裏。
雖然要求并不高,渲染情緒的場景, 把人拍得美美的就行,但片花六分鐘, 也要拍不少東西。
最主要的一個鏡頭是林沁的, 她站在電梯口, 望着不存在的男主角的位置, 擺出一個挽留的姿勢……
嚴向藝來了,和林沁說不完的話。
在林沁連着提了兩次在外面連排骨都沒有的時候,季少童把小賈叫到了外頭, 讓小賈去安排今天的晚飯飯盒。
雖然這事情不歸小賈管,但他覺得這個任務比買包的完成度低太多,就欣然前往,并且叫了嚴歡一起順便拉關系。
劇組吃盒飯是慣例, 大家都要開工,但裏面的菜還是可以适當調整的。
所以等到了發飯盒的時候,除了林沁有豉椒蒸排骨,劇組每個人飯盒裏都有這個菜。
嚴向藝是半個老外,不會啃骨頭,林沁太開心了,直接把飯盒遞過去,毫不客氣地說:“都給我,都給我。”
嚴向藝用勺子把排骨一個個撥給她,又不忘說:“你別吃太多肉了,你看看別人都不這麽吃,方詩柔更是根本不吃。”
林沁啃着骨頭,看他:“那她平時餓的時候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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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餓着餓着就習慣了吧。”嚴向藝吃着菜說。
這道菜果然合林沁心意,季少童自然不和大家吃盒飯,就佯裝在旁邊看分鏡圖,聽着旁邊林沁一邊嚼着飯,一邊抽空和嚴向藝說話。
他覺得林沁也是群演當多了,不知道顧忌自己形象。就那麽背對門口坐在高門檻上,嚴向藝也随着她。
大概排骨是真的好吃,她中間還不忍心地讓了嚴向藝兩次。
“你嘗嘗,真的好吃。”
嚴向藝拒絕了。
過了會她又說:“你是不是嫌啃骨頭不好看,那我給你把肉拆下來,你只吃肉。”
嚴向藝更加嚴詞拒絕。
過了一會,她又說:“那給你一小塊,就吃個味道,你只吃菜看着太可憐了。”
嚴向藝捧着飯盒給她了一個背。
季少童微微露出笑意,這種時刻絕無僅有,如果以後片場都是這樣,他願意多來。
天已經蒙蒙黑,吃完就可以拍夜景。
遠處有兩輛車慢慢過來,季少童斂起笑意,看向小賈。
小賈站起來,略奇怪地說:“這地方不能進車,這誰放進來的。”
小賈過去,車停了,副駕駛下來一個男人,隔着老遠,季少童就聞出一股公檢法男人身上的味道。
他不由開始合計,自己公司有沒有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
小賈已經過去,對那人說:“你們是哪個劇組的?這裏不能進車。”
那人站定,開口道:“我來找林沁。”
林沁聞言轉頭,嘴裏還嚼着飯,然後,她就慢慢站了起來,肩頭披着的大衣掉在地上。
季少童從林沁一瞬間如臨大敵的僵硬,看出問題來。
他站起來,林沁已經端着飯盒跑下臺階。
她動作匆忙,讨好,不安,謹小慎微……只是跑下幾層臺階,這些情緒全都跟着跑了出來。
季少童擡手拉住她:“怎麽了?”
林沁連忙狠嚼幾口,把飯咽下去,擡起食指放在嘴前面示意他別說話,然後左右看看,好像無人可選,就把手裏的飯盒不管不顧塞給了季少童,跑了過去。
黑色的轎車靜靜地停着,甚至後面的車窗都沒有落下。
林沁低着頭站在車門外。
季少童看了看手裏的飯盒,把飯盒遞給一頭霧水的小賈,對嚴歡說:“把林沁的大衣拿出來。”
嚴歡拿着大衣過來,季少童擡手:“給我。”
他狠狠一甩,甩掉大衣上的灰,心裏莫名其妙多了怒氣,這是什麽人,竟然讓林沁這樣做小伏低。
她怎麽不給對方亮鞋底呢。
他走過去,剛撐起大衣準備披給林沁,林沁擡手擋,同時間車窗落了下來。
裏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靠近車窗的位置,女的在另一側,這裏黑,看不出具體年齡,但季少童已經覺出不安。
那倆人一動不動冰冷的凝視,縱然一言未發,但那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氣勢,不是任何外在符合可以堆砌的,只有日以繼夜,居移氣,養移體,才能有這樣難以描述的威嚴內斂,什麽都不用說,也能令周圍人膽寒。
“上車。”裏面的女士出聲了。
聲音聽着四十多歲。
季少童不知對方是什麽人,但還是覺得這時應該保護林沁,于是說道:“林沁還在拍戲,她有合同……”
話沒說完,袖子就被左邊的林沁使勁揪扯了下。
他:“……”
林沁磕磕巴巴,用他認識她這麽久,都沒有過的窩囊語氣說:“這是,這是我爸媽。”
季少童這下如同吃了定心丸,林沁的爸媽他知道,資料上寫的海外學者,他終于得到了主動權,就看着林沁,語氣冷冷地說:“你有合約的,耽誤劇組進度怎麽辦,私事也不能影響工作,你的專業精神去哪兒了,別以為在海外得了個影後,以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林沁擡頭,望着她。
她對着他的位置,燈光,人群,他們臨時取景的地方都在季少童身後。所以季少童看到落在林沁臉上的亮光,也看出了她眼中的感激,還有……無奈。
她真是天生的演員,那目光明明白白說着:“你的心意我都懂,你想給我撐個逼格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沒用。”
“季先生。”剛剛副駕駛的男人出聲了。
季少童轉身看向他,那人好像也是專程訓練過的,臉上一絲可供猜測的表情都沒,看着季少童說:“季先生把合同拿出來給我,林沁和合同我們都要帶走,解約的具體事宜會有律師和你們公司聯系。”
他對林沁說:“沁沁,你坐後面的車。”
季少童連忙看向林沁,這時候要看林沁的意思,她要是和家裏抗争,他願意一幫到底。
連坐車都不和她坐一輛,這什麽父母呀。
卻見林沁忽然手扒着人家車窗,可憐兮兮地說道:“這事情是意外,九月,九月開學前我去醫院做身體檢查,誰知道竟然檢查出來我有艾滋病,我就想……一定是高一那年獻血的時候染上的,當時我不是還發燒了,這樣一聯想,當時直接就絕望了……又沒人可以說……”
她微微垂下目光,神情悲哀:“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才18歲呀。我當時真的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可是……”她緊緊抓住人家車門,看着裏面的人說:“可是我又覺得,哪怕一輩子很短,總得做一次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于是我一時沖動,在開學典禮演講的時候有感而發,覺得不能虛度此生,而後我就義無反顧,離開了學校,到了這邊,我真的不是計劃好的,我來這裏的時候就是個群演呀,爸——”
季少童覺得自己的世界都坍塌了,這話假的夠真。
就聽車裏的人,強壓着怒氣問了句:“……那個艾滋病呢?”
林沁唯唯諾諾地小聲說:“……那個,那個後來發現是誤診了,但我已經離開了學校,回去也來不及了。就留在了這裏。”
她伸手猛然一扯季少童:“這是季先生,季先生人可好了,一直在片場照顧我,我和他妹妹也認識,我們都是一起同甘共苦的好朋友。”
“上車!”
聽聲音,裏面的女士徹底怒了。
随即另一側車門打開,女士站在車門邊,冷冷地看着林沁。
林沁立刻就蔫吧了,她垂頭喪氣地說:“總得試一下呗,也許你聽到我沒有病痛,就覺得現在這是小事了。”
她伸手去拉副駕駛的車門,車門扶手被那個男人擋住了。
她怒聲道:“何秘書。”
那人毫不留情地搖了搖頭。
全都是鐵石心腸,可季少童沒有注意了……
遠處的光照在車頂,人下來,自然也能照到。
他只是看着剛剛下車的人,越看越覺奇怪,對林沁說:“我怎麽覺得你媽媽有點眼熟?”
林沁無奈了,低聲說:“對不起,這戲我沒有辦法拍了。我讓晟炫賠錢給你吧。”
季少童說:“你還沒說,我認識你媽媽?”
林沁擡頭,千言萬語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而後踮着腳尖,很小聲在他旁邊說了句話。
季少童頓時腦子懵了。
林沁拖着腳步要往後面車走,還不忘小聲叨叨:“……現在你們總算知道,為什麽我要退學才能來當演員了吧。我命苦呀。”
她爸一聲怒喝:“你再演!”
林沁拔腿就向後面的車跑去。
季少童:“……”
轉眼車就走了。
副導演悄聲問小賈:“這怎麽辦?”
嚴向藝走到季少童身邊:“怎麽回事?”
季少童轉身,對着那邊說:“都收拾了吧,這事情回頭再說。”
劇組的人都莫名其妙,不過女主角走了,也沒辦法拍了。
嚴向藝一臉問號對着季少童。
季少童苦笑道:“林沁她爸媽……在外交部工作。”
嚴向藝:“不會吧……”
季少童看着遠處早已消失的車影方向,自言自語道:“離經叛道,這圈裏明星的二代富二代數之不盡,但外交家的女兒,她來當個群演……我要是她父母,一定饒不了她。”
還沒說完,就見一輛車風馳電掣而來。
小賈跑過來,嚴歡抱着林沁的大衣和包緊跟其後。
車停了,晟炫下車跑過來:“……林沁呢?”
季少童把手機和包從嚴歡手裏奪過,對他說:“讓她父母抓走了。”
晟炫的表情一瞬間很破碎。
季少童說:“我和你去找。”
他先一步往晟炫車上去,嚴向藝追上說:“我也去。”
晟炫本來要拒絕季少童的,但嚴向藝也來了,他無暇多糾結,開了車門就上了車。
轉眼,他的車也沖向了夜色。
晟炫問:“林沁說什麽了嗎?怎麽被抓走的?”
季少童想到一件事,看向晟炫,忽然說:“你和她談戀愛,她爸媽知道嗎?如果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是不要出現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