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把脈結束後,李太醫沒有立馬離開只是和雲陽還唠着嗑。仿佛眼前的人不是這個國家的君王單純的就是一個身體虛弱的年輕孩子,如今到了年關,年長的長輩對着小輩兒極盡關懷,倒不像是皇家了。

“陛下今年還要吃蜜棗嗎?”李太醫收拾着醫箱笑着問雲陽。

雲陽渾身打了個冷顫表情不好看道:“算了吧,太甜了。以後都不會吃的,也不要給我送喔。”這讓白露想起當初在愛惜酒樓柳絮給他端的一盤糕點,他吃了之後狂灌茶水,把柳絮笑的前仰後合的。

李太醫點了點頭在臨走之前問:“陛下,林将軍他...”表情有些為難,雲陽笑了笑只道:“我與他已經詳談過了,想必他也應該去做了。李太醫不必擔心。”

李太醫又提溜了一下肩膀上的醫箱:“那便好,陛下今天也可以下床活動活動了。”

雲陽只是笑着點點頭,目送那個太醫出去之後将目光放在了白露身上:“那麽現在該拿你怎麽辦呢?”

白露站在床邊就那麽看着他,雲陽還是初見的笑容:“當初說的要把你放回家的,結果拖到現在也沒有實現諾言...”

白露懶得聽他叨叨了轉身就離開,走到門口才看見月華就在門口望着那個躺在床榻上的男子說了句:“看來堅持不過今晚了。”語調淡淡,只是在說一件十分輕松平淡的事,如同說今天是晴天一樣的事情。

“那個王爺是不是已經在準備破宮而入了?”白露問他。

月華搖了搖頭,依舊是看着那個男子:“他的哥哥壓根沒想到自己的弟弟那麽脆弱吧,中毒反應很大但是怎麽說還是堅持了好些日子。我想他弟弟突然薨逝,他才會十分震驚吧。”

白露鄙夷:“震驚?他會很高興吧。畢竟是他下的毒,本來是打算慢慢毒死的結果沒成想比預期早了好多。也不怕遭報應的。”

月華看着她有些迷瞪:“雖然神仙的确涼薄,但是總歸來說還是會有情。但是像你反應這麽大的還是第一次見啊。”

白露十分不解的看着月華:“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吧,畢竟你又沒有和他相處一段日子。”

月華捏着下巴狀若其實的點點頭:“你這話還真有幾分道理。”

“話說那個林将軍去哪了?”白露左看右看的望問。

“他去那個長情殿了,想來應該是要去放了那個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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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策來到這個長情殿之時,天色已經接近傍晚。他實在有很多事需要處理,不得已的柳絮的事反而放在了最後。

他推開大門時,殿內沒有看見人,他走向後院便發現了柳絮的身影。她正坐在石階上,手中還握着一枝紅梅,披着厚厚的披風賞着雪,身旁置放着的是一個假面。

“柳姑娘。”林策站在她身後率先開口,聲音放得很柔和。

她聞聲扭頭看着他,然後緩緩站起身行禮:“林将軍。”這個姑娘看起來憔悴了很多,這個長情殿之前有月季照顧她,可是後來這個宮女就不見了。想想之前她和琰親王鬧翻了,月季也的确不會在她這裏浪費什麽時間。

林将軍心中微嘆,但面上無波直接開口進入主題:“柳姑娘,你現在可以離開了。我待會兒會派人護送你離開飛雲宮的。”

柳絮沒有任何表情:“我不會離開的,我還沒為我的雙親讨回公道。”語氣铿锵有力,是絕對的不服從,讓本來說完話就要轉身離開的林策停下腳步,轉頭看她。

她能有多大,他沒記錯的話和自己女兒是同一年的,如果自己的蓮姝還活着那麽和她也就一樣了。林策想起有一件事情,直到現在都還是雲陽替他背着罵名和憎恨。

他轉過身,像是在面對千軍萬馬般的嚴肅又像只是一個失去了寶貝的人一樣對她說道:“柳姑娘關于你雙親的事,我也有話想對你說。”

本來開始還在和白露扯皮的月華只在白露的一個轉眼間就找不到人影了,如今行将入夜外面的大紅燈籠已經在散發喜慶的光澤了,天上的大雪又下了起來,厚厚的白白的讓白天才被清理過的地磚又是被覆了滿地。

白露進去後發現之前還坐在床榻上的人已經坐到了榻榻米上望着窗外的夜色發呆,但是白露現在才發現他選擇的那個位置似乎和上次柳絮翻進來一樣啊。那窗臺上還放着一個幹枯的花環,兩廂結合顯得莫名的死氣渾濁。

白露走上前,雲陽轉過了眼:“小白,你還在這兒呢。”

白露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雲陽,心下嘆氣轉身拂袖以人形姿态站在他面前:“凡人,還記得我嗎?”她晃蕩着手中的碧綠芙蓉佩挑眉看雲陽。

雲陽坐直了身體看着白露笑了:“原來是你。”

白露垂眸理着袖子道:“不知道國君陛下是否還記得當初的諾言?”

雲陽沒有對于小白變人的驚訝,也不打算追問只是點頭 :“當然。”

“你不好奇我是誰?”白露問他。

“好吧,你是誰?”雲陽十分無趣的配合她。

白露盯着他許久然後半開玩笑道:“反正我不是女鬼,妖怪就是了。”雲陽先是笑了幾下,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雙手捂都捂不住的鮮血四流,從他手指縫隙中淌出來,他的手在微光下顯得越發蒼白。

白露立馬上前遞給他手帕,幫他拍背順氣,那幹枯的花環立時掉在地上,白露沒管那麽多,他接過後,擦去嘴邊的血漬然後看着地上碎的幾乎只剩圓圈的花環,然後自嘲的笑了笑,眼睛裏盈盈的光澤微動,白露撿起花環遞給他然後問:“這個花環已經枯敗了啊,連幹香都沒有剩下,你個男子怎麽收藏那麽久?”

他指着花環上僅剩的那朵幹枯的紫荊花說:“這是我的皇兄在禦花園給我摘的。”白露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走到窗邊看着窗戶下那棵行将枯死的小小的紫荊花樹說道:“你們感情那麽好嗎?看不出來啊。”然後附身彎腰想要碰碰那株紫荊花有意無意的說:“還特意重新栽一棵紫荊花樹,能不能回到過去你心裏沒有數嗎?”

雲陽笑了笑,笑聲略微悲戚:“父皇在朝堂上的确是一位有着赫斯之威的君主,在位四十多年裏,飛雲國是真正的盛世。但君主也是普通人,也有太陽照耀不到的黑暗世界。後宮的紛争也是不輸朝堂的,父皇的幾百妃嫔中,她們為争寵互相陷害已經是一種常态,父皇日理萬機抽不出多少時間來整頓後宮,為此龍裔也在這種鬥争中夭折無數。皇兄就不一樣了,他的生母是當時的最受父皇喜愛的敏惠皇後,但敏惠皇後卻遭遇了難産,誕下皇兄就駕鶴西去。為此父皇便對皇兄一直十分照顧。”他又頓了頓:“如果飛雲國沒有那場災難,坐在這裏的就應該是我的皇兄而不是我了。”

“給你一個解釋前,我想我必須在這之前給你講講發生這個事的前提吧。”林策揮退了所有的守将,和柳絮一起站在後院石階上看着覆雪紅梅說着過往。

六年前,元轸陛下還未歸西,雲月還是飛雲國的太子雲陽還是這個國家最為潇灑自由的皇子時。作為一直以來守衛邊疆擁有赫赫戰功的林策膝下唯一的那個女兒已經是二八年華了,林策疼愛這個孩子不僅僅因為這是唯一的孩子還因為這個女兒聽話懂事還很乖巧,是他最為寶貝的掌上明珠。

那時的元轸陛下也有意給自己那個孩子雲月指婚,當時選擇了自家女兒十分單純的認為這不過是因為自己這麽多年的無私奉獻為國付出,後來想想也是自己天真。

十分巧合的是,自己的女兒居然心許雲月已久,這麽一看簡直是天公作美。但雲月的反應則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十分義正言辭的拒婚,年輕氣盛趾高氣昂說什麽都是話中帶刺。可憐自己那個女兒為此情傷嚴重,一直聽話乖巧的女兒本認定雲月為自己的夫婿了。可雲月卻說什麽“閨中女兒,嬌憐小氣”以此拒絕這門婚事。

蓮姝雖是姑娘家卻有自己的驕傲與自尊,為此悲憤情傷雙重加持下投了護城河。但那時幸得雲陽經過,直接跳河救人,人救上來了是救上來了。但蓮姝為此得了十分嚴重的風寒,後來就死在了那場風寒中。而雲陽也沒好到哪裏去,本就十分虛弱的身體跳了冰冷的護城河在床榻上也是躺了一個月。

而在自己女兒死後下葬的第二個月,林策就夢見了這個可憐的女兒,蹲在黑暗的地方抽抽搭搭叫着“爹,爹,爹”每一聲都仿佛是刻在林策的心頭上,鮮血不止。他捧起自己女兒那張蒼白的臉輕輕問她怎麽了,哭什麽,他那女兒十分傷心說她現在睡得那個地方總有耗子咬她,那個地方好黑沒有小溪沒有花香。她拉着自己的手走到城西柳家旁邊,說這個地方就很好有花有樹有溪流夜裏還有螢火蟲。當時他就醒了,哭的像個孩子。立馬吩咐人下去尋找那麽個地方,找着了能買就買下來。

誰知那個地方有那麽一戶人家,他喪女還沒從悲傷中走出來他的手下也心疼他,直接将這事包攬了下來。在當時的一個官員的指引下知道了這麽個地方,卻也被利用了。那塊地被小人用來趨炎附勢,不管不顧當時的在住民戶,直接将那塊地奪了下來。

柳絮聽着眼淚順着流了下來哽咽着:“所以,所以我的爹娘因為不服氣這個安排,就被直接抓進了牢房,被你們...被你們用酷刑折磨,折磨死了!”她捂着臉哭的不成樣子,當時自己雙親的遺體被擡出來時的慘不忍睹她永生難忘,二老還沒有地方停屍,在一個破廟裏挨過了兩天,裹着草席就下葬在了荒郊野嶺裏。如果不是因為遇見雲月,可能那麽兩個簡單的墳墓都要被掘了。

林策嘆口氣:“你的雙親并不是因為遭受酷刑死的,而是受到了牢獄裏犯人的打壓死的。他們原本打算将你雙親關押一段時間讓他們放棄,結果沒等到那個時候就被牢獄裏的欺辱折磨死了。”林策轉頭看她:“我不殺伯樂,伯樂卻因我而死。就算是一定要怪罪也該怪我這個老頭子而不是陛下。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你的雙親已經去世。至于為何沒處置我的那兩個手下和那些官員是因為這個國家當時的情況已經做不到為你的雙親讨回公道了。”

“柳姑娘不是一直不服氣為何無條件的維護軍功大臣和皇親權貴嗎?那是因為這個國家是被詛咒了的啊,當年如果沒有那些人的先祖飛雲國應該早就灰飛煙滅了吧,這算得上是一種回報吧。”林策看着她說道。

“作為詛咒的承擔者,我希望他不要再背上無辜的罪名。”他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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