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昆峒派的高嶺之花（一）

褚荞在透明空間蘇醒過來後，又閉上了眼睛，躺了許久，方才坐起了身。

像是感受到了宿主心中的情緒，系統球蹭到她的懷裏，無聲地安慰。

“系統，可以讓我再看一看……他們的生活嗎？”褚荞啞着嗓子問到。

她無法想象，當她家一根筋的小丫鬟回來，發現自己的小姐再也叫不起來了，會被吓成什麽樣子。

還有她的家人、親友……

等穆堯回來了，聽到自己的死訊，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系統球的光屏閃了閃，像是播放錄像帶一樣，一個挂滿白幡的廳堂出現在畫面中。

她看到了強作鎮定的褚太師站在棺木前，身形微微佝偻，像是忽然老了十歲，兩鬓溢出了白發。

太師夫人被褚暮扶着，兩眼失神，嘴裏微微念叨着她的小名，幾欲站立不穩。

金焱和韓銘元也在，她是第一次見往日神采飛揚的少年，竟會紅了眼眶。此時安安靜靜地站着棺木邊，像是家人一般對前來吊唁的來客微微致意。

柳家兄妹剛剛上完香，柳長纓神色凄然，在她身旁，柳長戟一身白衣靜穆，看呆了一般地注視着棺木，最後是被妹妹給拽開的。

麗花花隐抑的哭聲聽的她心揪成了一團，趕緊移開了眼，對系統球擺擺手，道：“略，略過這一段罷。”

畫面一晃，再次出現的，是一身戎裝凱旋的穆堯。

與上次穆将軍和含華長公主回京時一樣，太子親率百官出城相迎，百姓夾道高頌将士們的功德。

他看起來似乎更堅毅成熟了一些，帶着溫和的笑意下馬大步走了過來，身子挺拔如山，清隽而灑脫。

見到衆人面色有些沉默，他皺了皺眉，完成了祭天大典後，拉過金焱問到：“怎麽了？一個個拉着個臉，不願見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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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不管他怎麽逗弄拍他，金焱都是一動不動地面無表情，最後也不知是哪一拳下手重了，紅衣少年鼻子一抽，眼眶唰地就紅了。

穆堯愣了住。

“別問我！讓殿下去說！”金焱丢下一句，用袖子擦了把眼眶，扭頭就跑開了。

穆堯将目光移向了太子，只見他書卷氣的面上現出了一絲哀色和愧疚，走到他面前，張了張嘴，輕聲道：“阿堯，荞荞……荞荞走了。”

“……你說什麽？”穆堯看着他的眼睛，一個個字像是從牙縫裏蹦出來一般，臉色有些難看。

“荞荞走了。是在睡夢中，走的很安詳。”

啪——

插着紅纓的頭盔掉落在地上。

“阿堯！你去哪裏？！”

穆堯像是聽不見了一般，丢下了滿城大軍，瘋了似的駕馬向太師府奔去。

不顧管家忠伯的阻攔，他沖到了褚荞居住的院門口，裏面的桃花香飄了出來，溫馨而惬意，一切就好像根本沒有變過。

他小心翼翼地邁了進去，轉遍了她曬太陽時候坐的石凳，她犯懶時喜歡靠着的軟塌，她用膳時的圓桌……

最終又回到了院落當中，站在桃樹下，微微揚起了頭。

這裏已經沒有了他想象中的白幡祭牌，事情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久到讓他感受不到她的荞荞，在離開的時候究竟經歷了什麽。

一片花瓣落在了他的黑眸上，有淚從下面順着眼角滑下。

他的喉結輕動，聲音哽咽似呢喃。

“荞荞，我回來了，你在哪兒？”

穆堯在褚荞的院子裏一住數日，很多時候都是靠在桃樹下發呆，似乎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褚太師來勸過幾次，無果。所有人對他的現狀都是既擔憂又心酸。

褚暮實在看不下去，這日提着一盞破壞的牡丹花燈來到他面前，低聲道：“這盞燈，是荞荞走的時候抱在手上的，是她最喜歡的。給你。”

穆堯緩緩擡起頭，眼神在多日來第一次有了波動，伸手小心地接過來。

他似乎想彎一彎唇角，卻把褚暮給看哭了。

“穆堯，你別這樣！你這樣，讓我們怎麽辦？讓荞荞怎麽辦？！”

“……好。”穆堯低着頭，輕輕摩挲着花燈，從嗓子裏滑出一個字。

當晚，他沒有拒絕太師夫人的勸說，将她送來的晚膳全部吃了幹淨。

聽到這個好消息，第二天一早金焱和韓銘元就興沖沖趕了過來，剛踏進院子，正見穆堯從屋裏走出來，剎那間就怔在了原地，眼中滿是驚恐。

“穆，穆阿兄……你的頭發？”

此時的穆堯，不見了一頭墨發，僅餘發根，更襯得面如斧刻，眉如刀削，俊美中透着一份凜冽。

他沒有說話。

自回京後，他第一次踏出了這個院落，然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自此，大燕多了一位僅着黑甲黑袍的短發将軍，他冷酷無情、手段殘忍，所到之處敵軍潰敗逃竄，戰無不勝，令人聞風喪膽。

他為大燕駐守邊疆二十年，在正值壯年時受了嚴重的箭傷，拒絕軍醫的治療，反而更奮勇地沖在了前線，日夜征戰，導致傷口惡化。

在某個清晨，親兵進來叫他起身時，卻發現這位傳奇的将軍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在心口處，放着一盞殘餘的燈，還有一幅奇怪的畫。

他的嘴角還挂着不曾見過的溫和笑意，面色輕柔，就好像只是睡着了，在做着一個不願醒的美夢。

***

看完穆堯的一生，褚荞幾乎崩潰地捂住了臉，狠狠将系統球推開，質問道：“為什麽會這樣？他這樣跟從前又有什麽分別，我來這裏又有什麽意義？！”

系統球當然不會回答，只是安靜地等待她冷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褚荞漸漸擡起了頭，雙眼通紅地看向系統球：“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脾氣的。”

系統球蹭了蹭她的手，光屏上閃現出了一行字：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務，獲得獎勵【積分：2000】【默契度：1000】【魅力值：50】是否領取？

褚荞默默觸碰了一個【是】

——積分可用于兌換商城物品，請問是否打開商城？

【開】

剛點完，褚荞就看見透明空間中緩緩升出了一排排的貨架，上面琳琅滿目地擺滿了各種物品，褚荞現在沒什麽心情細看，問了句：“這個可以随時兌換嗎？”

系統球前後翻滾起來。

“那就先這樣吧，等以後需要了再說。”

——默契度可用于升級系統，目前可選擇：1、讓系統擁有語言能力，可與宿主交流。 2、讓系統擁有實體，可跟随宿主進入下個世界。

看到這兩個選項，褚荞“咦”了一聲，斟酌了起來。

——下一個世界難度：C級。建議選擇讓系統實體化，以便随時保護宿主。

【2】

最後一個魅力值系統球沒有解釋，褚荞也記得這是她自身的數值。魅力值越高，她對世界的主導權就越大，否則難免會被穿越的原身所影響。

看着現在才50的魅力值，她也沒什麽好問的，順其自然便是。

——下一個世界已導入完畢，請問宿主是否決定傳送？

褚荞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是】

——第二個世界，傳送開始……

……

褚荞剛睜開眼，就聽到門外有人恭敬地禀告道：“褚師叔，入門試煉即将結束，師父問您這一屆是否有收徒的打算？若有，現在便該前往正雍峰了。”

褚荞還沒接收到這個世界的信息，腦子有些沉，但心底卻下意識地想要答應，仿佛有什麽在等着她。

“知道了，我一會兒便過去。”一開口，聲如山澗清泉，透着股冷淡。

“是。”

外面沒有動靜了，褚荞站起身來，憑借着身體的本能，一擡手招出了人高的鏡面，裏面一個仙氣朦胧的女子出現在了視線中。

一身白衣素淡，渾身上下簡單的無一裝飾，就連快及地的烏發也僅用了一根白色發帶松松在發尾束着。

女子的面容極其精致，仿佛被一筆一劃地精雕細琢而成，肌膚白如美玉，點綴着一雙黑眸濃如墨漆。

美則美矣，但渾身上下卻透着一股疏離與淡漠，讓人不易靠近。

褚荞靜下心思，跟着本能走出了房間，捏訣，身子便離開了地面。

這時，一只渾身雪白的小獸不知從哪裏忽然蹿了出來，一躍而起，撲進了她的懷中，蹭啊蹭的。

褚荞低頭看了它一眼，正與它琉璃般清澈的眼珠對上，心裏明了，唇角微微勾了勾，又很快隐去，一揮衣袖，便駕雲向着某處極快地行了過去。

正雍峰。

“董月，水土雙靈根。”

“李天河，雷火雙靈根。”

“柳戟，木屬性天靈根！”

……

“掌門師兄，這一屆通過入門試煉的孩童，天賦上佳的不少。”

“鶴唳師弟可是有看上的了？”一位面上不過三十多歲，樣貌清俊，更甚至帶了三分書卷氣的仙君溫和地側頭問到。

鶴唳冷哼了一聲：“就算是看上了，不也要等人挑完後選個剩下的。”

掌門聞言，無奈地輕嘆口氣。

方才他的大弟子元洛上了趟清樂峰，得知從未收過徒的褚師妹也要前來，倒是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褚師妹乃木屬性天靈根，鶴唳師弟是雷木雙靈根，若要收徒，他們定會首選那個叫柳戟的孩子。

“褚師妹第一次收徒，你便讓讓她。”掌門和聲勸道。

“哼。”鶴唳別過了頭，倒是沒有再說什麽。

等通過考驗的二十來個孩子幾乎都測試完了，最後的一個衣服破破爛爛，看起來面黃肌瘦的小男孩走了上來。

他似是經歷過什麽，小小年紀有着一雙古井般沉寂的眼睛。

測驗的弟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把手放上來吧，放輕松。”

男孩聽話伸出了手，光球上默了片刻，閃現出了五彩的光芒，絢爛迷眼。

“好了。”測試的弟子皺了皺眉，高聲報道，“穆堯，五靈根。”

臺上觀看的仙君們并沒有多大的反應，見所有孩子都測試結束，便等待着掌門講話。

掌門頓了頓，轉臉看向元洛。

“回師父，褚師叔還未到。”

“嗯。”

一個嗯字後，掌門就沒有再說過話，坐着悠閑喝着茶。

衆人一頭霧水地等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鶴唳忍不住，開了口：“掌門師兄，時辰已不早，怎有讓所有人等她的道理？”

掌門放下茶杯，剛準備開口，就見遠處一個白影越來越近，在天臺上停下，蓮足輕擡就走了下來。

墨發和白衣微蕩，交織出旖旎的弧度，周身清冷氣息散開，讓新來的孩童各個一動也不敢動，呆呆地看着。

“呀，褚師姐你什麽時候收了一只靈獸？好生可愛！”一位關系好的女仙君首先招呼道，眼中閃出羨慕。

褚荞只是淡淡颔首，走到了掌門面前。

“掌門師兄。”

“師妹來了。”掌門溫和一笑，介紹道，“這一屆通過入門試煉的孩子都在下面了，其中有一個叫柳戟的是木系天靈根。你若有興趣，他很合适。”

褚荞轉過身來。

看見她的容貌，下面的孩子們都睜大了眼睛，躍躍欲試起來。其中那個叫柳戟的更是激動的往前擠了好幾步。

鶴唳嫌棄地撇開眼。

褚荞像是沒有聽見，眼睛冷淡地掃過下面所有人，等移到一人身上時，卻忽然微微睜大。

猶如桃花乍開，春風渡面，吹開兩側的鴉發。

她的臉上明明沒有表情，卻讓人覺得像是在哭。

掌門和鶴唳都擡起了眼，看着那人白衣飄然，一步步走到了那個不起眼的孩子面前。

“喂，他是個五靈根！”見狀，連鶴唳都忍不住喊道。

五靈根，又稱僞靈根，幾乎沒有仙途。

誰知褚荞依舊垂眸細細看着那孩子，眼中漸漸化開一絲暖意，對他伸出了一只手，輕聲道：“我乃清樂峰峰主褚荞，你可願意，跟我走。”

男孩也在看着她。

漸漸的，死寂的瞳孔裏出現了波動，像是冰封的河面裂開縫隙，瞬間現出的剎那光彩，讓他整個人都複蘇了起來。

“我願意。”他啞着嗓子一字一句回答道，并伸出消瘦的手，緊緊地拉住了她的。

感到頭頂被溫柔地摸了摸。

他的眼眸垂了下來，嘴角抿成一線。

在這世上，真的還有人會在意他嗎？

是你要帶我走的，那就再也不要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