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表白
那妻子每天一大早就抱着孩子過來照顧,幫她媽擦身體,買飯什麽都跟方程搶着幹。
方程本來是想趕她走,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後面卻沒這麽做,或許是看着她帶着個孩子不容易吧。
方程把她小舅趕走後,沒隔兩天,他又來了,這次跟小舅媽一起來的。
來時還帶了一束花,進來就自己找瓶子去插,感覺跟自家人似的。
她小舅媽是賣化妝品的,什麽牌子,不知道,反正死貴死貴的,一套能要好幾千,而且還總把自己裝扮的光彩照人的,嘴霹靂啪啦,打從進來就沒停過,都是在數落肇事者的罪行,還說一定不能輕易放過這樣的人。
那妻子吓的臉蠟白,一句話都不敢吭。
後來方程實在聽不下去她小舅媽的長篇大論,離開病房去外面抽根煙,她小舅跟着出來了,神秘兮兮地對她說,“我剛才試探過了,這家人都膽小,沒見過什麽市面,我們至少能給他們要這個數。”
“四十萬?”方程驚訝了聲。
“對。”她小舅說,“這事我來辦,最少也能拿到三十五萬。”
方程看着他小舅搖搖頭,直接走了出去。
方程沒給他回應,以後這事算完了,可誰知等她抽根煙回來,就看到那妻子抱着孩子蹲在門口抹眼淚。
“你哭什麽啊?”方程問她。
看到方程她連忙站起來,拉住她的手,“我知道醫藥費用不了那麽多,你看這樣行不行,剩餘的錢,我們分期還,每個月給一些,地和房子不能賣,賣了我們一家就真要完了,沒法活了。”
方程說,“給什麽?”
那妻子說,“你放心,五十萬,我一分不少地給你,但是要給我們時間,孩子他爸被抓的話,就更沒錢給了。”
“五十萬?”方程猛地提高了嗓門,陰冷地看着慌張走出來的她小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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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舅慌亂地斥責那妻子,“我不是跟你說了,這事咱兩談,她還是個孩子,不懂這些事,你怎麽還跟她說……”扭頭轉向方程縮了下脖子幹笑道,“這事還在談呢,價錢自然是往高裏要了,到最後都一并給你們……”
方程信他的鬼話才怪了,難怪他一直主動要辦這事,合着是想從中牟利啊。
方程氣得渾身發抖,上去一個擒拿手将他制住,拉到隔壁的熱水間,将人摁在牆上,“我說你怎麽跑來了?原來是為這個,你還是人嗎?姥爺從生病到去世你沒照顧過一天,也從來不看,姥姥也是如此,現在我媽躺在那裏,差一點連命都沒有,你卻還拿她謀財,你簡直畜生不如。”
方程的拳朝他的肚子砸下,“真以為你是長輩我就不敢怎麽着你是吧?打你的還少了?我早警告過你,別惹火我,否則我讓你這輩子都沒機會再喝酒,滾。”
方程松手轉身,便看到那妻子抱着孩子驚愣地看着她。
方程擦了擦手,“別聽亂七八糟人的話,在我們家只有我說了才算,他們?什麽都不是。”
方程直接走進病房,将瓶子的花拔出,一把扔到她小舅媽懷裏,連人帶花直接推到了門外,并關上了門。
她媽看到她這樣,一句話都沒說。
方程氣得胸腔劇烈起伏,就問她媽,“你不想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麽?”
她媽端着杯子喝茶,氣定神閑的,“做什麽我都不奇怪,他那人我早不期待他能做出什麽好事來。”
她自己倒是清楚的很,方程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方程有兩三天沒回家了,也不知道姥姥一人在家怎麽樣了。
等那肇事者的妻子來醫院照顧她媽時,方程囑咐了幾句便回了趟家。
老人家身體不好,經受不住太大的刺激,車禍的事,還是等她媽手術完一切順利後才告訴的她。
就這,聽完後還心跳加速,血壓飙升呢。
當時,方程趕緊将提前準備好的藥給老人家服下,看了她大半天,沒見患病才總算松了口氣。
車禍這事,誰聽到都能吓一哆嗦,更何況是老人了,雖沒病倒,但身體卻大不如從前,驟然又蒼老許多。
之前總喜歡到院門外跟人聊天曬太陽,聽大媽他們說現在幾乎連院門都不出了。
方程到家,推開院門走進去,喊了聲姥姥沒人應,人呢?
方程不由快走了幾步,心裏害怕別是再出了什麽事,要是那樣,還不如讓她大舅接走住幾天呢,再不行,帶到醫院看着也好啊。
靠近廚房的時候,方程聽到裏面有說話聲,走到門口,她看到了她姥姥以及自從那天繳完費就再沒見過的周元。
兩人在廚房裏正在做飯,周元拿把刀剁餃子餡,她姥姥在一旁和面。
方程呆滞地看着這一幕,很是不理解。
他怎麽會在這兒?
周元扭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她,也沒什麽表示,繼續剁餃子餡。
方程給姥姥使了個眼色,姥姥走出了廚房。
來到客廳,方程瞅着廚房的方向,不由小聲問,“他怎麽在這兒?”
老人白她,“他怎麽就不能在這兒?”
方程語噎了下,“他,他來我們家至少也該給我打個電話知會一聲吧,怎麽能貿然就來了呢?”
她姥姥說,“一點都不貿然。”
方程看着她姥姥,不可思議道,“我不在家時,他該不會不是第一次來吧?”
她姥姥沒說話,方程不由提高了嗓門,“還真是,他想幹什麽啊?”
她姥姥走去倒水,“能幹什麽?人家喜歡我這個老太婆,看家裏沒人就過來陪我了。”
方程無奈地喊了聲姥姥,“他不是劉東,也不是許川,他可是……”
“我都知道。”姥姥不耐地打斷,“不就是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嗎?可不管是什麽樣的人家,人家孩子不嫌棄我這個老太婆,也不嫌棄我唠叨,能耐心地陪我,我就認為是個好孩子,別說人家,就說你從來就沒陪我在廚房裏做過飯。”
“他……”方程指着廚房裏的人,不知道該說什麽,這貨不知給她姥姥灌什麽*藥了,竟然讓她這麽偏袒他。
“別他他了,這次你媽住院的事,人家孩子肯定也沒少幫忙。”
“你怎麽知道?”
“我是老了,可還沒瞎,有眼睛看呢,面和好了,那孩子也把餡兒剁好了,你幫着包餃子去,我累了,去躺會兒。”她姥姥扶着腰往房間走。
“沒事吧?”方程忙去攙扶。
“能有什麽事?”她姥姥一把拍掉她的手,“我還沒老到讓人攙扶的地步。”
方程站在客廳裏是滿頭的黑線。
心煩意亂地抓抓頭發,嘆了聲氣,轉身朝廚房走去。
周元已經把餡兒剁好了,正要裝進盆裏,加料攪拌呢。
方程走到跟前,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沒話找話道,“你知道加什麽?還有加多少?”
周元瞅了她一眼,指指盆底她姥姥已經放好的料,意思很明顯,如果再不會,那不如死了算了。
方程幹笑了聲,然後問,“你怎麽來這兒了?”
其實,她想問的是你為什麽來這兒,當然,她更想問的是,那天晚會他為什麽要親她,兩人當時可并沒喝酒,都清醒的很,是故意捉弄?玩笑?還是其他?
至于其他所包含的意思,方程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是這人又出現在家裏,還不止一次,就容不得她不多想了。
“香油遞給我。”周元說。
方程在瓶瓶罐罐裏找了半天才找到那瓶是香油,一看就知在家沒做過什麽飯。
周元在餡裏加了些,然後又遞給她說,“我能感覺到你媽不喜歡我,可能不想看到我,不過,你姥姥似乎很喜歡我,也很高興我過來陪她。”
方程說,“老人都喜歡家裏熱鬧些,你還有自己的事要忙,也要上課,那能老陪着她,我會讓大媽他們多過來看看的。”
周元攪拌着餡兒,“我也沒什麽事,課上不上都一樣,影響不了成績。”
方程嘴巴張了張,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擀面皮你應該會吧?”周元突然問她。
方程點點頭,“會。”
周元走過去,将面盆遞給她。
方程洗洗手,然後開始在面板上揉面。
方程擀面皮,周元就在旁邊包。
外形雖不怎麽好看,但中規中矩的,也是那麽回事,這給方程驚訝的,上次這貨可是連面都不會煮的,現在餃子都包上了,這進步也太大了吧,就連她,每次包餃子也只有擀面皮的份。
周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随意說,“包餃子并沒什麽難的。”
方程不由哼了聲,“在你身上,似乎什麽都不難。”學習吧,人家連課都不上,照樣年級前幾名,才藝吧,人家還組過樂隊,水平也不差,籃球吧,人家還是隊裏的主力,不管是家世還是能力,都不是問題,跟他一比,自己簡直就是一無是處。
周元看着她說,“這只不過是包個餃子。”
方程瞅瞅他那無辜的樣子,也不由嘆了口氣,跟他計較這些也的确是好笑,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白皙的臉,嘴角帶出狡黠的笑,用沾滿面的手迅速照他臉上抓了把,“包個餃子是吧?”
周元趕緊拿手去擦,“你過分了啊?”說着,也抓了面反擊。
兩人在廚房裏追逐着朝對方臉上抹面粉,誰也不示弱,都沒注意到外面來了人。
等方程看到許川站在廚房門口時,周元正從後面抱住她往她臉上抹面粉,雖說之前跟劉東跟許川也沒少這樣無拘無束地打鬧,但看到大師兄那一刻,還是立馬心虛起來,下意識甩開了身後的人。
周元發出一聲悶哼,方程回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用力過猛,把周元甩到了後面的鐵架子上,并且此人臉黑的吓人,就那麽直愣愣地瞪着她。
許川似乎也不高興,在門口站了會兒,一言不發往外走。
方程顧不得其他,趕緊追了出去。
“師兄,師兄,你等等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方程邊追邊說。
許川突然停了下來,“那是怎麽樣?”
方程忙說,“我們鬧着玩的,真的什麽都沒有。”
許川凝視着她,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我也沒說有什麽,你急什麽?”
方程說,“能不急,你都氣的要走了。”
許川說,“誰要走?我只是去看看姥姥,想着看她煮飯沒有,沒有的話,我給她送。”
“沒要走啊。”方程尴尬撓撓頭,“那,那就好。”
兩人沉默了會兒,許川問,“他怎麽在這裏?”
方程吭哧了會兒,“他,他來看姥姥。”
許川看看她,“一個富家公子哥,專門過來看姥姥,看來姥姥還是很招人喜歡的。”
方程只能幹幹地笑,無話可說,同時心裏也是無比的酸澀。
許川接着提到了肇事者,“我聽你大媽說,你不準備告了。”
方程說,“告了又能怎樣?反正已經是這樣了,把他關起來,連醫藥費都賠不上。”
許川想起來什麽說,“我聽你大媽說給你錢你不要,動手術可要花不少錢,你那來那麽多錢?”
方程低下頭,“有人幫拿出來了。”
“誰啊?”許川問了一半,突然哦了聲,看向廚房的方向,“是他。”
大師兄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方程忙解釋,“不是我不要大媽的錢,是他一早就給繳上了,之前都沒跟我說。”
許川盯着她,“那就還給他,又不是很熟的關系,那能用人家的錢。”
方程說,“也不是不熟,還好了。”
許川半天沒說話,掏出根煙點着了,抽了幾口,又拿腳踩滅了,然後對忐忑不安的方程說,“姥姥在休息,我就不去看了,你去煮飯吧,我走了。”
方程忙說,“正包着餃子,很快就好了,你留下來一起吃吧。”
劉東看看廚房的方向,又掏出跟煙,只是吊在嘴上,沒點,“不了,店裏還有事,要趕着回去。”
方程把大師兄送到門口,直到他的身影看不到,她才轉回身,關上了院門。
走回廚房,看到周元,方程心裏不由嘆了聲氣,看看這臉黑的,顯然氣的不輕。
“那,那個沒事吧?”方程賠着小心問。
周元包着餃子不搭理她。
“我真不是故意的,就一着急就……”方程找着借口。
周元突然打斷她,“你當然不是故意的,你那是本能,生怕別人誤會了什麽。”
“絕,絕對沒有,你想哪兒去了?”方程梗着脖子狡辯,“能誤會什麽?”她幹笑了聲,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這你待問你大師兄才能知道。”此人語氣陰陽怪氣的。
方程想發火,可立馬想到自己理虧,只得強行壓下,“給我看看你的胳膊,看有沒有碰傷。”
周元扒拉開她的手,不給她看,方程趁他不備,一把拉過他的胳膊,撩起了衣袖,胳膊上撞了好大一塊兒,都出血了,觸目驚心的,給方程吓了一大跳,趕緊拉他起來,要陪他去醫院包紮處理傷口。
這人卻死活不去,拉下自己的袖子,繼續包餃子。
方程沒法,就去拿醫藥箱幫他處理,他還是不讓,方程都想把他按那兒綁起來強行處理。
可想到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不敢太過造次。
方程的心裏一直不好受,不時偷看那人的神色。
餃子包好後,陪姥姥吃了頓飯,方程帶着剩下的餃子去了醫院,還是周元送她的。
只是,從許川離開,兩人都沒什麽言語上的交流。
車子到了醫院,周元說到了。
方程拿好東西,打開車門就要下車。
只是,腳都伸出去一半了,想到什麽,方程煩躁地收了回來,重新關上了車門,扭頭看着周元,鼓了好幾次氣才問出口,“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想法?”
話問出口的瞬間,方程就已經後悔了,可不問,憋在心裏也很難受。
她說完這話,就見周元緩緩轉過頭,眼睛深邃地凝視着她,半響吐出一個是字。
方程抖了下,手中的東西落了下來。
裏面有吃的,方程趕緊手忙腳亂地搶救,頭鑽在車廂裏,慶幸在落地之前給搶救住了,只是起身的時候忘記了頭頂車廂,直接撞了上去,撞的是頭暈眼花,眼冒金星。
方程揉着頭坐直身子,露出個尴尬的笑,“你可真會開玩笑。”
周元幽幽地看着她不說話。
方程收起笑容,扭頭望向前面,見車抽屜裏有煙,便抽出一根點着,吸了幾口,再次看向周元,“你捉弄我的吧?”
周元還是沒說話。
方程見狀,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了,半饷後,吐出了一口氣,不由嗤笑了聲,“感覺太不可思議了,你怎麽會看上我?我……”
周元把玩着打火機,“這種事若能選擇,我也不想。”
方程盯着他看了半天,再次确定這人不像是開玩笑,方程打開了這邊的車窗,看向外面,不由想起了之前的種種。
這麽一想,才覺得之前的事的确有很多的疑點。
尤其在平安夜那天,他說他有了喜歡的人,指的就是自己嗎?還說喜歡不是人為能控制的。
聽那語氣,好像要是能控制,就絕對不可能喜歡她,好像喜歡她是多麽糟糕的事情似的,自己就那麽不受待見?
當然,自己的确算不上什麽太好的人。
話挑明了,可也沒見周元再說什麽,這淡定的态度,讓方程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反倒是她心裏七上八下的,一刻安靜不下來,這他媽到底是誰喜歡誰啊。
被表白的人比表白的人還狼狽,緊張,這世道是不是反了啊,當然,如果這算是表白的話。
方程一把摁滅煙,扭過了身子,“少爺,那個啥,你別看我大大咧咧的,開起玩笑來也沒個底線,其實我這人吧還是很傳統的,玩不起那些……”
周元打斷她,“你覺得我是玩玩?”
方程說,“那還能咋地?”
周元突然反問她,“你對你師兄的心思難道也是玩玩?”
一提及這個事,方程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怒瞪了他好幾眼,“你能不能別提這事?”
周元反駁,“你當我想提?別總把自己想的那麽高貴,把別人想的都那麽不堪。”
方程擺手,“好好,我說錯話了,這事我道歉,可是,我們都太小了,早戀真的不好。”
周元聽了冷笑連連,“什麽早戀不好,我看是對象不對吧,換成你大師兄你還會這樣說?”
方程嘆了聲氣,倒在了椅背上,無力反駁,半饷後才說,“你明知道這點,還……”
周元說,“你幹脆直接明說了,不喜歡我不就得了,拐那麽多彎也不嫌累。”
方程滿頭黑線。“……”
這時,周元突然緩緩靠近她。
方程吓的一哆嗦,趕緊推開他,“幹什麽啊你?”
周元突然笑着說,“你以為我還像上次一樣要親你?”
方程眨巴眼,難道不是?
周元說,“你臉上有面粉,我想給你擦掉,我倒是想,只是要等到你點頭之後。”
“我點頭?”方程不可思議地提高了嗓門。
周元說,“是,我對我自己的魅力還是很有自信的,總有會那麽一天的。”
方程哼了聲,“你是不是自信過頭了?當自己是誰?無人能擋?都要喜歡你是吧?”
周元挑釁地說,“我是這麽覺得的,不信可以試試嗎?就怕你不敢,直接跟我隔離起來,連面也不見。”
方程不由嗤笑,“你這臉待多大,才能裝得下你那自信爆棚的心,當我是那些小姑娘?勾一勾我就能上鈎,把我看成什麽人了?先撇開這些不談,咱們還是朋友,我至于吓的避而不見?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我坦蕩的很,心堅的很,對于一切的妖魔鬼怪都視而不見。”
周元聽完,似乎松了一口氣的感覺,笑看着她,“希望你的心能跟你的嘴一樣的硬。”
方程哼了聲,拿着東西,跳下車走了。
一直走到住院部,才停了下來,沒急着上去,在樓梯上坐了下來,拿出煙點了,不停地往後抓頭發,啃指甲。
完全沒有車裏的鎮靜樣,心裏琢磨這貨什麽時候對她有這心思的,還有以後見了面該怎麽面對。
其實,若不是周元說,她真想以後來個避而不見,簡直太尴尬了,先不說她對大師兄有不一樣的感情,就是沒有,她跟周元也不可能啊,撇開自己不談,光她媽這一關都過不去,她媽很不喜歡周元這點她太清楚了,知道了還不鬧的天翻地覆,估計都能把她關在家裏不讓她上學也要拆散他們。
那天談過之後,周元倒是肆無忌憚了,越發頻繁地出入她家,一天在他幫着修理壞了的椅子時,方程抱着胳膊走了過去,“這是幹什麽?”
“修椅子。”他說。
“你大少爺現在連椅子都會修了,改天說不定還能做出把來。”方程說。
周元擡頭莫名地看她。“……”
方程蹲下身,“你做這些為了什麽?為了讓我答應你?”
周元說,“為了你姥姥,當然,也有你一部分原因,不過,做這一切并不是你說的那樣,只是想幫你減輕一些負擔,沒別的意思,你也不要有什麽負擔。”
說的輕巧,不要有什麽負擔?她沒負擔才怪。
方程起身走到姥姥房間,老人正在房間裏換衣服,旁邊的桌子上放置着一件新物件,走近一看,是臺唱片機。
方程忙問,“那來的?誰買的?”
老人正對着鏡子戴圍巾,頭也不回道,“還能有誰。”
這臺唱片機一看就不便宜,方程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你不會又說人家喜歡你才送你的吧,這東西可不便宜。”
她姥姥回頭,“喜歡我怎麽了?他願意送,我幹嘛不要。”
“姥姥。”方程頭疼不已,“非親非故的,再說人家跟咱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以後他再來,你別給他開門。”
“我為什麽不給他開門,人家孩子對我挺好的。”她姥姥不同意,“我看你也快跟你那個媽一樣了,思想老舊,又固執,什麽才叫一路人?家庭出身就能決定是不是一路人?思想狹隘,做法粗暴,整天不許你這個不許你那個,也沒見你有多乖,多聽話,倒是沒少叛逆。”
她姥姥又說,“堵不如疏,這道理連我一只腳都快進棺材裏的人都懂,她卻視而不見,年輕時,看到的只是對和錯,看待一件事,不是對,就是錯,什麽事情都想争個明白,等你活到我這個歲數就知道了,這個世上大部分事都是介于對和錯之間的灰色地帶,沒有純粹的對與錯,也不是任何事都能弄的明白的,該發生的事,你強行阻止也沒用,不該發生的,你強求再多也徒勞,你媽之所以會這樣,全因為她那個好強的性子造成的。”
方程沒吭聲,看到她姥姥一副要出門的打扮便問,“這要去那兒?”
“去醫院看你媽啊。”她姥姥嘆了口氣,然後朝外面喊了聲,“孩子,你好了嗎?”
“馬上就好。”周元在外面應道。
“他也去?”方程不由問。
“他去送我。”姥姥說。
“我帶你過去,叫出租車。”方程說。
周元走過來說,“我不進去,我把姥姥送過去,在外面等。”
姥姥說,“進去怎麽了?她還能吃了你不成?”
周元笑着幫老人拿包,相攜着走了出去,竟然沒一個人問她要不要去。
她媽住了大半個月,終于要出院了。
方程一早,就将家裏打掃的幹幹淨淨的,裏裏外外的都擦了一遍。
前前後後辦理完畢,方程把她媽帶回了家,安置好後,問她媽想吃什麽,然後出去買菜。
買回來便親自動手做,包餃子。
她媽是就這一樣能拿得出手,而她自己是就這一樣做出來能吃。
吃完飯,看她媽心情似乎不錯,方程便開口了,說她生病的這段時間,她把家裏處理的井井有條,那意思是想說她已經能獨當一面,能用成年人的頭腦思考了,能決定一些事情。
她媽瞬間警惕,“你想決定什麽?”
方程吞咽了下,“我,我不想上學了。”
她媽給她的反應是,拿起拐杖就要揍她。
方程趕緊站起來,跑到門口,“你腿都不能動了,不上學,剛好還可以照顧你,我連飯都會做了,我要是上學,可就沒人照顧你了,上廁所你都去不了。”
她媽說,“這個不用你管,我早跟人說好了,街對面的你王奶奶會過來幫着照看,明天你就去上學,還是那句話,想不上學,除非我死了。”
方程郁悶至極地回了房間,前前後後白讨好了。
方程一到教室,杜曉麗和孫豔等人就圍了上來,詢問她家裏的事,當聽到她說不上學她媽拿拐杖揍她時都毫無同情心地笑她活該。
杜曉麗說,“你要是不來上學,那咱們班可少的不止你。”
方程忙好奇地問,“還有誰不想上了。”
杜曉麗說,“你同桌元少啊,你沒來的這段時間,少爺也沒出現幾次,來了也是一個人坐在那裏郁郁寡歡,望眼欲穿的,照這樣,你要是一旦不上,那少爺估計也不會來了,你這一走,咱們班可損失慘烈。”
聽到這番話,方程的身體瞬間僵硬那兒了,“不,不是……”
杜曉麗接着又拍着她的肩膀說,“要不是知道少爺跟你關系好,我都要以為少爺喜歡的人是你,孫豔,你說是不是,方程不在,少爺是不是魂不守舍的。”
孫豔看看方程,笑笑沒吱聲。
方程卻是長出了一口氣,吓的她,差點沒把心蹦出喉嚨眼。
剛松口氣沒多久,杜曉麗冷不丁又問了,“你知道少爺喜歡的人是誰嗎?”
方程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眼神躲閃道,“我怎麽可能知道。”
杜曉麗嘆了口氣,“連你都不知道,這就難了,你要知道什麽,一定要告訴我,我們可是壓了錢的。”
“你們都賭上了?”方程目瞪口呆。
“那可不,你要知道什麽內部消息,一定不能藏私,到時咱們可以五五分。”杜曉麗說。
方程将書包塞進抽屜,小心地問,“都押誰了?”
杜曉麗說,“齊悅肯定有的,其他都是外班的,對了你也在內。”
方程又僵硬了,“我,我怎麽可能?”
杜曉麗說,“大家也都覺得可能性不大,所以壓的比較少,只覺得你跟少爺的關系好走的近而已。”
方程幹笑着猛點頭,內心卻是狂滴汗,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下午,方程沒去跟他們打球,在教室裏待了一段時間就去了食堂吃飯。
這個點吃飯的人不是很多,方程買好端着餐盤,正找位置時,看到不遠處一張桌子,幾個人圍着一個低頭坐着吃飯的男生找茬。
被欺負的這人,方程認識,正是上次要給她送東西的那個總被人欺負的年級第一。
方程皺了下眉,便走了過去,将餐盤砰地一聲放到那年級第一的對面。
年級第一擡頭看她,眼神裏透着驚吓,還有驚喜。
其他勾肩搭背的幾人也站直了身子,看向方程。
“誰啊你?”有膽大的人歪着嘴臉質問了。
“不吃飯就走開。”方程沖幾人說了句,連看都沒看他們。
“不走還能怎麽樣?你那冒出來的……”那人掙着想往方程跟前去,中途卻被同伴拉住了,“我們這就走。”
方程沖着這幾人的背影警告道,“跟其他人通聲氣,再敢欺負,小心他的爪子。”
幾人聽了,離開的更快了。
方程坐下,挪了挪餐盤,拿起筷子,邊吃邊問,“這些人為什麽老欺負你?”
對面那男生嘴巴蠕動幾下,卻沒吭聲,拿着筷子的手緊緊攢着,都能看到突出來的青筋,眼睛也不敢往方程身上看,好半饷,才結結巴巴說,“謝,謝謝。”
這次這人沒帶眼鏡,五官顯得清秀精致,頭發還帶着小卷,跟個誤入人間的兔子似的,與周圍格格不入。
這副樣子也難怪總有人喜歡欺負。
“丁,丁浩。”那人又說。
“你叫丁浩?”方程說。
那人點點頭,“上,上次,我去找你……”
“給我送東西。”方程說。
“還,還在我書包裏,等會我跟你拿……”那丁浩說。
“拿什麽啊?”周元突然出現,在他旁邊坐下,手搭在他肩膀上,後面跟着劉東宋雨許耀斌等一幫打球的人。
“拿……”丁浩頭低的更低了,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
“這不年級第一嗎?飯吃好了嗎?”周元笑看着他。
“吃,吃好了。”就見這丁浩,慌慌張張站起來,低着頭小跑着離開了桌位。
方程踢了周元一腳,“幹嘛欺負人家。”
周元哼了聲,端起她的湯喝了口,不在意道,“誰欺負他了?不就問了句吃好了嗎?就吓的跑走了,膽子小難道怪我?”
方程白了他一眼,低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