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月下舞

夜晚,一望無際的颢穹上綴滿着稀稀疏疏的星,不斷的閃爍着,月光如流水傾瀉而下,它不似朝隮一般的強勁,而只是用溫柔的方式把光鋪在湖水上,波光粼粼,漣漪蕩漾,月影疏,梅香淡,花瓣紛落,清風送爽,湖亭紗幔蔑蒙,裏中的絕色身影若隐若現,似有叆叇沉浮在湖亭周圍,增添了幾分雅致的仙氣。

紀白衣一襲黑衣長裙,在月光映襯之下,肩頸之間的鎖骨越發顯得有骨感,一頭墨發散下,沒有任何飾物,任由它随意飄揚垂落,她修長玉皛的手往前一伸,五指收攏,酒杯緊握在中,清一色的酒水微微搖晃,映着她盈盈閃動的美目,嘴角微勾,湊至唇邊一飲而下。

醇冽香甜的葡萄酒順着喉嚨滑入腹中,暈紅悄悄浮上了清冷的容顏,眼中的霧氣越發的濃,把酒杯置放在席案上,屬于夜晚的冷攀上玉質的案面,鑽進肌膚裏,滲進骨子裏,蔓入全身。

随後聽得棧橋上響起了腳步聲,與地面摩擦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音,紀白衣沒有轉頭去看,因為根本沒有必要,除了那個人,誰還會那麽晚來找他?

紀白衣只覺自己的身上像是披上了什麽東西,她側頭一看,肩頭一片水銀色梅花花紋的絲綢,忽

聽溫柔的聲音傳入耳中,“夜裏的風涼,你身上的傷剛剛痊愈不久,再病了就不好了。”

“風再涼,也不比心涼更傷。”紀白衣放下酒杯,倐然一站起身,銀色的披風随着她的站立跟着升了上來,如一簾快疾奔瀉而下的瀑布,上面栩栩如生的梅花暗紋,被月光照得光華明滅,銀黑的映襯下,冷豔的容顏展現得淋漓盡致,濃眉纖長微微上揚,更是添上了幾分淩厲,緩慢的轉過身,一雙明眸凝着眼前男子的微垂的眼簾,“你為何要如此?”

雲謙擡起眸,知道她指的是午餐的菜肴,卻沒有說話,用一種平淡珍惜的眼光回應着她,紀白衣微偏着頭,道:“如果這是彌補,我已不需要,也受不起,你應該知道,自你射我落崖的那一瞬間,你我,就再無可能。”

“無可能……”雲謙輕喃着傷心的話,嘴角挂着悲涼的笑容,手中摩挲着玉蕭,昂頭望向璀璨的星空,“旭兒,你為什麽叫紀白衣?”

“你那麽聰明,會不知道嗎?”紀白衣一雙眼充斥着交織的愛恨,只見他用認真的眼神望着他,道:“我想聽你說出答案。”

紀白衣向後退了幾步,緩緩道:“紀為祭,祭白衣,只是想祭奠那曾經的勝雪雙影,希望他們能永久的離開。”

永久的離開?雲謙的手緊握成拳,強忍鎮定的道:“那你知道你的名字還有另一個含義嗎?”

“什麽含義?”

“紀,為記,記白衣,記得曾經,只是希望美好能永遠駐留。”

風,毫不留情的刮在紀白衣薄潤的臉頰,絲絲的疼一點一點的蔓入全身的神經,那溫柔的聲音回蕩在自己的耳畔,敲擊着她脆弱易碎的心,眼中布滿了血絲,卻沒有一滴淚流下,明爍的朗星映在她幽邃的眼眸,隐隐閃動,紀白衣忽然轉過身,眸中迸射出冰冷的目光,“記得美好?能有什麽美好的回憶值得我記,你嗎?雲謙,你未免也太自傲了,你有什麽資格去決定我的思想,你憑什麽?你殺了曾經的贏旭,讓她傷了心,斷了腸,從原本一個普通的女孩一步步親手把我送上不歸路,為何現如今又要對我百般順從讨好?但凡你能念着一點點我和你的情誼,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用這樣無形的方式折磨着我?”

一聲聲質問,一道道懇求,聽在雲謙耳中竟是那麽的諷刺,腳下已經麻木無力,不敢去動,他低着頭,不說話,紀白衣冷瑟一笑,“雲謙,如果你能在狠一點多好呀!至少我們兩人都不用受苦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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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謙依舊是沒有說話,靜默着,紀白衣緩緩轉過身,正想要啓動機關下閣,忽然身後傳來一道灼熱的聲音:“旭兒!”

她駐停腳步,沒有回身,雲謙的目光凝在她水銀色的披風上,聲音麤疎,“你……能不能……再為我跳一支舞……”

紀白衣望着前方的盈盈湖水,眼中也跟着泛起了層層漣漪,咽了咽口水道:“好。”

她的手輕輕一挑,披風順着肩膀滑落跌在地面上,把鞋脫下,露出凝脂玉腳,蓮步輕移,從亭內走到了棧橋上,玉手輕輕覆在身旁的扶手,用力一握身子翻身越過,腳尖觸及湖面之時,周圍蕩漾開了層層波浪,卻在下一瞬間凝結成冰,銀藍色的寒冰自她腳下絲絲的蔓延到整片湖面,散發着不屬于春日的寒冷,淺灑的月光替冰藍的湖面鋪上了一層極淡的閃爍金光,白梅倒影圍繞在周邊,蔥胧不清,紀白衣墨影開始翩翩起舞,曼妙絕倫的身姿如碟輕盈,絕世風華一覽無遺的展現出來,赤腳不懼湖面上寒氣源源不斷的侵襲,肆意的舞動着。

因為極快的旋轉擺動,紀白衣身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淋漓香汗,鬓邊的散發緊貼在勝雪肌膚,從她身上可看見幾分妖嬈魅惑,柳腰扭挪有度,一襲黑紗裙不斷随着她的舞姿飄揚,模糊的視線更是把她襯得如仙聖潔高不可攀。

浩淼如海的澈冽冰湖,環繞四周的瑩白梅樹,璀璨黯蔚的颢穹,如此絕世勝景下,那女子用動人心魄的舞姿敲動着雲謙的心,他回過身,手裏的玉蕭慢慢舉起,另一只手在平滑卻有痕璺的蕭身上摸索片刻,最後緩慢的放在唇邊,一道清麗的蕭聲漸響,婉轉回旋在這茫茫冰湖中。

紀白衣的動作因為這突兀的簫聲變慢,回頭瞥了一眼雲謙,只見他的目光溫和,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她,唇邊的玉蕭被雙手平橫着,十指靈動的擺弄着音節,流暢如銀河。

紀白衣稍一愣,很快的又回過神,衣袂迅速的揚起,在清越悠揚簫聲的配合下,她的舞姿變得更加順暢完美,跟随着簫聲不定的起伏曼舞。

簫聲忽高忽低,忽響忽沉,時而平淡無奇如淙淙流水,時而激揚雄壯似狂風席卷,時而低沉若昏暗幽冥的竹林,如此難度的音節被他吹得繁複變幻,而那道黑色身影也從不落于人後,輕擺衣袖揮灑如蝶展翅,足踝蘸立而旋,柳腰慢擰,冷豔的容顏似水柔滑,朱唇噙着絲絲的微笑,即使是璀璨的星,清冽的冰湖,也都被她這絕世風情碾壓而黯然失色。

漸漸簫聲減弱,就當曲調欲止之時,忽然又一個□□來臨,每一個音節都汨汨傾瀉出不同的情感韻味,紀白衣一個翻身淩躍,身軀騰跳在半空中,如一朵昙花乍現,觸地,舞畢,曲終。

她輕嘆了一口氣,用手撩開了沾上汗水的微濕的發,轉過身,那回眸的瞬間,在月色垂簾下灼灼發光,她赤腳緩慢上前,跨過棧橋,用沉靜的語氣道:“舞已畢,曲已終,可滿意了?”

雲謙收起玉蕭,掀開眼前朦胧的紗幔,把棧橋之上的黑衣女子看清,想起她之前魅惑的身姿,“你的舞姿變了。”

“變就變了,你的簫聲不也變了嗎?”

雲謙閉上眼,眉頭呈川字形,像是感到痛苦無奈。

“你走吧,我累了。”紀白衣轉過身,面向冰湖,望着漫天紛飛的花瓣,背脊筆直的挺立着。

雲謙拾起地上的披風,走下臺階,來到紀白衣的身後,把披風挂在她的身上,湊到她泛紅的耳垂邊,“夜深了,喝酒傷身,快睡了吧。”

說完,把手拿開,退後,回身,離開。

幾瞬之後,紀白衣忍不住回頭,眼中滿是隐忍的淚水,默望着他孤涼的背影,被銀披風掩着的雙手悄悄緊握成拳,顫巍巍的抖着。

星空璀璨夜闌珊,幔亭酒香醉人心,赤足輕點凝冰湖,風華舞姿麗如仙,十指弄簫聲,清越入耳摧心肝,曲終舞畢已成章,心恨卻難了。

簇簇白梅樹下,弄月的眼神憤怒震驚的望着前方的紀白衣,雙手捧着一個盒子,裏面裝着的是少主最愛吃的素芬糕,修長的指甲幾乎快陷入楠木所做的盒子裏,劇烈的抖着。

少主入睡的時間通常都是在午夜子時,這個時間正好可以吃一些點心,她到廚房親手做了素芬糕,往扶雲院的方向走去之時,正巧看見雲謙手裏拿着一件披風,離開了院子。

她素知少主性情孤僻,很少出門,他的舉動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便偷偷跟了過去。

然後,月下簫聲,冰湖上舞,一幕幕的情景狠狠地錘擊在她的心,少主溫柔的笑在那女子面前卻是那麽的真實,

透着珍惜和寵溺,少主把他最愛的披風挂在她的身上,舉動是那麽的細膩謹慎,她從來都沒有聽過少主吹簫,而第一次,居然是在一個女人面前。

而她的舞姿,竟是那麽的美妙絕色,冷豔的容顏沒有駭人的殺氣,她的一撇一動在少主的眼中竟是那麽的珍貴。

還有那個幾乎可以讓他昏厥的名字,旭兒……

從來沒有一個想要親近少主的女人能逃脫她的魔掌,只有那個人,贏旭,少主前妻,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也沒能把她從少主心中剝離。

本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的情感,可直到今日,這眼前灼人的美妙景色才徹底讓她明白,贏旭沒死,紀贏便是贏旭,少主一直都愛着她。

弄月的思緒幾乎面臨的崩潰的狀态,直到紀白衣的身影漸漸降落入了地閣,她才回過神來,雙腳頓時沒了力氣軟了下來,跪倒在黃沙地上。

手中的盒子應聲落地,裏面的素芬糕從盒蓋和盒身的縫隙跌落出來,染上了黃塵,一份真摯的心意,就那麽一個不小心,毀了。

弄月看着地上已經髒了的素芬糕,露出一種憤怒而難受的表情,擡起頭看向那銀藍色的冰湖,寒冰還沒融化,晶瑩的表面上還閃爍着月光星芒,穎逸璀璨的景色在她看來卻是那麽的戳心。

作者有話要說: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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