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學姐的夢想
學校的春裝換成夏裝，一個學期在不知不覺中竟已過去了一大半。
花園裏的芍藥花開了。
許多孩子都以為那是牡丹花，但姜檸和允浩都認得那是芍藥花。
姜檸偷偷地撿了幾朵意外凋落的殘花，按照美術手工課上學到的方法把它們做成幹花，夾在了日記本裏。
和媽媽的照片就隔了幾頁。
鄭爺爺上回講的芍藥花姑娘的故事，姜檸記憶猶新。
因為這個故事，這種老是被人認錯的花在姜檸眼裏成了獨一無二的存在。
和另外兩名六年級的參賽學生一起，跟着老師去漢城的那天，天下起了太陽雨。
姜檸抱着一個大大的旅行包，選了一個大巴上一個靠窗的位置，若有所思。
大顆的雨滴打在車窗上，又燦爛地滑落下去。
太陽下的雨還真是明朗啊。
參賽的兩個六年級學生随後上了大巴，分別是一男一女。姜檸跟他們打了個招呼。男生坐在了後排，女生則湊到了姜檸身邊。
這位學姐長得非常可愛，姜檸知道她的名字叫文根瑛。名字很特別，姜檸聽了一次就記住了。
文根瑛有些興奮：“這還是我第一次去漢城呢。姜檸，你以前去過嗎？”
姜檸居然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好。
到過金浦機場，然後就被送到了光州，這算去過漢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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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檸在心中确認了一下當天的日期。嗯，距離上次，從上海到漢城的那天，已經超過半年時間了。
文根瑛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哦我真傻，你肯定去過了。從中國過來，應該就是飛到漢城吧？”
姜檸笑着點點頭：“嗯，算去過吧。”
文根瑛看着姜檸，由衷贊嘆：“哦，真好。”
這個學姐和很多韓國女孩子一樣，語調誇張，動不動就把“天啊”、“怎麽辦”、“真的嗎”、“真好”挂在嘴邊，看着咋咋呼呼的，但一做起數學題來卻是安靜嚴肅，反應極快。姜檸很喜歡她。
姜檸從旅行包裏拿出一個小袋子，這是智慧今天早上拿給自己的暈車藥。
姜檸打開袋子，才看到裏面有一張小紙條。
“就知道你會忘記帶暈車的藥，傻瓜。不過生活中的傻瓜，在考場上會是一個天才哦。姜檸，fighting！等你勝利回來帶你吃好吃的慶祝！”
落款是允浩，後面還加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姜檸笑着小小聲地嘀咕：“你才是傻瓜呢。”一轉頭，卻看見文根瑛正笑得一臉玩味地凝視着自己。
姜檸急忙收住臉上的笑意：“學姐，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麽。”說着拿起水杯服暈車藥。
文根瑛先是左顧右盼地确認了一下帶隊老師的座位，接着湊近姜檸的耳邊輕聲道：“果然，你跟鄭允浩學長在交往吧？”
學姐的直白讓姜檸差點嗆到：“才不是呢。學姐你誤會了。”
“哎呀沒事啦，”學姐一臉燦爛地戳了戳姜檸，“老師離得很遠呢，不會聽見我們的話的。呀，你老實說，你和鄭允浩學長确實是在交往吧？”
姜檸趕緊喝了一大口水，眼神閃爍：“才沒有呢。”
姜檸的臉有些發紅。成功逗到小學妹的文學姐見好就收，系好安全帶塞上耳機開始聽音樂。
這位大巴車司機走的不是溫和路線，姜檸皺着眉頭，她的腦袋已經開始發暈了。
身邊的文根瑛察覺到了姜檸的不适，摘下一只耳機遞給姜檸。
姜檸很少聽流行歌。在中國的時候，她聽得最多的是爺爺奶奶收音機裏放的老歌，還有些咿咿呀呀的戲曲。她學的舞蹈也是民族舞，所以從來沒有聽流行歌曲的習慣。
當身邊的小女生們都開始瘋狂追男明星，并且争相模仿女明星的穿着打扮的時候，姜檸依舊保持着她的老古董做派。
骨子裏，她還是那個中國小城出身的文靜的小姑娘。
耳機裏的那種節奏，姜檸從來沒聽過。
文根瑛看着姜檸的表情，微笑着把另一只耳機也摘下來給她。
“You never give up your passion
Easye easy go!
到最後我依然不要放開你
不要再動搖
為了不要再倒下
我們要重新站起來
……
為什麽社會變成這樣
現在已經沒有被保障的生活
口袋裏的窮困會漸漸連結為心中的窮困
不能相信任何人
不能讓給任何人
……
我們需要某個人
需要擁有絕對有力量的解決者
……
You never give up your passion
Easye easy go!”
摘下耳機的時候，姜檸的表情已經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她的驚嘆。她對音樂知之甚少，自然不會品鑒。
她只是覺得，耳機裏的男聲真是好聽啊，旋律聽一遍就讓人難忘，讓人想跟着一起跳舞。
文根瑛滿意地看着姜檸驚喜的表情：“怎麽樣，好聽吧。”
姜檸點點頭，問：“這是誰啊？”
文根瑛一臉驕傲：“我的偶像啊。”
姜檸笑：“哈哈。”
文根瑛說：“你真不知道他們？他們可是很火呢。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們剛出道沒多久。”
姜檸想了想，試探着問：“他們不會就是神話吧？”
“怎麽不會？”文根瑛笑，姜檸的說法真是奇怪，“他們就是啊。”
姜檸點點頭，長長地“哦——”了一聲。
最近智慧瘋狂地迷上了這個六人男子組合，鉛筆盒，課桌內，甚至課本上都貼滿了神話的貼紙。在智慧每天瘋狂的碎碎念推薦下，姜檸竟然記住了組合中好幾個人的名字。
姜檸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我不是太關注這些。不過我聽我朋友說過。我知道他們的隊長叫Eric。”智慧最喜歡的就是Eric，她說過他是整個組合最帥的。
文根瑛歪頭笑道：“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會更知道JunJin呢。”
“诶？為什麽這麽說？”JunJin這個名字也很耳熟，智慧也提到過。
文根瑛轉了轉眼睛：“嗯……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麽？”
“你們允浩可是被很多小學妹叫作小JunJin呢！”
“诶？”姜檸愣住，“小JunJin？”
姜檸想自己記人臉的功能真的不怎麽樣，她完全不記得那個六人組合裏有什麽人跟允浩長得像的。
包括剛才為了迎合學姐的話題随口提的那個Eric，姜檸其實也完全想不起他的樣子來。
不過，姜檸很快就意識到了，學姐這句話的重點，不在神話，也不在小JunJin，而在于“你們允浩”。
“你們允浩”？
姜檸想解釋點什麽，但文根瑛又只是這麽輕描淡寫地順嘴帶過去，她要是硬要解釋反倒越抹越黑了。
而且……
“你們允浩”,雖然聽着有點奇怪，但是……
聽着并不會讓人不開心呀。
文根瑛觀察着學妹臉上悄悄變化的小情緒，裝作絲毫沒有察覺的樣子，把耳機收回來：“好啦，把我的偶像還給我。”
姜檸問：“說是偶像的話……意思是學姐你以後也想成為歌手嗎？”
文根瑛正準備塞耳機的手停住了——诶，現在還有人這樣嚴肅地理解偶像嗎？在少女們心中，偶像就等于帥氣的oppa呀。
文根瑛一臉嚴肅：“當然不是啦。我的夢想是當一個數學家。”
姜檸瞬間肅然起敬：“原來是這樣。學姐你真了不起。”
“哈？”文根瑛本來是在跟小學妹說笑，結果沒想到姜檸真信了，只好無奈地擺手，“不是啦，我才不想成為數學家呢，成天研究數學多無趣啊。”
姜檸想說數學其實很有意思啊。況且如果無趣，學姐自己怎麽還能學得挺好呢？
文根瑛仿佛知道姜檸要說什麽，提前解釋道：“我數學學得好，或者說我願意學數學，也不是因為我喜歡數學。而是因為——”
文根瑛停頓了一下，把原本就不大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因為，我想證明給我媽媽看。”
姜檸眨眨眼，表示依舊感到困惑。
文根瑛看着姜檸的眼睛，猶豫了兩秒。最終或許是為姜檸眼中的真誠的光彩打動，她居然決定跟這個不算太熟悉的小學妹袒露心扉。
“我想成為一名演員。”文根瑛仰着臉，認真地說。
一直以來，提起夢想，文根瑛都習慣了撒謊。寫作文的時候說想成為醫生，跟同學閑聊的時候常說想成為飛天小女警去維護世界的和平，跟姜檸剛才閑扯的時候又說想成為數學家。
因為她的夢想顯得不夠務實，而且每次跟父母提起，都會遭到勸阻甚至訓斥。
她想上演藝學校，想成為一名演員。
她一直努力學習，去滿足父母的期待。正是因為她想用自己的優秀和堅持，去換取一個能夠選擇為自己的夢想奮鬥的機會。
雖然這個方法看起來似乎南轅北轍。
這是文根瑛第一次跟除了自己父母以外的人說出自己真實的夢想。
姜檸一時沒有作聲。文根瑛突然覺得有些忐忑，讪讪地笑道：“我這個夢想很不切實際吧。”
“不會。”姜檸搖搖頭，“你長得很漂亮，又聰明。只要加一點點運氣，學姐以後肯定能成為一個名演員。”
姜檸并不是單純地恭維，她真的是這麽想的。
文根瑛也感受到了姜檸這句話的真心：“謝謝你。還有——謝謝我們大韓民國新當選的金總統。”
“謝謝總統？”姜檸又不明白了，這個古靈精怪的學姐講話，總是這麽跳躍。
文根瑛笑得一臉燦爛：“對呀，謝謝金總統。”
原來，因為文根瑛請求了太多次中學要去上演藝學校，文媽媽終于心軟。恰好彼時正值總統大選，文媽媽便與女兒約定，如果金大中當選了總統，那麽她便同意文根瑛去上演藝學校。
聽文根瑛解釋完，姜檸也替她開心：“這說明上天也願意讓學姐做演員呢。學姐你好好加油，以後說不定就成為光州第一，不，韓國第一的女演員呢！”
文根瑛笑着擺擺手：“都還沒去演藝學校呢，就說得這麽誇張。大韓民國第一我就不敢想了，我就希望我成為光州第二就行哈哈。”
“第二？”
“你不知道嗎，我們光州以前，可是真的出過一個大韓民國第一的女演員呢！她也是我的偶像。”文根瑛頓了一頓，認真地加上了一句，“真正的偶像。”
“這樣。”姜檸點點頭。她真不知道。
文根瑛看了姜檸一眼，理解地點點頭：“也對，你一直都在中國嘛。她的地位就像，嗯，就像你們的，王祖賢，邱淑貞……反正就是最紅的女明星啦。”
真遺憾，姜檸那時候也還不知道王祖賢和邱淑貞是誰。
文根瑛只得無奈地笑了：“總之就是很出名啦。不過她最最當紅的時候，我都還沒出生呢。我是後來看了她演的電影，簡直太棒了。可惜的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很快就結婚然後退出了演藝圈……但是呢，又很快離婚了。然後中間消失了很多年……”
文根瑛說起自己的真偶像來滔滔不絕，姜檸只是安靜地看着她微笑。
“其實我媽媽也是她的粉絲，我媽媽還有丁彩鏡的簽名呢！”
姜檸一呆：“你說誰？”
“我媽媽啊。我媽媽那時候排了好長的隊伍才拿到簽名……”
“不是的。我是說，”姜檸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那個女演員叫什麽？”
文根瑛說：“丁彩鏡啊。”
“彩色的彩，鏡子的鏡？”
文根瑛點點頭：“對，彩色的彩，鏡子的鏡。啊，說起來，她老家好像是光州月溪洞。你們允浩的老家是不是也是月溪洞那邊？”
姜檸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目光呆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姜檸，你沒事吧？姜檸？”文根瑛有些擔心地在姜檸眼前揮手，“你怎麽啦。你認識丁彩鏡？”
姜檸搖搖頭：“不認識……我就是，有些頭暈。”
“哦抱歉。”文根瑛吐吐舌頭，“我忘了你暈車了，還一直跟你說這麽多。”
姜檸勉強地對文根瑛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一路上，她都佯裝睡着，沒有再說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