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又一個擁抱
01
在清晨第一列地鐵從始發站開出之前，允浩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坐在地鐵站的長椅上，低頭看着尚在睡夢中的女孩。
姜檸的頭靠在允浩的腿上，腦袋下枕着她那條小被子一般的圍巾，身上還蓋着允浩的大棉襖——那是她睡着以後，允浩偷偷脫下來給披上的。
勞累一整天，但那一晚允浩幾乎沒有合眼。
地鐵站畢竟不是适合睡覺的地方，他本來是絕對不允許姜檸在這樣的地方露宿的。可是兩個人身上都沒有帶可以入住旅館的身份證明，姜檸又在猜到他這段日子時常在地鐵站過夜後，聲明絕對不去他的任何一個朋友那兒。
允浩知道她是覺得心疼。可卻好像也有微妙難言的賭氣。
蜷在又硬又冷的長椅上睡覺自然不會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令人意外的是，姜檸很快就睡着了。
一天之內跑了那許多路，心情又起起伏伏，大概真的是累壞了。
允浩在長椅一端坐下，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把姜檸的腦袋扶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姜檸臉上還帶着明顯的兩道淚痕。
這個姑娘剛才一邊吸着鼻子流着眼淚，一邊還堅持拿出書包裏做好的糕點，抽抽噎噎地唱生日歌的傻樣，允浩一輩子都忘不了。
“是不是……超級好笑……”姜檸硬撐着唱完歌，一邊抹眼淚一邊覺得丢臉。本來就想好好地對允浩說一句“生日快樂”，然後潇灑地揮揮衣袖回光州的。結果從剛才允浩跑過馬路，用力地抱住自己開始，她突然就像一個壞掉的水龍頭一樣大哭起來，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更讓她懊惱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拐角摔的那一跤，書包裏的糕點全部都碎了。
姜檸看着親自刻的“生日快樂”也裂成了兩半，更加委屈了：“怎麽會……搞成這樣啊……想千裏送鵝毛的，結果珠殘璧碎啦……嗚嗚嗚……”
允浩完全不知道怎麽應付姜檸的眼淚，勸了半天也勸不住，心急之下，幹脆奪過姜檸手中的糕點，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碎了也還是很好吃啊！你看我全部吃完！別哭了，別……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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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吃得太急，食物進了氣管，允浩也被嗆出了眼淚。
姜檸急忙去拍允浩的背。拍着拍着，終于忍不住破涕為笑。
允浩看到姜檸終于不哭了，也如釋重負地笑起來。
姜檸看到他笑，心中卻又仿佛記起了什麽仇怨一般，手上的力度霎時間加大了幾分。
允浩下意識地躲閃，姜檸卻不依不饒。她臉上帶着笑，可眼裏帶着的那股狠勁也是真真切切的。
這段時間她為他受了這麽多悶氣，她可得趁機好好揍他一頓。
有幾下着實不輕。允浩當然不敢還手，連抵擋都小心翼翼，生怕傷了她的手。
等到實在受不住了，他才無奈又帶點強勢地捉住她的手腕，讓她不能再繼續行兇。
姜檸眼睛裏帶着甜蜜又挑釁的笑意，忍着笑瞪他：怎麽，你還敢還手？
允浩被這一雙笑眼擊中，恍惚間竟有些走神。
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他已經認識了多年，可眼前這樣嬌俏又蠻橫的樣子，他甚少得見。
是因為是自己喜歡的人嗎？允浩時常覺得自己能看到很多個不一樣的姜檸。
那樣的姜檸已經很讓他喜歡了，可另一個姜檸卻又會突然跳出來，讓他那顆年輕的心不受控制地狂熱地跳動起來。
姜檸察覺到了允浩的恍惚，趁機掙紮着想抽出雙手。允浩順勢在手上一使勁，直接把她拉入了自己的懷裏。
允浩的個頭已經比姜檸高很多，姜檸的腦袋只能夠到他的胸口。
和在馬路邊那個擁抱一樣，姜檸依舊能聽見對方咚咚作響的心跳聲。
可是，這個擁抱和剛才的，卻又有些許不同。
如果說剛才的擁抱是少年乍見心愛的禮物一般，在驚喜之下的激情之舉，那麽現在這個擁抱，卻有一種宣誓般的意味。
不如剛才那般，用力得讓姜檸感覺窒息，但卻多了一份篤定。
姜檸臉上依舊燒得厲害，但她卻在允浩劇烈但又出奇沉穩的心跳聲裏，漸漸放松下來。
原本如被點穴一般僵在身前的雙手，雖然還帶着羞澀，但終于輕輕地，輕輕地環住了眼前的少年。
允浩察覺到了姜檸的小動作，覺得既害羞又甜蜜，忍不住微笑，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地又收緊了幾分。
姜檸将頭輕輕地轉了個角度，用額頭抵住了允浩的胸口。
這個像小貓一般，帶着撒嬌和依附的動作，讓允浩的身子微微一震。
他是第一次，感受到一個女孩子這樣的柔情和依戀。
而這樣的自己，姜檸也有些陌生。
不安、甜蜜、羞澀在內心翻滾，但卻都被一種莫名的勇氣壓了下去。
姜檸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她也覺得，自己什麽地方變了。
她似乎，不是這樣會渴求“依靠”的人——雖然她知道自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女孩。
可是，她已經受夠了失去了。
她以為自己不會有勇氣再去追求對另一個人的“擁有”或者“依靠”。
沒想到，人的勇氣這麽不容易枯竭。
又或許，姜檸什麽都沒有改變。
只是因為遇見了特別的人，從而喚醒了體內那個特定的自己。
02
姜檸在漢城又多待了兩天。當然，這兩天并沒有再住在地鐵站，而是住到了趙恩菲的住處。兩個女孩子不得不共同分享一張床。
趙恩菲努力做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但臉上卻還是不小心流露出了欣喜。
趙恩菲并不算運氣差的練習生。她長相出挑，公司甚至都沒強求她在臉上“做調整”。唱歌跳舞也都不錯，似乎還有天生的鏡頭感。而且難得的是，家裏人還支持她的夢想。
“現在已經有一些出鏡的機會了。”燈已經關了，趙恩菲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第一個放送大概下個禮拜就會播。不過是和一大群人啦，而且估計加起來一共還不到五分鐘……”
“那也很棒啊。”姜檸躺在床的另一頭，由衷地為趙恩菲感到高興，“你這才練習沒多久呢，就可以上電視了。恭喜你呀。”
姜檸的真誠讓趙恩菲有些感動。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輕輕嘆了口氣：“希望真的能出道就好了。”
姜檸在黑暗中聽見趙恩菲的嘆息，心有所動，柔聲問道：“做練習生真的很辛苦吧？”
趙恩菲“嗯”了一聲，但随即意識到什麽，有些忿忿地昂起頭：“你現在其實是在心疼允浩吧？”
姜檸笑：“是啊，你不是說我們并不是朋友嗎？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地擔心你呢。”
趙恩菲假裝生氣地“哼”了一聲,也笑了。
朋友……趙恩菲默默地回想着這個詞，心中忽然有些惘然。
她以前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和姜檸這樣躺在一張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而那個被自己當做好友的，成天和自己厮混在一起的餘娴，現在卻成了見面不是不言不語，就是冷言冷語的，令人厭惡的存在。
趙恩菲得知餘娴進公司的時候是很高興的。
自己雖然一直在練習生裏處于中上的水準，但也沒交上什麽要好的朋友。
有一個叫林京浩的男生前輩倒是對自己很照顧，自己也挺喜歡他，練習生之中自然也有偷偷戀愛的，可是趙恩菲居然完全沒有戀愛的想法。
她一直是張揚的人，但現在卻為了終于漸漸明晰的未來學會了克制。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有鬥志。可實在是疲憊又孤單。
趙恩菲幾乎用了自己最過分的熱情歡迎餘娴，可萬萬沒想到，餘娴卻明裏暗裏跟自己作對。
到處說趙恩菲在學校裏如何如何，說她是通過不正當手段進的公司，甚至還用“昔日好友”“大義滅親”的姿态編造了一些“黑歷史”。
最親的人果然能變成最可怕的敵人。
趙恩菲已經知道餘娴為什麽會變成自己的敵人。自己過去對她的頤指氣使确實可以算舊恨。
可餘娴難道就完全忘了，是誰在她被醉酒的父親暴打無處可去的時候，收留她照顧她？
又或許，這樣的幫助，也被她理解成了居高臨下的施舍，從而成了積怨的一部分？
當然，哪怕不提舊事，趙恩菲也知道餘娴不會再是自己的朋友了。
餘娴看林京浩的眼神裏，藏的大概就是她們倆的新仇。
那些小小的流言，趙恩菲倒不是那麽在乎。
畢竟不痛不癢的。
可餘娴知道趙恩菲最為隐秘的那個傷口。
那是趙恩菲唯一害怕的事情，是可以擊垮她的事情。
趙恩菲和餘娴都清楚這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