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大廳
01
姜檸先是漫無目的地暴走，趙承彬就一直在三步以外的地方跟着。
初夏的陽光不小，姜檸身上很快就出了密密匝匝的汗。
走了半個多小時，她才停下腳步，回頭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了趙承彬。
跟上來的自然不會有第二個人，她本來就知道。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失望了。
趙承彬微微皺眉，嘆氣道：“他出不來的。”
姜檸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想說很多話，但最終只克制着輕輕地吐出了一句：“你別跟着我了。”
趙承彬只作沒聽見，繼續一聲不吭地踩着姜檸的影子走。
“我叫你別跟着我！”姜檸再次轉身的時候，怒氣已經從聲音中透出來。
趙承彬知道她并不是想沖他發火，所以他不生她的氣。
姜檸瞪着眼，又要轉身；趙承彬卻一把揪住了她的書包：“別走了！你問問你自己，你到底要去哪兒！”
姜檸看着趙承彬。她不是不知道她想去哪兒。
在會場裏盯着書本的那頁插畫的時候，她就考慮過無數次。
街道上的燈亮起來了，狎鷗亭的夜無眠。
姜檸在S/M公司的大廈前足足站了十分鐘，而後終于提起一口氣朝裏走。
沒人阻攔姜檸，而趙承彬卻被攔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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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檸無法向趙承彬解釋，只能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十分鐘以後，我就下樓來。”
可正當姜檸要轉身離去的時候，拐角處的電梯門打開了。
有人踩着高跟鞋，風風火火地走過來。
姜檸太熟悉這個腳步聲了。整個S/M公司，只有丁彩鏡能把高跟鞋穿出這種随時開赴戰場的氣勢。
姜檸轉過身，話到喉頭，卻又不得不生生咽下去。
不是丁彩鏡一個人。
是她的，一家人。
丁彩鏡着一條深色的露肩魚尾短裙，挎一個漆皮小包，妝容精致，眉眼動人。而公司的大股東樸秀煥先生，此刻俨然一個慈父的神态，正笑着逗抱在懷裏的女兒Candy。
Candy身上的裙子和丁彩鏡是母女款。
姜檸忽然覺得自己身上的校服無比紮眼，又無比灰暗。
丁彩鏡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境況下偶遇姜檸，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但她完全沒有表現出來，照舊臉色如常、不緊不慢地從姜檸身邊走過。
姜檸鼓起的勇氣瞬間傾瀉。
Candy一直好奇地盯着姜檸看，樸秀煥從姜檸身邊走過了，Candy還回過身趴在爸爸的肩膀上歪着頭打量姜檸。
姜檸卻只看了Candy一眼。只一眼，她的內心便下了判斷。
她果然，比我可愛多了。
這個結論其實早就在姜檸心中生根，只等着親眼看Candy一眼，就要破土發芽。
丁彩鏡的高跟鞋聲音漸漸遠去。
公司空曠氣派的大廳上，只留下呆立的姜檸。
像硝煙未盡的戰場上被抛棄的，卻無法哭出聲的孤兒。
02
“大叔，來三瓶燒酒。再來兩份米腸，兩份炒年糕，兩份拉面，兩份排骨湯！”趙恩菲豪氣萬分地點着單，“還有……”
“沒有了。大叔。燒酒也不要。”姜檸沖忙碌的攤主大叔陪着笑喊道，又轉頭對趙恩菲低聲說，“你平時一天都吃不了這麽多！還有，生日過了嗎你就喝酒？”
趙恩菲一雙眼卻似已經醉了：“反正也出不了道了！我想吃多少吃多少，想胖幾斤胖幾斤！沒有人會逼着我上稱，沒有人會逼着我記下每天吃了什麽了……至于我的年齡，呵呵，我又不像你穿個校服。你不說，誰會知道。如果沒人說，誰會知道……”
趙恩菲的聲音低下去，眼眶卻在倏忽之間紅了起來。
姜檸不忍，求助般看了一眼同座的趙承彬。趙承彬卻不知何時已經拿了一瓶燒酒，倒了一杯喝了起來。
姜檸無可奈何地長嘆一口氣。
一桌子有心事的人。姜檸的愁緒暫時被這悵然的兩兄妹壓了下去。
半個小時前，姜檸在S/M公司大廳遇到了拖着倆行李箱往門外走的趙恩菲。
這家夥不是應該在釜山嗎？姜檸有些驚訝。
更讓她驚訝的是，眼前的趙恩菲，面如土色，沒有化妝，絲毫沒有平時的神采。
跟着趙恩菲跑出來的，還有那個姜檸聽趙恩菲提過很多回的林京浩。
而林京浩身後，居然還跟着一個同樣拖着行李垂頭喪氣的女生。
姜檸看了幾眼，才認出那是趙恩菲提過的，“一言難盡”的餘娴。
“恩菲，你別沖動啊。”林京浩截住趙恩菲的行李，“公司并沒有說要讓你離開啊。”說着意味深長地看了餘娴一眼，意思是，走的人只應該是她。
大廳裏不知何時已經圍攏了一些人，大多年紀看着比姜檸小，都是公司的練習生。
趙恩菲輕輕掙開林京浩的手，語氣中不帶什麽感情：“林前輩，謝謝這段時間你的照顧。希望你好好加油，等你出道了，我一定是你最忠實的粉絲。”
林京浩扯着趙恩菲不放：“別說這種孩子氣的話。你都堅持多久了，怎麽能在這最後關頭放棄啊！”
趙恩菲看着圍觀的群衆，語氣變得愈發堅決：“你放手。我不想跟你在這裏給大家演苦情戲。”
而圍觀群衆姜檸一頭霧水，這是哪一出？
“姜檸。”趙恩菲叫她，“幫我來拿一下行李。”
“哦。”姜檸有些茫然地走過去，從林京浩手中拿回行李，“抱歉啊我們要先走。”
為什麽要走，姜檸當然不知道。反正她看得出現在的趙恩菲和她一樣，一秒鐘都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多呆。
林京浩不好跟姜檸拉扯，只得讪讪地松了手，問道：“你是恩菲的朋友？那個……室友？”
“朋友？”趙恩菲突然冷笑了一下，斜了一眼正慢騰騰地往門外挪的餘娴，“什麽是朋友？把你對她的好都抛諸腦後，在你快要實現夢想的時候□□一刀，這就是朋友？”
姜檸仍是不明白，但卻是聽出了趙恩菲真真切切的心傷。她過去扶住趙恩菲：“我們回家。”
“恩菲，你別走。”林京浩急了。
周圍的人有些騷動，不時發出一些“你看吧”“我早就說了吧”的私語。
趙恩菲皺起眉頭：“前輩，請你讓開。”
“前輩什麽前輩。我是你男朋友。”林京浩大聲說，“你走我攔不住，那我就跟你一塊兒走。”
圍觀群衆們立刻炸了，發出了興奮的驚嘆。
趙恩菲也炸了：“你瘋了！你這是在胡說八道什麽！”
林京浩不跟她争辯，只是轉身就要回去收拾東西。這回輪到趙恩菲攔他，卻哪裏攔得住。兩個人朝男生宿舍跑去，只留下姜檸和兩只行李箱在原地淩亂。
“餘娴！”姜檸突然一聲斷喝，“你到底對趙恩菲做了什麽！”她今天的“氣兒”太足，不找人撒一撒，很可能會爆炸。
餘娴對姜檸的正面質問有些驚訝，但随即臉上露出了一個灰敗的笑：“怎麽，你現在真是她的好朋友了？”
姜檸不語，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餘娴為姜檸的平靜中隐含的輕蔑所激，臉上複現出惡毒的神色：“想當初，你們不是還共同喜歡一個人嗎？現在，那個人可紅了，你們都知道自己高攀不上，所以冰釋前嫌了？”
姜檸知道餘娴喜歡林京浩。她淡淡道：“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會因為嫉妒心，而做傷害別人的事情嗎？”
餘娴被戳中痛點，突然高聲對着圍觀的人道：“大家不好奇趙恩菲當時喜歡的那個人是誰嗎？那個人……”
“餘娴！”姜檸的聲音驟然升高，她突然像在死命捍衛什麽一般向餘娴沖了過去，那模樣陌生而可怖，吓得餘娴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姜檸！”千鈞一發，趙承彬沖進來截住了她，“冷靜、冷靜！”
餘娴見有和事佬出現，驚吓的心又放下了，笑道：“喲，這場戲可真是精彩啊。你們的關系亂得，都可以拍電視劇了。”
“差不多行了。”趙承彬冷冷地說，“趁我還不想找律師插手你和我妹妹的恩怨之前，趕緊滾。”
餘娴虛弱地哼了一聲，終于灰溜溜地離開了。
趙承彬已經猜到餘娴做了什麽。而姜檸直到拿到其中一個“吃瓜群衆”提供的一張“小廣告”，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即将出道的XX女團成員身世大揭秘！趙某某是私生女！其生母竟是介入他人婚姻的小三！親生父親竟“收養”親生女兒？實在荒誕至極！”
這樣聳人聽聞的“小廣告”整個公司都是。标題連同正文還一色一樣地在公司內網的論壇上發了帖。
姜檸被“小廣告”的內容驚到，忙去看趙承彬的臉色。趙承彬面沉如水，卻沒有要反駁的樣子。
居然，都是真的。
姜檸又呆在那裏，一時間不知道拿手中的廢紙怎麽辦好。
趙承彬不動聲色地從姜檸手中接過，在手中慢慢揉成一個團藏進褲子口袋中，然後拉起趙恩菲的行李箱，對姜檸說：“走吧，去吃東西，我餓了。”
“鲫魚餅買回來了。”
林京浩抱着兩包紙袋出現的時候，兩個姑娘已經喝得小臉通紅，勾肩搭背地傻笑着互訴衷腸了。
趙承彬無奈地攤手：“支使你跑大老遠去買東西的時候，兩個丫頭非要借酒消愁，攔都攔不住。每個人也沒喝多少，結果就這樣了……”
林京浩也無奈地笑，坐下端起杯子：“也請給我倒一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