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沒錯。
出現在這裏的,是原本在設想當中,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才對——
上清通天。
此世的六位聖人當中的一位,甚至可能是所有聖人當中,于戰鬥上最為擅長、最為專精和強大的一位。其往日裏行事的風格也是極為果斷和爽利的。
可是小小一個陳塘關,既不是什麽洞天福地、海外仙山,也沒有什麽舉世皆驚的珍貴靈寶将要出世,如何引得聖人纡尊降貴,親自垂眸落下視線?
姜乾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今日許是流年不利。
聖人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聲音低沉,姜乾青一時之間有些看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我今日從靈山返回碧游宮,路過這陳塘關,無意之間透過雲層看到了街上竟有一人,分明魂魄與身體如此的不匹配,偏卻又奇跡般的能夠自如操縱。”
他伸出手來,掐住了姜乾青的手腕,根本不給後者留下任何可能的、脫逃的機會:“這具身體雖僅為偶人,但是卻以秘法而造,我能瞧出原始的手筆來;這樣的身體,可不是随便哪裏來的孤魂野鬼就能夠輕易的占據和使用,而不被看出端倪來的。”
實際上,通天想,如果今日站在這裏的并非是他——并非是已經領悟了大道的聖人的話,或許也根本看不出面前少年身上的端倪,而只以為他還是過去的那個哪吒。
而在通天的印象當中,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似乎只有——
“原來是你……”
他挑了挑眉,就要說出那個名字,卻被一根手指又急又快的按住了嘴唇,将後面的話全部都給堵了回去。
少年人整個的都撞了過來,因為行動過于倉促甚至都有些失了禮法:“姜乾青!”
他說:“姜乾青,哪吒,随便你喜歡哪一個,都可以叫。”
“怎麽?”通天的眉挑的更高,用一種模棱兩可的語氣問,“你自己的名字就那麽拿不出手?”
姜乾青又嘆了一口氣,覺得頭一個比兩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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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對你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還是挺感興趣的。”通天不松開姜乾青,另一只手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了一枚銅錢,上下抛接着耍,“不如這樣,你告訴我你這樣做的緣由,我幫你在身上下個印,保管誰來都發現不了你身上的異常,怎麽樣?”
姜乾青覺得這一筆交易能做。
他既然領了哪吒的身份,之後少不了要和更多的聖人有所接觸。盡管聖人們或許并不會太在意一個闡教的三代門徒,但是姜乾青卻并不想去賭一個不确定的可能。
“好啊,聖人親自畫印,如此算來倒是我賺了。”他笑了一聲,朝着通天招了招手,“那你過來。”
通天便依言附了過去。
姜乾青在他的耳邊用微不可查的氣音說:“我自後世來。”
通天的瞳孔在那一瞬間劇鎖。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擡起手來,在旁邊的空中用力的一劃,接着一把提起姜乾青跨了進去。
“??”
哪吒的蓮藕化身雖然不能說是五短身材、但是的确也沒有多高。眼下被通天這樣直接給抓着腰提起來,姜乾青在最開始甚至都沒有能夠反應過來,整個人都還有點懵。
他近乎是徒勞無助的蹬了蹬腿,才終于意識到眼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離譜情況。
“通天、通天!”姜乾青伸手拍着通天的胳膊,“你放我下來!”
通天根本不理他。
他帶着姜乾青進入了自己獨自開辟的界外界。
雖然不能說完全脫離了此世天道的注視,但作為昔日得到了鴻蒙紫氣、領了一份道的此世聖人,通天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麽些特權,表現在他可以搞出這麽一個燈下黑的小場所,怎麽都比外界受到的限制小一些。
而通天看起來顯然沒有什麽把姜乾青放下來的意願。他的手穿過姜乾青的腋下,将他高高的舉了起來看了看,随後突然笑出聲來。
“這樣看起來……”通天說,“我才發現,你現在是真的很小只啊。”
姜乾青:“喂,用小只來形容我,真的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通天?”
通天“呵”了一聲,意有所指:“你現在的脾氣比起我認識的那個你來,可實在是好了太多。”
“好到如果不是我能夠認出你的魂魄來,我都要懷疑,你究竟是不是我想的那個人了。”
姜乾青垂着眼眸看他,在這一處原本應該處于絕對的隔離與絕對的靜止的空間當中,卻居然有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刮過:“通天,我在生死狹間度過了一千七百個月歷,靈魂早已同末法的到來一并枯槁。你嘆我不如往日意氣風發,我又何嘗不懷念洪荒時那個暢快恣意的自己。”
通天這一次是真正的感到悚然了。
他和姜乾青相識于洪荒,盤古大神開天辟地第一載,他離了兩位兄長去河邊汲水的時候聽到隐約的歌聲,一擡頭,便看到了坐在樹枝上的人。
華服錦衣的公子有着連日月都要退居三射的容光四射的好相貌,正支着腿靠坐在樹幹上,聽到樹下的動靜的時候垂下眼,正巧同他對視,随後笑了一聲。
“你好啊,我是■■。”錦衣的公子看似溫和,卻自難掩傲氣天成,“你叫什麽?交個朋友怎麽樣?”
“自洪荒之後,我們已經數年未見;上次聽聞你說想要去此次的量劫當中走一遭,奪不世的功德與造化,緣何現在卻是這般模樣?”
他将姜乾青放了下來,袖着手看他。
姜乾青“唔”了一聲:“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通天,這一場封神之戰,你我可皆是輸家。”
通天聞言,倒是起了些興致:“哦?我已是聖人,門下徒衆有三千之數,遍布三山五岳,四海皆聞名。”
“你倒是告訴我,我該如何輸?”
姜乾青笑了一聲。
“被去了頂上三花,折了誅仙四劍,門下徒弟無一人留,或叛或死,鹿臺下祭祀的香燭都鋪成了通天的臺階。”
他在通天逐漸黑下來的臉色裏偏了偏頭,笑着問:“這在你心裏,莫不是也算不得輸嗎?”
“通天。”
姜乾青踏前一步。
他盯着通天,眼底像是有煌煌的、金色的火焰燃起,叫嚣着要将一切全部都卷進去,然後徹底焚燒殆盡。
“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我們一起去把這一場量劫的結果扭轉……做那最終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