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姜乾青用腳踢了踢一旁的草叢,将它們撥弄開,讓那一口井更多的顯露出來。
這時候就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個井口的确不大,但是卻非常的深,往裏面一瞧黑洞洞的一片,簡直像是無底的一般,根本不知道通往哪裏。
而從這井口當中,正在源源不斷的朝外噴湧而出無數的穢氣來,随後在空氣中散開,幽幽的飄蕩出去,遍布整座西岐城。
姜乾青眯了眯眼睛去瞧,發現在西岐城上隐隐的籠着什麽看不見的罩子,将那些穢氣全部都巧妙的限制了起來,不讓它們流溢到外界去引起主意,同時也潛移默化的增加西岐城內的穢氣程度。
姜乾青之前瞅着,同張桂芳之間的戰鬥,怎麽也會再維持上個把月才有結束的可能;百日的穢氣充盈,西岐城尚且能夠運轉,可若是再添上百日……
保不準周軍才得勝歸來,正是心情愉悅的時候,卻不想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座死城。
當真是好毒的算計。
可是既然那暗中謀劃之人運氣不好,讓姜乾青給發現了,那麽這算計便已經失敗了至少一半……
姜乾青撥開了那些圍攏在枯井旁邊的雜草,将井口完整的露了出來。他空出一只手來,稍微的比劃了一下自己和那個井口之間的大小,覺得可行。
于是姜乾青緊了緊手臂,抱好兔子,讓它不至于在下落的過程當中從自己懷裏面給跌出去,接着一手撐着枯井的邊緣,輕輕松松的跳了下去。
***
——好了。
這下子,幕後之人那剩下的一半算計,也要就此宣告失敗了。
***
那一口井看起來沒有多大,井口也很窄小,只能夠容下哪吒這樣十來歲的少年人堪堪通過;然而井下卻是別有洞天,至少姜乾青覺得自己已經下落了許久,但是卻似乎一直都沒有一個底兒。
他終于在這件事情上面耗盡了自己全部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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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昧真火在他的身周烈烈的燃起,火苗跳動之間,隐約可以窺到重瓣蓮花影影綽綽。
那些黑色的穢氣原本還锲而不舍的圍繞着姜乾青,試圖沾染和進入他的身體裏面,然後以這一身充沛的靈氣和血肉作為自身的養料;哪曾想姜乾青這一具蓮花化身滑不留手,根本沒有它們的任何可乘之機也就算了,眼下更是直接燃起了三昧真火,将這些穢氣一把火轟轟烈烈的燒了個一幹二淨。
眼前原本黑乎乎、沒有絲毫視野的世界竟是突然間就敞亮了起來。
這時候便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如今所處的,是一處極為狹長的通道,而姜乾青整個人則是呈垂直狀的在表層下落行走,也難怪會覺得仿佛根本沒有盡頭——因為從一開始,方向就已經搞錯了。
姜乾青默默的調整了正确的方向。
這一次,他很快就帶着兔子走到了道路的盡頭。
呈現在姜乾青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城,因為占地過于廣闊而見不到邊界。城內有許許多多的“人形”在來往和行走,無論是磚石的地面還是臨街的鋪子,又或者是更遠一些的房屋與其他的建築物,全部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盡管它們之上都蒙着一層漆黑的影子,就像是用黑色的泥捏出來的那樣。
可是這些都算不得什麽主要的事情。
真正讓姜乾青為之側目的,是因為他發現,眼前的這一座隐藏在地下的暗影城市,居然同他方才剛剛走過的西岐城一模一樣。
……簡直就像是地面上的西岐城的投影。
甚至連那些來往的行人,都同地面上的西岐城內的居民有着一般無二的面容。
姜乾青記憶很好,所以他不會認錯,其中甚至有好幾個是在上面的西岐城內還和他打過招呼的人。
這西岐城的下方,居然藏着這樣一座暗影之城,姜乾青只覺得自己嗅到了滿滿的陰謀的味道。
但是這并不會對他的行動有什麽影響,姜乾青畢竟藝高人膽大,雖然知道這一處地下委實是充滿古怪,但還是腳下絲毫不停朝着那城走去。
只是這一次并不如同在地面上一樣一路暢通無阻,才剛剛到城門口的時候,姜乾青就被攔了下來。
“我的腰牌不能證明身份通行嗎?”姜乾青問。
“不……這……”
守門的士兵顯然也感到非常的困惑。
腰牌自然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面前這個俊秀的少年。
守衛隐約的覺得在少年的身上存在着某種奇異的違和感,但是他又說不出那種違和是什麽,只能就這樣和對方僵持着,放進去也不是,不放進去也不是。
——這卻是因為,這地下的影之城當中,并沒有真正的“活人”,而全部都是這些由穢氣生成的,模仿的人形。
哪吒為蓮花化身,介于“生靈”與“亡靈”之間,沒有完全的死去,但是也不能夠算是真切的活着,因此才叫這守衛犯了難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在這般的僵持之下,從旁邊路過了一輛馬車,看其行駛的方向,應該也是要往城內去。在路過城門口的時候,從那飄動的簾子裏面伸出一只手來,遞出一枚腰牌。
守門的士兵們看了一眼,便将對方放行了:“歡迎回來,颙大人。”
姜乾青的耳朵動了動。
“停一下——”
他一個淩空翻身,落在了那馬車前,擋住了對方的路。
“哎呀,不要擋颙大人的路!”
一旁的士兵急忙就想要來拉他去一邊……但是當然沒有拉動。
從馬車後面傳來了一聲笑:“小孩兒,擋着我的路做什麽?”
“你看起來在這座城裏很有身份。”姜乾青說,“我想要進城去,你可以帶我一起嗎?”
馬車內的人便覺得可笑了起來。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幫你呢,小孩兒?”
“我可不是什麽善人。”
姜乾青倒不為自己得到這樣的拒絕感到驚訝:“我想也是。”
顒雖非兇獸,卻是惡鳥,所到之處皆大旱,如今卻出現在這西岐城下,實在是容不得姜乾青不多想。
姜子牙啊姜子牙,你只顧前方戰場,有沒有想過自己後方的大本營早就已經被老鼠把地基都給打空了?
姜乾青嘆了口氣:“帶我進城,顒。”
“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
這當真是老大不客氣的話,颙哪裏受得了,當即就一把扯開了車簾,打算看看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在這裏狂言亂語,并打定了主意要給對方一個好看——
他于是看到了那個孩子。
甚至不到他的腰高,小小的一只,懷裏抱着兔子,眉心一朵火紅的蓮紋。
當那孩子仰起臉看過來的時候,他險些要以為那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還是恍惚又看了好幾眼,才認出大抵是個生的過于秀麗了的、雌雄莫辨的少年。
然後他對上了少年的眼睛。
颙的身體開始不可抑制的顫抖了起來,他的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腰彎的很低,整個人都幾乎快要匍匐在地面上。
颙只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是誰,但是本能的就做出了臣服的姿态,仿佛那是來自身體最深處的、深深的刻在了血脈和靈魂當中的記憶,是來自于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絕對的壓制。
“謹遵……您的意願……”
他的牙齒上下打顫,磕磕絆絆,好不容易才說完了這一句話。
“那可真是麻煩你了。”少年抱着自己的兔子,輕松的躍上了馬車。
車簾落了下來,遮蔽隔離了車內發生的一切。
***
姜乾青在車內坐定,朝後靠在了舒适的椅背上,微微阖眼。
颙趴在他的腳下,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少年看了他一眼,繼而無趣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沒有什麽好驚訝的,這原本就在他的預料當中。
即便距離洪荒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個紀元,甚至連三皇五帝的時代也已經成為了久遠的傳說,但九天十地——
他仍是他們唯一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