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五分鐘後, 江濯出現在女廁所門口。

江濯想, 可能這輩子自己最丢臉的時候就是現在。

“小江哥哥,我,我腿麻了,你能不能進來一下啊!”電話裏傳來女孩子小可憐一樣的味道的聲音, “廁所裏,沒有別人的!”時茶茶還保證一般開口。她真不是有意的,每個月遇見這種情況, 第一天都很難捱, 何況,她擔心這麽出去弄髒身上皮粉色的小裙子,那不就更尴尬了嗎?

江濯忍住想要摔電話的沖動,他飛快擡頭左右看了眼,手裏拿着一包粉粉的包裝袋面色帶着“凜然”大步走進門口貼着“WOMAN”标志的衛生間。

時茶茶磨蹭了一會兒才出來, 江濯心裏本來憋着一口氣, 可在看見後者腳步虛浮臉色又慘白慘白的樣子時,那口氣被化作嘆息從他的唇齒邊溢出,而後江濯大步走到時茶茶身邊,伸手架住她的小胳膊。第一次這麽多年來江濯跟時茶茶有這麽親昵的接觸,那握住時茶茶胳膊的那瞬間, 江濯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其實這麽多年來,小時候那個圓滾滾的時茶茶并沒有改變吧?比方說是現在,他捏住時茶茶胳膊的時候,感覺到自己捏住了一團軟乎乎的肉肉。

“很難受?”江濯最終還是沒把“肉茶”這種直男話丢給時茶茶, 他發現時茶茶此刻的小眉頭已經緊緊皺在一起,眼裏不自覺帶了些緊張。

時茶茶點頭後又搖頭,“反正還好,習慣了。”

江濯扶着她上車後,自己坐在駕駛位上,“今天先不練了,我來跟你們教練請假,先回去休息。”說着,他側身看着蜷縮在座位上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時茶茶,傾身過去,想要替女孩子系安全帶。

可當江濯剛靠近時茶茶這瞬間,他的那只大手卻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那只手還帶着涼意,指尖蔥白,跟他稍顯小麥色的膚色行程鮮明的對比。那手很小,只能堪堪握住他的半個手掌,觸感軟綿綿的,“不要。”

空氣裏傳來時茶茶堅定的聲音,腔調像是此刻江濯手上感覺到那種軟綿綿一樣,可同時卻也帶着堅持。

“好不容易都來了,我要去。”

江濯跟時茶茶的目光對上,後者絲毫不退縮半分。就在江濯很動搖的時候,忽然身邊的女孩大眼睛轉了轉,他感覺到自己手上又覆上來了一只小手,然後,江濯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被時茶茶抓着,晃了兩下……

“小江哥哥,好不好嘛!”小姑娘像是小時候那樣跟他撒嬌了!

江濯是覺得此刻在自己的腦海中,像是被人鑽進去放了禮花一樣,“噼裏啪啦”的一陣兒,下一刻變得五彩缤紛,絢爛耀眼,無法思考。

他将自己的手從時茶茶的軟乎乎的掌心中抽出來,将臉上的表情調節到“自然”頻道,“別逞強,不舒服的話就跟教練講一聲請假,我在休息區等你。”在這一刻,江濯才覺得車廂裏的空間有些小,讓人覺得逼仄呼吸不順暢。這裏,到處都充滿了時茶茶身上甜甜的香氣,他偷偷地開了一點窗。

像是想到什麽,江濯轉身将後座的那一袋子提過來,放在時茶茶手中,“看看有沒有什麽喜歡的。”

這是他的賠禮,因為剛才太兇對時茶茶的賠禮……

天降大禮包,時茶茶狐疑地看了眼江濯,這才低頭翻了翻腿上的零食口袋。“哇!還有巧克力!謝謝小江哥哥!”

江濯有點疑惑地看着開心極了低頭翻着小零食的時茶茶,女孩子都是這麽好哄的嗎?一點零食就哄好了?

“喜歡就好。”江濯還沒蠢到主動提及剛才小姑娘的小別扭,只不過現在看着時茶茶唇角勾起來的好看的弧度,他也忍不住莞爾。

算了,管她好不好哄,現在時茶茶高興就好。

不多時車廂裏響起來像是小老鼠一樣“吭吭哧哧”的小餅幹小威化等小零食被門牙咬碎的聲音。江濯下車,他記得休息區有直飲機,接了一杯溫水,他才走回來,遞給時茶茶,“喝點水,慢點。”

時茶茶是個忘性很大的姑娘,記仇什麽的太累了,人家對她好一點她就可以放下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小江哥哥你超好的!”

被發了一次好人卡的江濯伸手握拳放在自己唇邊,低咳兩聲,他怎麽覺得聽着這話感到有那麽一丢丢的心虛呢?

時間不早,快要八點鐘,教練開車來到訓練場。

這不是一對一的VIP教學,時茶茶先去報道,跟着她一塊兒的還有好些人。

江濯沒什麽事,抱着一本科研雜志走到休息區找了個位置,坐下看書。

寬敞卻簡陋的駕校休息區,像是普通學校的食堂的藍白桌椅前坐着一低頭專注看着雜志的少年,相比于三兩個圍聚在一起的抽煙打撲克牌的男人看起來要引人注目多了。何況,前者還有一張讓人看了心生旖旎的臉。不多時,江濯被搭讪。

“咦,你在看書嗎?也是在這裏學車的吧?你是哪個車的?我之前沒見過你呢!”在江濯的對面,坐下來一女子。

對于自己看報告卻被陌生人沒有任何營養價值騷聊打斷這種事,江濯心底有點暴躁。只是他的暴躁一般人還真察覺不出來,他沒擡頭,不予理會。

他的無視讓坐在對面跟他搭讪的女子感到不滿,後者伸出一只保養得很好的還做了很絢麗的指甲的手橫在他的眼睛和的書本之間,擋住他繼續看書的目光。“嗳,聊聊天吧,好無聊的這裏。”

後者湊近江濯,眼裏帶着幾分光亮。有那麽一部分人,不分男女,總喜歡把征服別人當做一種樂趣借此獲得成就感。

江濯沒那個癖好想要被誰征服,他合起手中的書,伸手在邊角處按了按,剛才因為對面的人突然靠近來這個動作壓卷了最上面的邊角。那只修長且骨感分明的手在做按壓這個動作時,還能讓人看見手背上的青筋,還有細細的連接中指和食指手背指根處的細骨,一個微小的動作但卻能因為這雙手顯得優雅又怡人。

“口腔的gingival crevice(牙龈縫隙)充滿細菌,而這些細菌多數是厭氧微生物。”江濯淡淡說,他看見後者已經坐回自己位置沒距離那麽近後,稍稍勾了勾唇角,“而你在之前沒怎麽講話,一直用鼻子呼吸,這就導致口腔空氣減少,厭氧微生物數量上升。不過,我想你可能不是很想知道這些微生物究竟有多少,但現在它們分泌出來的許多發揮性的化合物,你應該可能已經感受到。如果你的學歷在高中以上的話,我想,你應該還會知道什麽做具有揮發性,就像是氨水,我想這個比較具體,揮發出來的氨味,類比廁所裏獨有的味道。所以,人與人之間溝通交流需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何況還是陌生人,女士,你覺得呢?”

江濯冷靜微笑,這個笑容在不知情的人眼裏着實很具有迷惑性,但現在聽了他一席話的對面的女子,臉色發青。

“對女士你都是這種态度嗎?長得倒是還不錯,品行怎麽這麽壞?”任由是誰被人這麽犀利的點出口臭甚至還将這種味道類比廁所之味後,怕都難以保持鎮定。

“不,我只是對損壞圖書館的書籍切盲目自大的人這麽講話,不分男女。再和氣一點,自大的人就會覺得好像世界的一切還是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我只是出于好心,幫他們提前認知事實。”江濯摸了摸雜志邊側的紅色标簽紙,這是南大的公共財産。

搭讪的人捂着胸口怨恨地瞪了江濯一眼,憤憤離開。

被瞪得人樂得耳根清淨,再次翻開書。他在看一篇對幽門螺旋杆菌的分析,一般不涉及研究這方面的人一聽見這種微生物的名字時,腦子裏對應起來的就是胃癌。但事實上,這種微生物在絕大多數人的身體裏是友好相處。它對胃酸的分泌,荷爾蒙的産生依舊免疫力等等都發揮着很大的作用。

江濯看完一小部分的實驗數據分析後,擡手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中午時分。

對沉浸下來學習這種事,他對時間就沒了什麽觀念。

站起來,江濯走出休息室的大棚,站在臺階上,遠遠地找着時茶茶的那輛車。

車牌號是1998,好記也好找,一輛老舊的桑塔納。找到目标人物,江濯目光追着那輛車,他視力還沒好到能在這麽遠的地方準确識別出來坐在駕駛位上的人是誰,幹脆邁着大長腿前去找人。

江濯剛走下階梯,就看見車牌號尾號1998的桑塔納靠停在路邊,他還沒走近,就聽見一個男生粗聲粗氣的喊聲傳來,“你要是不想吸煙你們就下車啊!瞎逼逼什麽!別以為你們是女人老子就該讓着你!要滾早點滾!”

“憑什麽是我們走?要滾蛋也是你們滾!抽煙還有理了!”這是一道陌生的女音。

“對啊!你那麽兇做什麽?你以為這世界上是你聲音大你就有理嗎!”

江濯有些頭疼,他聽見時茶茶的聲音。這姑娘,不是身體不舒服嗎?火氣聽起來還不小。大步走近,江濯看見一身上穿着鉚釘夾克衫的男子靠在車門跟前,彎腰,堵住車門這一邊的入口,嘴上還叼着一只快要燃盡的香煙,吐氣時,正對着坐在後座的時茶茶幾人。

這一幕,讓後座的包括時茶茶在內的兩個女生尖叫起來,而江濯,則是伸手就按在那男子的肩頭,一反手,用力将他從車門邊給扒下來,提着他肩頭的衣服,狠狠地摁在後備箱上。

“砰”的好大一聲,把車裏其餘幾人吓了一跳,還有兩個男生也鑽了出來,震驚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瞧把你給能的!欺負兩個小姑娘,顯得你多威風!”

江濯有點懊惱在過來之前沒将手裏的這本南大公共財産寄存在小賣部,不然現在也不至于被他情急之下扔在腳邊。但此刻他管不了那麽多,當看見時茶茶被人欺負的那瞬間,像是來自身體的本能反應,他已經先把說話嚣張又沒什麽禮貌的男子給摁壓在後備箱上,還是臉貼着鋪滿灰塵的桑塔納的屁股上。

被一招制服的男子當然不服氣,還奮起想要反抗,結果沒想到看起來清冷的江濯直接一腳踹在他的腿彎上,逼得後者雙腿一軟,差點就直接跪下去。“還不老實?”江濯語氣帶着不滿,他私以為四肢發達的人在受挫後腦子還不行,這個人差不多就廢了。沒一身傲骨這不算什麽,可連最基本的看人臉色都不會,那不是廢了是什麽?

“你誰啊!我警告你,你可別多管閑事!”被制服的人話還挺多。

不過他這話話音剛落,還在車上駕駛位上的男子也下來,朝着江濯走來。

他們幾人跟被江濯按在後備箱上的男子已經認識好幾天,算是同伴。看見自己的同伴被人欺負,那兩人坐不住。

“小江哥哥小心!”坐在車上的時茶茶看見這一幕,大喊出聲。她一邊喊一邊還伸手拽着坐在自己旁邊的那個男子不準他下車,後者兇狠地瞪着她,時茶茶脾氣很倔膽子也不小,當即回瞪過去,“看什麽看,瞪什麽瞪,綠豆芝麻的小眼睛瞪也瞪不大!有這個精力你去做開眼角啊!”

被她絆住腳的男子:“……”

車外的江濯則是看見有人過來,一手劈在眼前男子的後頸上,側身一擡腿單手撐在車身上,跟新來的那人交戰在一塊兒。

他們這邊的動靜很大,很快就吸引了在訓練場上其餘人的視線。這個時間點,本來教練相約着去吃飯,結果時茶茶他們這邊出了事兒,不由紛紛沖着這邊趕來,最後在江濯将最後一人放倒之前,拉開了這場混戰中的每個人。

“你們究竟還有沒有規矩!這是來學車還是打架的?打架的給我出去!影響別人學車算個什麽事!”總教練是個中年人,看着在場的“犯事學員”怒道。

時茶茶第一個不服氣,“教練,你這是不分青紅皂白把好事者和守法者混為一談!”她站出來,口齒清晰語氣冷靜,“是我們車上這是三個人在車裏抽煙,影響到我跟另一個女生。我們提出要求,希望他們吸煙下車去吸,但是這些人就威脅我們要是不想聞就滾下車。他們有什麽權利讓我們下車?這麽大個人了,還以為全世界皆他媽呢!看着二十來歲的人,智力發展好像還不健全。”時茶茶揚着臉,目光清亮極了。

“你他媽說誰智障呢!”當時茶茶這話剛說完,其中一被鎮壓的男子就按捺不住,梗着脖子,那模樣像是要撲上去厮打一樣。

“你媽我說你!乖兒子!”時茶茶秀氣的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怎麽的,你還想打我!”她說話的時候,抖機靈地跑到江濯身後。

江濯:“……”小學的時候學過一次詞,叫狐假虎威來着。他身邊的小麻煩精……

那人被時茶茶氣得不輕,可是在口頭上又的确無法逞能,只好狠狠地瞪着她。

“好了!吵什麽吵!”這一來二去的,總教練也摸清楚事情的發展。他扭頭對着那三個男學員道;“教練車上不允許吸煙,這一點你們難道不明白?”

“都是男人嘛,大家沒反對。”其中一人說。

總教練冷笑一聲,“還有兩個小姑娘你們就看不見?人家提出來不要吸煙,你們幾個是耳朵出毛病了?還有你,小夥子,你也是這個車上的?”總教練沒忘記站在時茶茶跟前的江濯,“英雄救美的心是沒什麽,但是年輕人,做事怎麽那麽沖動動手?”

江濯感覺到站在身後的某個小姑娘拽着自己外套的手緊了緊,他回頭沖時茶茶露出個沒事的笑。“不是,我只是看見并且聽見有人欺負我妹妹還叫她滾下車,沒克制住脾氣,是我不對。但對人渣沒客氣,我不認為我不對。”

這話一出,現場安靜。哦,人家是家長給自家的妹妹出氣,這要怎麽教訓?

“你說誰人渣啊!”被打的幾人坐不住,紅着臉吼道。

相比于這幾個人的激動,江濯表現得鎮定極了。他目光淡淡掃過那幾人,眼中不乏諷刺和蔑視,“說你,仗着一身蠻力就想欺負力氣不如你的小姑娘,你不是人渣誰還能是人渣?”

“你!”

“我什麽我?”江濯眼神一下變得兇狠起來,“沒道理還想要逞兇,不是蠢就是惡,來到這社會之前,你該學會怎麽做一個人。”論不客氣,誰比得過江濯?

時茶茶站在江濯身邊,都快笑了。她的小江哥哥,雖然有的時候看起來臭屁極了,但在關鍵的時候從來沒有讓她失望。

場面一下變得有點尴尬,教練們也沒有想到這裏出現了個像是江濯這般能說會道的人,他們完全插不上嘴啊!他們很想盡快平息這一場争吵然後去填飽肚子,可偏偏那三個打不過別人還想鬥嘴,結果反而被收割人頭,現在還不讓人省心。

“算了算了,你們都是年輕人,火氣重,這事兒我看就這麽行了啊。以後車上是不允許抽煙!好好相處,大家也是一個車上的,彼此友好一點。”教練們想息事寧人,同時也惱火湊上前去送人頭三人,媽的拖延時間還要不要人吃飯了!

江濯當然沒異議,他代時茶茶跟幾個教練道別後就拉着身後的人離開,結果跟着時茶茶一道兒的女孩子也跟在他們身後。

而在場的三個鬧事的也悻悻然,沒吭聲走了。

教練走在最後,看着這兩撥人的身影,不由搖頭嘆氣,“這年頭長得好看的男娃娃,就是比那些看着五大三粗的有禮貌,不錯不錯……”幾乎就那麽幾分鐘的時間,教練已經忘了就是他們口中的這個長得好看的男娃娃把人家幾個長得五大三粗的男娃娃給揍了……

現在,時茶茶被江濯拉着手,她一張小臉上得意極了,剛才她的小江哥哥的回旋踢太帥了,雖然她很想問問小江哥哥有沒有扯-蛋這樣的問題,但她感覺這問題要真出口,她先會被滅口。

“茶茶,你哥哥好帥啊!”跟時茶茶一起學車的女孩子崇拜極了,“我也超級想要一個這樣的哥哥啊!”

“嘿嘿,不行小江哥哥是我的!”

江濯對兩個女生無腦吹沒感覺,他走到車前,問:“你朋友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還不待時茶茶回答,身邊的那個女孩已經先開口:“不啦不啦,我下午不過來啦,要跟我男朋友約會,嘿嘿,我跟他約的十二點,他等會兒就上來接我。你們先走吧,今天謝謝茶茶哥哥啦!”

時茶茶這才跟江濯坐進車裏,她這時候才發現,剛剛自己一直被江濯拽着手。忽然有一下,時茶茶感覺到臉蛋有點發燙。她們這樣牽手,是不是有點太親昵了一點?

正準備去拉安全帶的手就這樣停滞在半空,那雪白的掌心現在已經握成一只小小的拳頭。

“做什麽?怎麽不系安全帶?”

就在時茶茶出神時,耳邊飄來江濯的聲音。她瞬間就彈出了腦子裏那有點旖旎的瞎想中,小拳頭再次張開,這一回拉開安全帶扣上的動作一氣呵成,沒再半點停頓。“小江哥哥,我們中午去吃什麽?”

“十分鐘的車程有個商圈,看看你先吃什麽。”江濯從前也是在這裏學的駕照,才一年多的時間,他還沒忘記周圍的環境。

時茶茶“哦”了一聲後就低頭看手機搜搜有什麽美食,江濯看了她一眼,本想說在車上不要看手機對視力不好時,但瞧着小姑娘還挺專心致志的模樣,最後也什麽都沒說。

時茶茶是在浏覽着美食,但現在她的腦海裏卻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反複回放着剛才江濯擋在自己跟前的模樣。寬闊的後背,那瞬間給人無比安心的力量。“小江哥哥,你打架不錯啊!”

冷不丁的,時茶茶開口。

打架?江濯不怎麽喜歡這個詞。他不是崇尚暴力解決問題的人,只是當時的情況讓人上火,他沒做多考慮,直接動手。事後回想起來,江濯也不否認自己在處理問題上有一點沖動,以至于讓那本南大的公共財産蒙受了一點損失。

江濯還沒考慮好要怎麽接下時茶茶這個話題,時茶茶已經自己先聊下去了,“想起來小時候小江哥哥也很厲害!我在學校被人欺負也是小江哥哥幫我報仇!”只是,那時候,時茶茶記得好像她的小江哥哥幫她出頭的時候,是被人揍了?時茶茶坐在位置上甩甩頭,不可能,一定是她記錯了,她的小江哥哥這麽厲害怎麽會被人揍?

而江濯在聽見時茶茶追憶往事時,臉色不由黑下去。

嗬!他想幫小麻煩精報仇?

想起小時候,時茶茶還是胖嘟嘟的時候,像個雪團子一樣特別可愛,誰看了都想要啾啾她的小臉,班上的小朋友也不例外。只是小朋友不知道怎麽表達喜歡,親親她被拒絕後,就欺負她,扯她的小辮子。時茶茶委屈得不行,她就一“旁聽生”,整個班上在她眼裏只有江濯是最靠譜的,哭的稀裏嘩啦也不知道找老師告狀,就邁着小短腿哭着求安慰,小江哥哥小江哥哥地叫個不停。

江濯哪裏會打人?從小養成安靜的性子,現在還在背六一兒童節要上臺演講的稿子,時茶茶在耳邊吵得不行,他不耐煩得很,沒理會,結果放學時茶茶吊着眼淚鼻涕跟在他身後哭了一路。那是江濯唯一一次沒順着時茶茶,結果回家就被教育了。江父對他這種看着妹妹受欺負視而不見感到惱火,而隔壁的時老板則是抱着哭紅了眼睛的時茶茶攔着江父,當然沒攔下來。江濯頭晚上被江父教訓,第二天就帶着嘟嘟胖去“找場子”。

結果不言而喻,場子這一次怕是沒能找回來,自己還被揍得稀裏嘩啦。

周末,江濯被丢進了跆拳道特長班,原因是找場子失敗……

想到往事,江濯一面覺得生氣一面又覺得好笑。可能上輩子他真是欠了時茶茶,好像生活軌跡中的每個瞬間,都充滿着時茶茶的身影。就算是那些時茶茶不在自己身邊的幾年,他周末也沒斷過去學習拳擊散打。這是以時茶茶的名義開頭,但在很多年以後,也仍舊堅持下去。

“最近我都會開車陪你過來,再遇見今天上午的那群人也不用害怕,我就在練習場。真有什麽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知道嗎?”江濯本想着今晚回去随便找個借口明天就不陪時茶茶過來,但眼看着發生這種事,他無法坐視不理。萬一他離開,時茶茶被欺負了怎麽辦?雖然小麻煩精總是給他找麻煩,可讓他無視這些麻煩卻也做不到。

時茶茶歪着頭,“真的嗎?”她一臉驚喜,“小江哥哥你超好的!”

那模樣,落在江濯偏頭過來的視線中,讓江濯心裏有個地方被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他好嗎?他也不知道。

飯後,江濯還是老樣子,時茶茶下午跟着教練又走了一遍科目二的幾個考點。

江濯在休息區收到了寝室三條壯漢的微信,江爸爸的三個乖兒子在宿舍無聊,約着去附近的一5A景點爬山,問江濯要不要一塊兒。

江濯:不,有事。

三個乖兒子像是沒了主心骨,紛紛鬧着說就一天時間,很快的,時間都能随江濯。國慶學校有十天的假期,三個乖兒子很難過地不相信他們的江爸爸連一天時間都不肯分給他們。

事實證明江爸爸真的一天時間都不肯分出來,江濯:陪時茶茶練車,沒時間。

認清現實的慘狀的三個乖兒子紛紛哀嚎一聲,暗戳戳地開始在群聊裏刷屏。

南大第二美男徐潮:學霸霸,我們茶妹在學車?那我們過來啊!

大敘:過來給我茶妹助威吶喊!

騷氣沖天的小菊花:茶妹威武!過來給茶妹站場子!

……

千言萬語最後彙聚成一句話,“學霸霸,你們在哪個駕校?”

江濯無視三個乖兒子的火熱小心髒,淡然拒絕,“不需要。”

正在寝室的三個湊在一起摳腳吃手指的乖兒子們看見屏幕上江濯沒個語氣詞的幹脆的拒絕,捂着胸口,紛紛表示心碎了。

時茶茶不知道遠在南大宿舍的江爸爸的三個乖兒子鬧着想要來看她學車,她現在跟着在教練身後,聽着教練講上坡起步的要素,手裏拿着一小本本很認真在記錄着。

寬闊的平地上有風吹來,将她高高的馬尾給吹起來,刮卷着親吻她的脖頸和臉頰,時茶茶覺得癢癢的,從手上套了根橡皮筋挽了個小丸子,複而又認真記錄。

整個車裏,估計聽課最認真的就屬時茶茶。她幾乎是只聽了這一次教練的講解,幾乎已經全部理解在腦子裏。只是,當實際操作時,時茶茶感覺到自己就像是江濯那天對她講的那樣,她一定是天賦很低的選手了!

當時茶茶再一次熄火在半坡上,教練看着她的眼神都快變了。好在今天差不多要結束,時茶茶最後練了幾次倒車入庫,手感還算不錯,教練的臉色這才好一點。

輪到別人練車,時茶茶拖着疲軟的身子朝江濯走去。今天她的身體狀況還不在最佳的狀态,能堅持這麽久已經很厲害。

當時茶茶走到休息區時,江濯已經放下手中的書,望着她,看見時茶茶臉色有些糟糕,他将手邊溫度正合适的果飲遞給前者,“身體不舒服咱們就回去。”

時茶茶搖頭,坐在他身邊,忽然一下将自己的腦袋給靠在江濯後背上。

“小江哥哥,怎麽辦啊,我好像真的學車沒一點天賦,我好笨啊!”時茶茶有些心冷,她坐在駕駛位上,才發現一切沒自己想象中那麽美好。會心慌,會發抖,她沮喪極了。

而江濯,卻因為她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定身在原地。

他能感覺到後背上那顆圓滾滾小腦袋,還有些重重的,像是打鼓一樣敲着他的後背。開始的不适應,但在後來慢慢感到有幾分好笑。他側身,用食指撐住時茶茶的腦袋,目光有片刻溫和,“還沒上手挺正常的,如果你還能堅持,那等會兒大家走了我帶你習慣習慣?”江濯知道不是時茶茶不行,而是她還沒客克服自己的心裏障礙。

時茶茶還在考慮,總覺得自己會在江濯跟前出糗。

在她不斷變換着臉色思考時,時茶茶感覺到頭頂的花苞頭被人戳了戳,她猛然擡頭,對上江濯那雙清淡的眼睛。時茶茶簡直不敢相信,剛才用手指戳她頭發的就是眼前這人!“小江哥哥!”她想,她的小江哥哥是在她跟前崩人設了吧!

江濯:“……”在時茶茶震驚的目光中,他很淡定地收回自己的手指。想做這件事很久,現在被發現,江濯心裏微微尴尬,可面上卻是風輕雲淡,轉移話題的本事不減反增,“就這麽說定了,我去跟你們教練商量,晚上帶你練練再離開。”說完後,江濯從容不迫起身,轉頭離開休息區。

而傻乎乎的反射弧現在變得尤其長的時茶茶則一臉懵然,剛才她的小江哥哥是用手摸了她的頭發吧?可,可為什麽!時茶茶百思不得其解,她怎麽可能想到五好學生江濯其實就是一時手賤?

“小妹妹……”就在時茶茶努力猜想江濯那個動作究竟還有什麽深層次的意義時,耳邊傳來一道女音。

她有些疑惑擡頭,在發現對方自己完全不認識時就更茫然,“叫我?”她伸手指了指自己。

“當然了!”那人走過來,這個人時茶茶不認識,但江濯肯定會有印象,早上跟他搭讪的女子。“剛才那小哥帥吧?”女子進來時,剛好看見時茶茶一臉懵逼地看着江濯從自己眼前離開,她心下隐隐有個猜測,想到今早江濯對自己的惡劣,她有點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同盟軍。

小江哥哥?時茶茶反應過來,狐疑着點頭,“好看呀!”她從來不否認江濯有一副好皮囊,就連當年關導閑聊時也贊嘆過江濯,說後者的顏都快比過圈子裏那些小鮮肉,何況還有頂多頂多的小鮮肉是動過刀子。

女子一聽時茶茶這話就知道有戲,“你主動找他搭讪是不是?他這個人不是什麽好人是吧?想必你一定知道,這種臭男人,直男的不要不要的,肯定是找不到女朋友,或者人家是彎的!以為自己學車的時候那本書裝模作樣很高大上是吧?其實那種人怕是才最沒什麽文化……”

“你……”時茶茶越聽越覺得不怎麽對勁兒,她還以為是跑來一個想要勾搭她的小江哥哥的人,哪知道聽這口氣是勾搭不成想要诋毀她家小江哥哥?

“所以,那種人真的是社會的垃圾,嘴巴有很毒……”

“等等。”時茶茶實在忍不住,“你是不是跟他搭話結果反被他……”

那女子被時茶茶打斷自己抨擊江濯的話時還有些不滿,聽見時茶茶提出的假設還是真相時,她有些臉紅,當即道:“你不也是一樣嗎?我都看見了,你想跟他說什麽,結果那個男人轉頭就走了!”

時茶茶扶額,望着眼前還挺義憤填膺的女子,“我想糾正你兩點,第一,小江哥不是沒文化,他當年是南城的高考理科狀元,現在在南大上學;第二,小江哥哥沒有模作樣學車時看書,他陪我過來無聊這才帶着書;第三,小江哥哥真的非常不喜歡陌生人跟他套近乎,尤其是那種自以為自己長得很美其實除了皮囊之外就一無可取之處的女人。最後,恭喜你答錯了,我不是跟小江哥哥主動搭讪,他本來就是送過來的!哦,對啦,我小江哥哥哪哪都好!你這種在背後講壞話的毛病可不好!”

時茶茶忽而俏皮一笑,看着跟前已經快要石化的女子。

她不知道她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

但現在朝着她們兩人走來的江濯,卻知道。

我小江哥哥,哪那都好!這話,像是一顆石子兒一樣投進江濯平靜無波的心底的幽潭,乍然間,激起水花,還有久久回蕩的漣漪。

江濯不知道自己竟然在他認為的小麻煩精的心裏,還有這般高的評價。只是在他現在的角度,還看不見時茶茶面上的表情,但早晨跟他搭過話的女子卻能瞧得一清二楚,對面那張瑩瑩的小臉上,還帶着幾分自豪。

“你,喜歡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江哥哥那番厭氧微生物和口臭聯系的一段話,資料出自《Missing Microbes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