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江濯突然摘下耳機, 站起身将凳子朝身後一放, 凳腳跟地面接觸時發出有些刺耳的摩擦聲。這聲音讓正在寝室裏讨論地熱火朝天的三個人登時噤聲,然後紛紛望向江濯。

“學霸霸,我們是不是聲音太大了?”

“學霸霸,我們現在就出去!”

“您繼續學習……”

三個乖兒子看見江濯面前的平板上還有播着實驗室的視頻, 他們三個人的作業可都是掌握在江濯手裏,此刻見江濯好似被打擾,三臉心虛。

江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他站起來是因為聽見剛才關于時茶茶的那句話。就因為這麽一件小事就會有人喜歡上時茶茶嗎?這聽起來喜歡也太不值錢了!太膚淺了!江濯有些煩躁, 其實他是想問問劉舉能不能在廣播臺給時茶茶換一換值班時間,比方說,讓她去做中午的廣播,就随便聊聊時事政治八卦什麽的就行了,下午還需要接電話的廣播節目太不适合她了!

只不過這念頭才在江濯腦中閃現而過, 就被他否定。“我只是去倒杯水。”江濯默默從桌上拿過杯子, 只是再重新坐回位置上時,江濯有點寫不下去實驗報告了。

第二天,周五,時茶茶只有上午一節課,她給江濯打電話, 約好下午江濯在上完第一講課後一起回家。

時茶茶掐着時間點直接去教學樓下等江濯,十月底的天氣,越來越涼了,時茶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掉落在頭頂上, 她歪頭,伸手去摸向自己頭頂,指腹間傳來有些粗糙幹裂的觸感,拿下來一看,是一片金黃的葉子。

這個季節,落葉紛紛,樹杈看起來蕭瑟萬分,可被落葉鋪滿的道路上,卻是拍照的好地方。時茶茶不知道自己此時被人無意間用相機拍進了鏡頭中,一個穿着白色毛球喇叭袖的毛衣和長長的藕荷色的多層紗裙的女生,歪頭對着天空的方向看着手裏的落葉,這一幕,在蕭瑟的秋日看起來溫暖美好。

細微的快門聲時茶茶未曾察覺,但從前方不遠處沖着她而來的一聲大喊,她耳朵還是不背,聽見了。

“時茶茶!這下你滿意了吧!你怎麽這麽歹毒!”由遠及近的聲音,還有由遠及近的人影,居然是上午缺課沒來的魏雲。

魏雲現在很惱怒,就因為昨晚上時茶茶跟沈佩知在論壇上搞得那些事情,讓她瞬間被人人肉出來,甚至照片什麽的全被貼在論壇裏。魏雲煩躁的上午沒有去聽課,唯恐被班上的同學責罵奚落。她又不敢真的去305寝室,奚映是什麽樣的人她從前不清楚現在卻是清楚了,奚映真想要動手的時候,大約她就只有挨揍的份兒。而沈佩知,一看也不是好欺負的,一個人能扛着那麽多的行李上樓,力氣一定很大。

找茬當然是要挑軟柿子,時茶茶就這麽進入了魏雲的視線。

也就是說,如果這一刻魏雲從教學樓裏出來遇見的是奚映或者沈佩知,可能她還就夾着尾巴走了,但現在是時茶茶,對誰講話都是帶着三分溫柔七分雀躍的沒什麽武力值傷害的時茶茶,魏雲忍不住将所有的仇恨值都按在時茶茶的腦門上了。

“歹毒?”時茶茶癟嘴,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是誇她善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她歹毒,她覺得魏雲的眼睛實在不好。“呸,胡說!”

魏雲氣勢洶洶走來,聽見時茶茶這反駁的“呸”心裏更氣。“你在論壇上現在可得意了吧?還讓人人肉我?看着文文靜靜的好像還很善良的樣子,沒想到你這麽狠毒!”

時茶茶:“我還沒那個本事指使別人來人肉你,不過我贊同你其中的一句話,我看着就很善良。”

魏雲:“……”

時茶茶聳肩,“但你眼神不好,你被人肉我沒什麽得意的,我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你被罵的太慘了。”這是時茶茶的真心話,她想要魏雲受到懲罰,但沒想過是要用網絡暴力這種方式。不過南大的學生還是很有分寸,那些針對魏雲的樓層也就只是在昨晚上湧現了一波,現在這件事情已經快要慢慢平息下來。

但魏雲可不這麽想,她怎麽聽時茶茶的話都覺得時茶茶是在譏諷她,伸手就朝着時茶茶的肩頭狠狠一推。

“都怪你!時茶茶!”伴随着這個動作的,還有魏雲有些兇狠的聲音。

時茶茶雙手在空中揮舞了一下,手裏的小樹葉也騰空接着飄落,教學樓出口對着的是一片小樹林,而她就站在樹林的邊緣,腳後跟抵着的是約莫五十厘米高的水泥隔欄,她一沒覺察,身形被推得朝後栽倒,當時茶茶想後退一步穩住身形時,腳後跟卻被絆住,加快了倒下的速度。

時茶茶閉上眼睛,她想今天可能不能避免跟大地來一個零距離接觸了。卻不料,就在摔倒的那瞬間,腰間傳來一股大力,将她強勢攬住。随後,時茶茶感覺到自己落進一個寬闊的懷抱中。

鼻翼間有些熟悉的氣息,是屬于江濯的味道。

“怪她什麽?”來的人正是江濯,他剛走出教學樓,就看見時茶茶的身影,只是還沒走近,他就看見站在時茶茶跟前的女生身上朝着她肩頭一推。江濯動作比腦子反應更快一點,甚至還沒思考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兒時,人已經先奔至時茶茶身前,長臂一撈,将眼瞅着就要摔倒的女孩子卷進自己懷中。

江濯臉上帶着愠怒,他松開時茶茶後,不動聲色就已經将時茶茶藏在自己身後,目光如炬,冷冷看着眼前的人,“說啊!”他沒有刻意怒吼,但這聲音裏帶着的不滿任由是誰也能聽得出來。

魏雲沒想到這時候江濯會突然出現,臉色一下變得驚慌,“她在網上公布我的個人信息!”

“她沒有!”江濯當即反駁,就算他沒有看過時茶茶幾人發布的帖子,也絕不會相信時茶茶會做出公開別人個人信息的事。雖然從前住在他家隔壁的女生是個麻煩精,但她從來不會做傷害別人的事,哪怕不被人知道偷偷的也不行。

被江濯維護的小姑娘從他身後探出個腦袋,盯着面前眼神怨毒的魏雲,癟嘴,“明明是你自己被人找出來,寝室名單本來也不是什麽秘密,如果你之前沒有诋毀污蔑奚映的話,也不會有現在這種事。怪我還是怪你自己,你心裏沒點AC數嗎?”

再吵下去,可能她們這邊圍觀的人會越來越多,魏雲知道形勢對自己不利,怨恨地看了時茶茶一眼,扔下一句“時茶茶你給我等着後”,轉頭跑了。

路邊有幾個停下來還頻頻望着她們這邊的人在看見魏雲離開後就散了去,江濯轉身,看見時茶茶還用手拍了拍胸口,眼裏的厲色消失,換上幾分溫和,“沒事了。”

“我哪知道她下手這麽沒輕重啊!吓死我了!”時茶茶癟嘴。

“以後還管閑事嗎?”江濯走在她身旁,淡聲詢問,沒什麽意外的他看見時茶茶搖頭,江濯輕笑,“走吧,回去了。”

這時候時間還早,兩人選擇坐公交。坐在最後一排的鄰位上,時茶茶時不時地用眼神去看瞟身邊的人,她心裏有點小小的不平靜,腰間似乎還能感覺到殘餘的不屬于自己的溫暖。魏雲威脅讓她等着的話沒讓她心跳加速,但剛才江濯的動作卻讓她臉紅。

被江濯摟住腰的那瞬間,時茶茶覺得心裏有點亂。

回到家時,時茶茶飛快地跟江濯道別,不待後者有任何反應,一下就鑽進家裏不見了。

留在原地的江濯臉上看不出來有什麽表情,他只是望着時茶茶已經消失的身影,放在褲兜裏的手,指腹有些無意識地摩挲了兩下。他印象裏的胖嘟嘟的小姑娘,現在似乎長大了。緊貼在他掌心裏的那抹柔然和纖細,也能讓人覺得心旌搖曳。

江濯想到這裏,嘴角勾翹,這才朝家中走去。

晚上吃飯時,時茶茶坐在餐桌上,咬着筷子,看着時老板還在廚房忙忙碌碌的身影,忽然開口:“爸爸,如果我戀愛了,你覺得怎麽樣?”

時老板每周周末的心情最好,因為他家的小女兒從學校回來。時老板每周周末最忙,因為他總不忘記要讓時茶茶好好嘗嘗自己的手藝。而現在,心情美滋滋的時老板在聽見時茶茶這句話時,他拿着勺子的手一抖,豆豉全被撒進鍋裏,時老板顧不得手忙腳亂将多餘的豆豉從魚身上撈起來,而是拿着鍋鏟轉身出廚房,一臉兇巴巴的,“你說什麽!戀愛?!”

那樣子,好似是時茶茶只要說出一個男孩子的名字,時老板就要拿着鍋鏟去拼命一樣。

時茶茶:“……”

時老板對時茶茶在飯前的問題耿耿于懷,以至于在吃飯時,兩只眼睛瞪得像是銅鈴一般,非要時茶茶說出來為什麽會這麽提問,是不是在學校交了男朋友。

時茶茶巨冤枉,她就算是想要男朋友,那也要她未來的男朋友同意才行啊!

“沒有沒有就是沒有!爸爸你怎麽不相信我!”時茶茶被問的無可奈何,哼哼唧唧地皺眉開口,“有了男朋友我肯定會告訴你的啊!”

時老板:“……”其實他不是很願意這麽快就從自家的寶貝兒閨女口中聽見另一個男生的名字,這感覺,很糟糕!

憂心匆匆的時老板沮喪極了,飯後他一個人附手走到花園中,蹲在地上,望着一朵盛開地燦爛的菊花唉聲嘆氣。

正巧這時候也是江父出來散步,江父一眼就看見蹲在一盆菊花跟前的時老板,後者那模樣,讓江父想到自己老婆最近給自己發的表情包,雖然他不太懂,但現在看見時老板這樣子,他忽然知道江母給他發的那張有字的“委屈的像是兩百斤的橘貓”的圖是什麽意思了。大約,就是像是現在的時老板?

江父走過去,也跟着時老板一塊兒蹲在一朵菊花面前,“老時,咋了?這麽愁眉苦臉的?今天不是茶茶回來了嗎?”

“唉!”時老板見自己老友,更心塞了,“是回來了,但現在女孩子長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了,感覺……”像是被自家閨女抛棄了一樣,時老板還沒那個臉皮在老友跟前表達出自己這種真實的情緒。

“嗯?茶茶也有秘密?”江父不信,時茶茶那幾乎把什麽心事都寫在臉上的小丫頭,怎麽會呢!

時老板嘆氣,“是啊!茶茶好像最近在學校交了男朋友,還試探問我有什麽看法!難過!我問她是誰,她又說沒有誰,老江,你說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沒想到我家的水靈靈的小白菜就被一只我還不知道名字的豬給拱了!更難過!”

江父一聽到這裏,糾正道:“我也是看着茶茶從小長大的,這不僅僅是你家的小白菜啊!也是我家的啊!不然,我去問問江濯,他們一個學校的,說不定就知道那只豬是誰了!”江父這語氣頗是有點義憤填膺,“茶茶還多小啊!那只豬這麽不長眼睛!”

“沒錯!”時老板一下找到了個主心骨一樣,殷切地看着江父,“老江,走走走,去問問江濯!茶茶這些天在學校都跟什麽人來往!”

兩個年級加起來差不多都快要一百歲的大男人一下從面前的這盆菊花跟前站起來,憂心匆匆地并肩去找江濯。

而江濯,在聽見“茶茶戀愛了”這話時,腦子一懵,他怎麽不知道?

江濯此時還坐在書房裏,望着突然進來的江父和時老板,有點懵然。他聽見了什麽?江濯腦子裏在飛快地提取着這些天那些可能個時茶茶有來往的人,但還真沒什麽“嫌疑人”。

江父見他皺眉,迫不及待問:“怎麽,是不是想起誰來了?”

這話一出,時老板的眼神又變得緊張了幾分。

江濯:“……”他搖頭,說起來他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時茶茶身邊,要是時茶茶有心瞞着他,他不知道那是再正常不過了。但這個想法一出現在江濯腦海裏,他心裏感到很不高興。為什麽要瞞着他呢?他又不會拿她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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